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又是什么时候自言自语出声的？
老妈慢慢走过来，打开大灯，转过身靠在书桌上。
“嗯，我就不追究你用电脑在干什么了，”她手上还拿着那一大本黑皮笔记本，在繁安的记忆里，只有开家长会、要记什么东西向她传达的时候,这东西才会被动用的，“你就说说，用软尺做什么？看你长高了多少吗？”
“呃……反正老妈你都知道了嘛，非、非要我说么。”
反正最多不过一个死，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谁想老妈也装傻：“我也不知道，你说啊。”
“我……”
繁安一拍桌：“我就刚刚身体测定来着，怎么着吧？这我没做错吧？”
没想到老妈只是盯着她，然后绷不住，笑了出来。
“你啊……”
她习惯性地，想推开老妈摸她头发的手，但是没继续下去，她发现自己的头发真的乱掉了——因为刚才瞎戴帽子的原因。
“然后，你的小伙伴和你怎么说？”
她老老实实交代了一遍。
“嗯，你没用我的账号偷偷买，还是不错的，”老妈想了想，“我以前也看过，要是质量好的话，是得差不多这个价格。”
繁安顿时眼里闪闪亮：“那这个钱……”
“你自己出。”
“唉？？？老妈你这不、我这，你……”
“你、就、不、能，先问问我吗？”她钻着繁安的脑袋，直到她疼得四处乱窜、最后肚子趴在老妈腿上动弹不得才结束，“你就那么觉得我这都会不管你？”
嗯啊……
“我是希望你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可没说现在你就可以完全自我放飞了、去野蛮生长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繁安觉得老妈肯定在揶揄什么……
她没敢点头，但老妈怎么都不懂她什么意思呢？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妈妈该教给女儿的啊。”
繁安侧着脸仰起头。
“看什么看？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内衣怎么洗？一件你准备穿几天？还是说这好几百一件的，你准备穿一件扔一件？”
“呃……”
老妈拍了她一下屁股：“你说啊。”
“反正……那什么，出汗了就洗也就是了，不就揉揉搓搓嘛……”
“你啊——你还想藏得住？你不要晾的么！你就告诉我你到底能藏哪儿去吧！”
“老妈别钻了我知道错——疼！”
她松了手，这母女二人沉默了一会。
“现在……还是先拿你原来的将就着吧，今晚来不及了，下周六我再带你去商场看看。”
“好，不就是背⚪佳嘛。”繁安有些自嘲地说。
“这个实在是有些……你也知道的，就算你自己给你自己买的礼物吧，庆祝你……回来。”
“嗯。”她的声音闷闷的，“我还得再熬好多天……”
“想逃避了？受不了了？”
“也不是……怎么说呢，就是……啊，这就是所谓的转变期吧，‘某人进入青春期了，某人知天命了，某人脱离妄想了’，突然发现自己得懂好多我以前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而且好像总有无穷无尽的东西是我跟别人格格不入的，反正……没法形容了。”
“别在意那么多，”老妈按了按她的额头，“你有一些很棒的朋友，但肯定也有那些对你不那么好的人、甚至根本不认识不了解你的人，单纯因为你这个人长得怎么样、或者穿什么衣裳、或者怎样怎样，就会在背后嚼舌根子……”
繁安想了想，轻轻晃了晃下巴。
“没有听说……玩笑话吧……”
“别管别人怎么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就是你，我家女儿好不容易把自己变回来了，我可不想她又因为钻牛角尖把自己钻傻了。明白吗？”
老妈慢慢摸着她的脑袋：“哦对了我忘了，你还没接受这个‘新身份’呢。”
“什么呀……”繁安还有些害羞。
“不是吗？退一步说，就算现在我真的带你进内衣店去买，你还是有点别扭吧？”
“确实……”繁安想了想，自己恐怕真会……是那种……复杂的，怎么说呢，又抗拒又欣悦的感觉吧。
怎么搞得像她以前啃着生肉推的一个变身作黄油似的……
“别人让你急你就急，让你变你就变？要是真的一下子完全心态从男孩子跳回女孩子了，那你前面十好几年算是白活啦？”
任繁安直起身。
这些话我也知道啊，可就是……
“我想，反正我要做男孩女孩，还是看我自己，对吧。”
她抿了抿嘴。
“身体和我的想法错位很抱歉啦，但是，仅此而已了，对吧？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我要穿什么衣服、还有穿什么内衣文胸，只是为了爱护我自己的身体而已，又不影响什么，外物嘛，还能决定我了？对吧？”
老妈没有干涉她的想法。
安士垚看着她慢慢地在房间中转圈，静静地等着。
看她似乎是想开了，老妈也轻松起来：“可不是吗，你刚才，是一瞬间新产生的少女心发作、想自我满足了……还是觉得你弄一下发卡、换一件衣服，就是‘适应新身体’啦？”
她羞得有些无地自容。
可是老妈又指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刚才的语气，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像个女孩子的样？”
“老妈这不至于吧！”她外貌摆在那呢，大不了……T？
咳咳，她准不准备做女孩子还说不定呢。
“哪儿的不至于？真叫你一整天箍俩钢圈不准卸下来，你该嚎成什么样？你到时候回家头一件不是把文胸甩沙发上呢！”
小武刚刚还说“女生不穿是很正常的”呢。再说了，就您这语气也没好到哪儿去……
而且，看宝贝下面的评论基本都是“总算找到舒服的了”……应该不至于吧？
可万一是水军呢？而且老妈说的那么严重。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怎么办呢？”
“现在还好，衣服厚，你买了就算了，反正你尽量适应，最好到……四五月的时候吧？四五月左右你能穿半、天不穿半天这么来了，然后到夏天穿一天你也不嫌闷，这就行了。”
“还能这样的？那穿半天不穿……我中午脱下来吗？”
“对啊。”
“脱下来然后怎么办？放在奶奶家？”
“你可以揣在包的夹层里带回来嘛，不被发现别给人翻你包就好了。”
“老妈您可真有办法。”
还不给翻包呢，那帮家伙翻我作业出来抄比谁都熟门熟路……总不能突然不给了吧？
……说不定啊，男生拿男生的东西、女生借女生的东西都没问题，我现在性别“强宣称”（她不知道这么用这个词对不对）了，那女生就不会给男孩子们随便翻自己的包了吧？
等等我特么已经要认了我算哪边的么……
老妈的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我改主意了。”
“什么？”
“你要再不改你这一点头就浑身乱颤的毛病，你上大学去也就只有运动内衣穿了！你看你刚才肩膀耸得跟什么一样！以前又不能说、说了你也听不到，现在你总能听到了吧？那样好丑的、好没形象的，听到了吗？”
繁安：“……真的啊？”
老妈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边走边念叨：“这下好了，十七八的大姑娘还得重新教你怎么用卫生巾——唉你是喜欢用棉条还是什么啊？以前给你弄的时候你又不说……”
她果然该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己以前能说才见鬼了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