人生真正严肃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自杀。
无聊地挑着收藏夹里的鬼畜,可原本再好笑的内容,现在也笑不出来了,她想想还是把声音拉到最大,开始放第五季《超级⚪程》。
震撼的枚举和画面的伟力让“崇高”美感传开来,试图冲进她纠结于苟且的心路中去。
“让我自己想一想吧。”
繁安听着耳后的声响,挥了挥手。
浑厚的嗓音在耳边环绕,老爸默默地关上了书房的门,米黄色的灯光静静地晕染开,她拉上窗帘,于是整个环境就更显得幽闭,有点庇护的意味了。
手里绕着一挂链起来的曲别针,她轻轻地旋转着。
细细的,亮色的,连成一串儿,银线似的挂下来。
她看向桌上的接线板,各路纷繁缠绕的线缆最后都连接到上面去,电力迸发出来,驱动着这台人类科技的结晶,然后再转换成、输出了更加复杂得多的信息。
最妙的是,身为这机器的创造者们的一员,尽管迄今为止,她还没有为这庞大产业齿轮做出哪怕一丝的直接贡献——连购买都没有,但是繁安仍然可以享受它带来的福祉;甚至,几乎任何一个现代人,只消付出一点点的、相对而言极低极低的学习成本,就都可以享用它。
在这磅礴推进的生产力面前,在这纵马狂飙的科学技术面前,还有什么比她们更能让人人皆平等、人人皆真平等的呢?
……不知道怎么就想到那上面去了。
“看来,我还是只能靠自己啊。”
她对小武说“自己有事儿等会再聊”,推开椅子转到屋子中间。
假若她不说的话,是不是除了自己一个人别扭之外,别的不论是谁或者什么事情,都不会受到影响呢?
看看她这几天麻烦了一大圈:鸠州,金陵;爸妈,小武;衣物,看法……
真的,说不定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自己有伤口的话,自己默默缩起来舔舐,反倒好了。
何必让每个人都试图来帮助她、开导她、治愈她——而且是她主动把脆弱表现出去、希望别人能提供什么建议呢?
挥之不去的别扭感笼罩着。
她当然知道别人都是出于好心——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心底偏偏有一个声音在叫嚣:这实际上,就是在不断地、不停地,把她的痂,血淋淋一再撕开。
甚至是她主动送上前去的。
像个自残的小丑。
再怎么问别人:“该怎么定义自己?自己该怎么看世界?”归根到底,还不是要自己总结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方案嘛。
别人能说出花来,她不认,那还是屁话。
可她现在的方案就是:全压下来,全心扑在高考上,考完再说。
繁安不禁想,问谁也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态度吧?
一切让位于高考,一切服务于高考,真是如此。
她当然知道这是最理性、也是最符合收益最大化原则的选择,自己只要这么干,又不需要再花掉一年的人生去忍受高四,又不需要迎着家人表面随她意、其实心中暗暗在摇头的态度,但……
“好想放手,”手悬在插线板上,“随,他,妈,的,去。”
她太想顾及到外物的利益和他者的想法了,因而自己的都快无足轻重了。
她就是太想自己永远保持理智,以至于不得不跟自己的情感对着干。
繁安看着黑洞洞的插头接口。
手上的曲别针链一晃也不晃。
想要死掉就只需要这一瞬,想要活着却要挨几十年。
一个人,要费多大的气力,才能在生命中层出不穷的打击与波澜下,一路走到终点啊。
自己曾沉湎了十七年的幻觉,又何尝不是一种(即便是非自觉的)鸵鸟心态呢?
这就是为什么有人寄情山水、逍遥避世,有人吃喝玩乐、虚无度日,还有人为了“刺激”与“**”、不惜去与恶魔做交易的:都是与永恒的虚无,进行注定徒劳的消解罢了。
繁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必须抓紧时间生活,必须充实地享受现世,以免一场暴病或者又是什么意外之类的、别的变故出现之前,她还像个空壳一样,对真正的——至少是此刻真正的——自我与世界一无所知。
繁安到底还是决定:本心不变,顺势而为。
她精神一振,跳着站了起来——差点撞倒衣帽架。
“行了,就是现在了!”
繁安手握拳抵在腰上,挑着拿起顶之前“他”给老妈选的樱花粉色贝雷帽。
“我就整这个了!”
然后低头看了看肚子上面的GAL⚪兽。有点奇怪的搭配哈。
还是给老爸的猎鹿帽好了,反正老爸又不穿风衣系围巾拿放大镜,从来也没戴过。
她一拱鼻子、拧着嘴就盯向屏幕,哗啦一下拉开键盘,一甩手腕子捻起鼠标。
心口上的微晃沉甸坠悠悠,就“顺便”蹭在键帽上了。
感受着巧克力块一样的起伏与略微的回弹感,她脸一红,果断想起⚪村乳业的某世纪名画……
繁安:“……”
等等——这转折也太快了点吧?!迄今为止已经 要 素 过 多
了吧!写小说不是写梗收容记啊喂!
从另一个屏幕找出扣扣界面,两人之前正聊到袜子的问题。繁安大肆赞扬了小学开始给制服配备白丝袜的高尚行为,小武表示嫌弃,同时问她应该不会对这种有特殊癖好的吧。连连表示否认后,小武指出:以你的腿型是穿不出效果的。
“……我就是说说,没说我要自己来,多奇怪啊,我连裙子都不碰的。”
“你是没碰过——夏装的裙子是有口袋的,你知不知道?”
她惊了:“还有这等设计?!”
“……我跟你讲,你要不是任繁安我就打你了啊。”
“校裤有口袋能放东西,裙子也行,这没什么问题吧,点赞了!”
话题转进,小武说:“我上补习班就老是遇到这么个姑娘,特别喜欢穿肉色的打底袜,然后外面是咖啡色格子包臀裙,几次都看她这么穿。”
繁安竭力想像那样一幅画面:“怎么呢?”她手上玩着头顶帽子的丝质系带。
“但这周一晚上下雨啊,我进门的时候正好在她后面,看她右小腿肚上全是泥点子,然后我就全程盯着看。”然后是笑哭脸。
“说不定人家袜子多呢 ,反正往洗衣机里一扔就行了吧?”
“要放在洗衣袋里的,不然很容易一转就扯坏了吧。”其实小武也不太懂了。
武鸣乔最后的回答是三句话:“你明天就来上课了吗?好,我等你。”
繁安退开一点,敲着字:
“我准备好了。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