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后,繁安今天有没有去找老师呢?
答案是,没有哦。
直到放学她还是在走廊上徘徊而不进,手里漫不经心地挥舞着扫把簸箕,一边假装在做什么清洁,一边窥探着办公室。老郝人的桌子旁边围了一大堆人,他油亮的、不时转来转去的宽额头,站成半弧形低着头的同窗们,还有旁边凑过来指指点点的程哥(繁安他们班的数学老师)都说明了前景不妙。
于是繁安就很可耻地怂了。
当然她现在还有最后一点希望:至少截至到七选五,英语目前还没错嘛。
……总共就语数英外加文综,四门中三门都没救了,爆炸率75%,这怎么看自己都彻底没救了吧。
我还活着,只是因为自己还没死掉而已。
繁安关上房门,脱下校服挂在门后,然后扭着身子从毛线衣里退了出来,接着将手背到背后,笨拙地解着搭扣。
感谢敲可爱的小武,她爱死了那服帖合身的舒适感,比像约束带似的绷成一坨好上一万倍。
当然怎么也比不上“零束缚”就是啦。
繁安把睡衣裹在身上,从书包里抽出她的《必备古诗词八十篇》返回客厅,坐在沙发扶手上慢慢地读着。
厨房门紧闭着,油烟机呜呜地闷响。
“我回来啦,”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小安你怎么在——哦在背书呢?”
她没好气又心虚,抬了一下头算是问过好了。
“你爸呢?”
顺手指了指厨房。
“来啦,千张渣肉,早上特地跑去菜市买的渣粉,”老爸套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菜好了!小任出来——哎,人呢?都哪去了?”
戴着隔热手套捧着汤的繁安撇了撇嘴:“你老婆在厕所呢,别又催了啊。”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把锅放在垫子上,想了想,还是提示说:“卫生间里没纸了,你赶快去送点吧——在我妈又叫你之前。”
“哎!”老爸乐颠颠地跑了过去。
繁安努力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饭桌上。
“你先透个底,”老妈放下碗,“你觉得你这次最差最差,大概多少名?”
繁安正捧着碗、努力把自己腮帮子填满呢,闻言缩了缩脖子,赶紧把一嘴扑香酥烂的肉往下咽。渣肉是鸠州的特色,不得不品尝啊。
老爸一急:“哎你说……”被老妈挡了下来。
繁安又扒了两大口饭,想缓冲一个时间估个数字。楚江的白米养人呐,多来一点多来一点。她这才呜噜唔噜地说:“我搅得吧……”
“吃完了再说话!”老妈碗一放,“把嘴擦一下!”
繁安赶紧抽了张餐巾纸,她还有点噎、但实在没法再来碗汤了——
“我觉得……八十名,应该吧。”
两人严肃地盯着她。老妈拿着筷子尾在桌子上慢慢地画着:“八十名,文科四个班,也就是……”
“……班上二十名。”
繁安试探地吞了吞口水,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知道,首先我这次出现了很多问题,犯了很多错误……”
“错误。嗯,” 老妈这样问,“你有出现低级错误吗?”
“对,有不该错的吗?”老爸补充。
繁安严肃地把手放在膝盖上:“我想恐怕有。”
“在哪儿?”
她低着头扳着手指,低声念叨:“默写题,集合,犹豫不定改错了……”
“……试卷呢?”
繁安犹豫了一下:“还没弄完。”
“等订正好了拿来给我们看一下。”
“好的。”
老妈又问:“我记得你上次英语听力错的不少吧?这次怎么样?”
她总算松了口气:“这次都对了。”
“难度呢?跟上次比?”
“……这次比上次难一些,而且音质差了很多,而且……”她竭力枚举着。
“要继续多听,”老妈点了点头,“去写作业吧。”
“好好想想!”老爸在背后这么喊。
繁安如蒙大赦。她觉得自己整个背都汗透了。
夜深,老妈再进来看的时候,繁安从凳子直接躺倒在了床上,举着自己雪白的、独角兽形的GALO玩偶在头顶上捏来捏去。
桌面上正铺开一排长长的试卷纸,被繁安写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笔字。
老妈刚洗完衣服,手湿乎乎的,她慢慢地看着。
“当心啊,别弄潮了,”繁安微仰起头看了一眼,下巴贴着脖子,“上次郝老师还说能在一个同学的作业上闻到烤肉的味道呢,还有油渍,其实我知道她家本身就是开店的,有次我就看见她坐在烤炉边上写作业……”
“你去吃了?”老妈似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没啊,是寒假我从市图书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
老妈沉默了一会,放下试卷坐到繁安旁边。
“繁安啊……”她伸出手放在繁安的额上,慢慢地理着她乱堆的头发。
“要是烦的话,今晚就早些睡吧,或者你做别点的也可以。”
“嗯。”她甚至没有像习惯的那样挥手躲开老妈的动作,“等书看完了,我想出去转转。”
她眼睛闪烁:“就像以前一样。”
“这样啊,”老妈沉默着,“注意安全。”
母女二人在沉默中交流了许多。
“你说,是不是给你请段长假、去金陵那边看心理医生好一些?”
“这是肯定的吧,”繁安轻轻呼噜着,“但是……怎么说呢,这种时候,肯定缺了一个星期,就会落下好多好多吧。
“你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的……不如说,我以前的状态才是‘病态’的吧?现在的我才是正常的啊。”
“繁安。”
“嗯?”
“你们班上同学……有没有说你什么呢?”
繁安笑:“真没关系,大家都很好的……不论男生女生,我现在都能处得好,绝对是班上唯一份啦。”
说是这么说,但她明白:和所有人都处得来,恐怕也就等同于和所有人都处不熟。
毕竟你不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的、彻彻底底的“自己人”么。
“那样吗。”老妈还是有点担心。
“妈……”
“小任,以前的那个你,很多人夸比别的孩子老成,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是怎么看‘他’的,但,你就是你。有的时候,放轻松点去看问题才会对人有好处,明白吗?”
繁安的妈妈,安士垚站起身来。
“不过,丑化可说在前面啊,我和你爸都能理解这事对你的影响该有多大,但按照咱家的规矩,该怎样就怎样,可是你说的八十名,要是连这都没有了,小心你爸打你啊。”
戴着眼镜、在外面看电视的老爸点头表示肯定:
“高考嘛,就是要克服种种困难的;困难嘛,只要迈过去了就叫小困难了。”
繁安:“……哦。”
特么能给我留一个借口么!难道我恢复正常了还能是撒谎假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