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老爸对波对赢了、可以凌晨两点再睡觉之后,繁安还是头一次这么早到学校。
她打着哈欠推开门,依次按下开关,暖白色的灯光充满仪式感地向后铺开。
……也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会无聊到连哪盏灯的开关排在前、哪盏在后都要记一下。
挨个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吹进晨风,溜溜达达到教室末尾、在自己的座位扔下包,她一偏头就看见了公告栏上的模考座位安排表。看了看她名字后面扎眼的“一考场22号”,繁安——其实全无必要地——左右看了看,接着一把撕下揪成一团。
捏着个纸球往走廊上的垃圾桶一丢,没进,再去捡起来才扔中,繁安慢腾腾地踱到教师办公室门口。前后两扇门自然是全都锁上的。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显然,这么一大早来学校,既不是为了补作业,也不是出于要约谁,而是……
“还想趁着最早去‘自首’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呢,结果早过头了啊?”
装作没有什么事的样子走了过去,接下来是厕所的门口,连衣裙和烟斗的红蓝标志悬挂左右。
走廊上的风哈着气,繁安把贴在脖子上的识别牌放进衣领内。
校服右臂上的识别条插口也进入了她的视线,透明壳下是印了一串标准识别码的紫色插卡。按照规定,所有制服都必须配备这个设计,很多生产非制式衣物的厂家也主动添加了类似的功能,不过貌似最近又有取消的趋势。在医院、火车站、机场等公共场所,工作人员只要用专门的读码器扫一下,就可以很方便地查询到她的相关信息,比扫铭牌上的二维码出来的还要详尽——那个对所有公众开放。
繁安不知道这些小东西有没有保护过“他”,但现在,它分明在自己与“常人”之间隔起了一道厚障壁。
有的时候,区分不是为了保护被区分者的,而是保护其他人的。
就像“便利”也能变成囚笼一样。[越杰1]
自己本该去走廊最顶那端:第三卫生间[越杰2]!
但是有什么必要呢,她又不想上厕所;仅仅是因为挂着粉色图标的那里有面镜子,她就任性地往左转了。
哼,倒也自在任我行。
当然,主要的是反正也没人;更主要的是就算不看铭牌,她也没法把自己当男人了。繁安有点自暴自弃地想。
可是真的在那面脏脏的镜子前站定,繁安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想了半天才决定用水把手指濡湿,极其笨拙地按压着捋了一下鬓角,直到水珠滚落进了领口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赶忙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任总?语文出来啰。”
回到教室,詹和礼从讲台后面冒了个头,看见是繁安后就低下去继续抄作业了。
“这么快?!”繁安差点把凳子摔在地上,“这什么神经病速度啊!地球不爆炸改卷组不放假?——”
“谁不讲呢,嘿嘿,就任总你没权利骂别人神经病吧。”
“智障网(*)也出来了?它这次怎么——我作业呢?”
[*:本名智识网(虚构网站),为学校提供网上阅卷和成绩查询平台,但因为经常出现Bug和疯狂限制功能以收费骗氪,被吐槽是“智障网”]
“我这儿呢,”他应了一声,“你不会介意的吧?”
得,幸亏没听老妈的话中午把内衣给脱下来塞包里。[越杰3]
繁安都给逗乐了:“少废话,你手机快给我查查。”
“在我包前面的袋子里,别压了啊快弯了。”
她抽出手机啪地合上折叠屏,关掉全息结构光切换到传统的锁屏界面。
“密码?”
他干脆地报了一串数字。
詹和礼要比任繁安整整高出一个头,他交完作业往回走的时候,繁安正一条腿撑着坐在他的桌子上,双手紧紧捏着手机。
“怎么样?”
老詹抬了抬手想拍拍她,但一捏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觉得哪里不对,于是绕了一圈才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多少?”
繁安一脸苦瓜色:“别问了吧,没多少。”
“就是有没有一百嘛。”
“……没有,差四分。”
“哦吼吼?你不至于吧?我都107——虽然我超水平发挥了。你错哪了?”
“别吵我正看呢,”繁安手里汗津津,“老赵你这什么破手机啊这么卡?”
“哟呦呦,赖我赖我。”
繁安一屁股摔回位子:“敲里码,老子作文就三十九!”
“啥玩意多少?”
“三、十、九!四十都不到!敲里码!我哪跑题啦?”
“不至于吧,你不平常四十七八往上跑么?林景春上次不是才读了你的——”
“滚蛋!语文老师都懂个屁的作文!”
同样的道理,今天的历史课估计还是论辩的战场,尤其这次题出的这么……神经病。
郑老师电脑包往讲台上一放:“今天,啊,我不讲了,大家来讲。”
——主动投降,不跟人民群众的聪明才智对抗的除外。
“点到谁就是谁,不管你做的是对是错,将你的思路,最后我来补充,今天争取把选择题讲完。”
跃跃欲试、准备抬杠的楚秋凝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32题,任繁安。”
她小心翼翼地把遍布红叉的试卷背面叠起来。
“我记得这题只有你一个人做对了吧?”郑老师靠着窗台架着二郎腿,“你讲讲吧,反正我觉得要跟其他老师再商量一下。”
繁安迟疑地看向老郑:“呃,怎么说呢,Yes……and
NO。其实吧,我是想改31题,结果改错了才……”
“……综上,这是我原本考虑的思路,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错了,还请老师讲解了。”
底下一阵哄笑,繁安也不管老郑的脸色,一鞠躬就往回跑。
“繁繁,你去找老师吗?”
运动员进行曲震耳欲聋地催促着,然而并没有人愿意起身的样子。小武和繁安脸对着脸趴在桌上。
“肯定啊,这次我这么惨,但是下节就是英语了,下课再去找老郝人吧。”
“但肯定会有好多人吧?”
“睡觉先睡觉……”
“老班来了!——”
“下去!都下去!跑步去!”郝昌瑞插着腰出现在前门,“那边睡的那几个!别懒啦!别装睡了!”
一片哀号。
“你……去哪边啊?”小武有些迟疑地牵了牵繁安的袖子。
跑操回来,连衣裙和烟斗,哪边都全是人。来的路上就连那“第三卫”都被人占了。
“其实你把牌子一挡,就算排这边的队也没关系吧?”
繁安想了想:“那什么,我现在进女厕所恐怕属于违法……”
小武:“……”
“……算不算变态就取决于你们怎么看我了。”
“算了去图书馆好了,那边总归会有没人的卫生间吧!”
“那你可要做好爬到五楼的准备哦。”
“你倒是清楚哈?”武鸣乔拽着她就下楼,“反正是老郝人的课,走走走……”
[越杰1]尽管明知这样联想绝无道理,但她还是想起自己第一天晚上查到的、那个激进批评者口称的:黄色六芒星的复活。(*)
[*:显然这里不代表作者观点,并且作者本人反对这一观点。]
在前面用,这里不出现
[越杰2]之前的周一中午应该是小武带着她四处转,提到增设第三卫生间的事情
通过一种特殊的诱导暗示治疗法使病人构建识别条、信息牌与性别相关的认知,进而忽略它,这也是一种常用的治疗方案
[越杰3]呼应BRA问题,应该在本章之前
(后面暗示初中卫生巾被翻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