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自毁的悲歌4

作者:独沐仟 更新时间:2022/4/4 14:05:18 字数:4683

在所有关于超级英雄的影视剧中,获得超能力的普通人都会有一个共同烦恼——那就是到底要做好人还是坏人。

原因无他,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在道德法制的约束下自然多数是“好人”,但遵循规则的好人最多也只能过上普通平凡的生活,而且时不时要受那些破坏规则的“坏人”的迫害。但当一个人获得了超能力后,只要是想着利用能力做一些生活上的改变,那就难免会触碰原本为普通人而制定的规则。

而要想在此之上,即遵守秩序的同时还要维护秩序,那少不得束手束脚,隐姓埋名。

因为一方面,人类对有能力的人是苛刻的。他们害怕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会破坏规则(即使事实上他们也在不知觉的被坏人所操纵),同时在本心中却也不那么愿意遵守所有的框框条条;

而一方面,喜欢破坏规则的人往往又是狡猾而强大的。当他们选择不遵守规则的那刻起,为了维护规则而不得不遵守规则的英雄就已经出于压倒性的不利了。

因此,为了保护自己,打倒敌人,要么英雄本身就同样阴暗狡猾,要么就是戴上面具隐姓埋名。又或者足够的强大,可以靠力量和金钱堵住所有人的嘴——虽然这种做法本身和反派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英雄的生活一定是充满矛盾的,他们的敌人源源不断,而人民对他们的祈愿和要求也永远不会有终止的那天。在他们背负英雄之名而扬名世界的那刻起,他们就不得不像一个奴隶一样为了维护秩序而疲于奔波……直到被深渊凝视,屠龙的勇者变成恶龙,方能获得解脱。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获得超能力后可以始终遵守规则,为了维护秩序而背负英雄的使命,但显然我不在其中。

当绝望不断的将我击倒,当我意识到期望中的未来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时候,当我开始尝试把轮回者诅咒当作一种能力去接受的时候……一切都开始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转变。

最开始,只是我把他——我的父亲弄伤了。

因为我无意的举动,他倒在地上,被一起摔在地上碎掉的玻璃杯划出了几道口子。

他开始责备我,连同我的母亲在一旁絮叨。

他们的涵养很好,从头到尾没有说脏话,甚至都可能不是在批评我。但我就是记不清了,只感觉啰嗦,烦躁。愤恨的看着父亲在滴血的手,心里想着那远远比不上我所承受过的痛苦。

于是,我拾起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当着他们的面,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在一阵喧嚣后,世界安静了,随即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我的父亲没有受伤,因此他和母亲不会再说我什么,我的心重新归于宁静。

不对,这不对。

也许是在我把他人的经历和自己痛苦做对比的时候;

也许是当我把回当作解决日常烦恼手段的时候;

又或许在更早之前……

在我给所有人的生命都标上了价码的时候。

我的生命是无价的,因为我的生命会不断的重来,所以我的生命是无价的。

因为在我重来的时候大家也会跟着重来,所以大家的生命也都是无价的。

而一切都变得无价,一切也就都变得毫无价值。

不会有人死去,不会有人怨恨,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不过是暂时的东西

……反正,一切都会重来。

我杀了他,但我死了,重来了,他依然还活着。

所以他是不死的。

我玷污了她,但我死了重来了,她不会记得一切。

所以她不会恨我。

……

我是一定会死的,而我又一定会重来。

我活在一个理想的世界,一个没有死亡,没有仇恨,而且可以为所欲为的世界。

拥有轮回能力的我不会被缰绳所束缚。

于是我开始随心所欲的活着。

麻木的重复,循规蹈矩的每一天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要追寻刺激,不断的去做那些没人做的事情。

因为缺钱了,所以抢劫。因为有人反抗,所以把他杀了。因为想要体验性,所以把她**了……他们畏惧着我,仇恨我,但很快我重来了,他们又一次热情的和初次见面的我打招呼。我开始追求更大的刺激,裸奔,当街**,杀人比赛……不会有任何人记恨我,但我却可以反复体验他们的尖叫与哀嚎。那是如此的有趣,就仿佛他们在经历我过去的种种,所谓快乐建立在痛苦之上,活着的幸福不就是看着他人的不幸吗。

倘若我这还算是活着的话。

当然,并不是每次都如此顺利,大多数时候会有警察来阻挠我。因此事情就变得更有趣了,因为我所作的一切都有了挑战性……重复乏味的生活太过无趣,但不断的挑战却让人兴奋不止。而且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反正最后都能重来。就算最后被抓住了,被关起了了也都无所谓,反正那群想着用法律制裁我的家伙也根本就等不到我的死刑,特别是有一次,一个老警察居然想着在最后关头把我放跑。那实在是太可笑了,好笑到我忍不住就把他杀了……想必被我杀死的感觉肯定要比被魔潮活活撕碎的感觉好上千百倍吧。

下次再找他好好玩玩吧。

……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彻底的脱离了常识,放纵自己的欲望,沉迷于腐朽与毁灭。

或许终有一天,当我再也找不到任何刺激的时候,我会无聊到连自甘堕落都提不起兴趣吧……到了那个时候,我又应该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答案,但想必那是相当久远后才能发生的事,所以,在此之前,我一定会不断的继续下去,直到——

我遇到了他。

勇者。

说起来好像很久没遇到他了。

在推倒一位老人,准备抢走她手中的茶点的时候,勇者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挡下了我的手,护住了身后的老人,那英俊的脸庞上却露出浓浓的悲伤。

“未来就那么的绝望吗?”

勇者开口,话语中带着沉重与失落。

但我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勇者,看着和记忆中一样的脸庞,即使面带悲伤,他也和我一直以来相遇的每一次一样,散发着阳光般的温暖。

身为勇者,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能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所以从我的身上,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罪恶的灵魂,腐朽的心灵。悲哀的轮回者,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内心居然被侵蚀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呢?是要对我进行审判吗?因为一些我会做但还没做的事情?或者说抓着我身为轮回者过去所干的种种不放?”

勇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面露挣扎。

可我的内心却无比平静。

好奇怪啊,为什么我的内心如此平静。

明明他和过去一样,明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但为什么,我的心绪却没有一丝起伏?

没有感动,没有希望,明明我已经做了无数勇者所不齿的事情,但为什么,对于勇者,我连惧怕和愧疚的感情都没有了?

……

看来对我而言,勇者也不过是无价的存在罢了。在或不在都很正常,有或没有都无所谓,即使身为勇者,也仅仅是那样的存在罢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出现了呢?”

勇者长久的沉默开始让我感到烦躁。

明明之前的无数次轮回中,勇者都没有出现。但事到如今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呢?对于勇者而言,只要他想,就不可能注意不到我所造成的骚动……但既然先前他没有阻拦我,那现在他挡在我面前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你是要阻止我了吗?你可以看出来的吧,我现在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所以才会冒头想要阻止我是吗?但你的话应该也清楚,我是轮回者,就算是杀了我也没有用不是吗?”

勇者长叹一口气。

他的双手,有光辉凝聚。

“哈哈哈哈,果然嘛!说到底你就是勇者啊,对于邪恶,对于我这样的家伙,一开始就要铲除才对啊,在一切都没开始的时候,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才是勇者啊!不过可惜啊,我是轮回者,说到底你所作的一切也都没有意义哈哈哈哈哈!”

勇者面怀悲悯。

“你说的那不是勇者……对于你所经历的一切,我很抱歉。”

他脚步向前,将手中的光芒高高举起,而后挥下。

“哈哈哈,把我杀了吧。反正我也还会活过来,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你杀吧?还真是有趣啊……”

我将双臂打开,不做丝毫的抵抗,迎向了勇者挥下的光芒。

而在一切的最后,我的耳边响起了勇者的低语。

“愿你的灵魂能够解脱……如果能就此放下就好了。”

然后……

我睁开了双眼。

面前空无一人。

我仍站在原地。

耀眼的阳光把我晒的有些发疼。

“我刚刚想要干什么来着?”

我自言自语。

我的名字是宋前程,身份是个高中生。

我还记得昨天的事情,还有今早的事情。放假、吃饭……起床。

但现在却来到了这里。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阳实在太大了,受不了的我开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对的,我要先写作业,然后把浪哥叫出去一起玩,这些是我计划好了的。”

我确信自己忘了一些原本的打算,但现在也不重要了,因为我还记得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我的假期作业确实还没写,我是有打算写把它写了的。

至于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可能是我刚刚想要放松心情或者要买点东西……但既然已经忘记了,那肯定也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幸好,我没走出太远,很快就能回家。

我确信我忘记了一些事情。

但我的父母,我的生活仍和我印象中的一样。

所以,

一个星期后,化工厂爆炸了,我吃了一惊,但没有管它。

所以,

那个不可名状的东西来了,

我死了。

……

我睁开了双眼。

刚刚的一切好像就是一场梦。

我想起了一切。

我遇到了勇者,失去了记忆,过了一段普通人的生活。

恰到好处的抹去了我关于轮回的记忆,不对,既然还能记起,说明应该只是封印吧。

不过居然能做到这种事情,勇者的强大也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勇者封印记忆的原理,我不理解。但既然一切都会随着轮回重新被想起,那他的封印说到底也没有意义。

轮回的本质是什么?它能重置这个世界,把一切都回归到某个时间点。我所经历的,我所承受的,以及我所造成的都会随之抹消……唯独只有记忆。

勇者能封印我的记忆,但一切还是会随着轮回被解封,说明这是两种不同层次的能力吗?

不过,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我的双手在颤抖。

双手覆住脸庞,用力的挤压着,仿佛不这么做,就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一般。

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我全力摁压着自己的脸,甚至连眼球都要按进去了,但那种感情,那喜悦的心情,就是不论如何也压制不住。

“我还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放声狂笑。父母被我的动静所吸引,但在他们过来查看状况之前,我就已经急不可耐的跑了出去。

贩卖机旁,我找到了勇者。

他就在那里,他总在那里,只要我想找到他,他就会出现。

突然被我找到,勇者的表情有些困惑。

“勇者,快,快!用你的能力,让我把一切都忘掉。”

勇者看着我,表情由困惑变得严肃,而后又变得惊讶,最后,露出悲悯。

“未来就如此绝望吗?轮回者,为什么你的灵魂变得如此的浑浊……”

“废话少说,快点,快点给我用那个,用你的能力,让我忘记!”

我抓住勇者的衣领,对着他的耳边高呼,但他却仍是那副平静、悲伤的表情。

“既然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而现在却来找我……也就是说,这并没有意义。”

“我不管!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的算!快对我,快……”

勇者挣脱了我的手,他只是轻轻一扬,我便不知怎么的与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冷静,轮回者。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找办法,忘记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温柔的说道,正如柔和的春风。但却让我烦躁。

“你到底在搞什么?明明之前就一言不发的让我忘记了?现在为什么要犹豫?你这个废物终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了吗?你想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就是个废物啊!把自己世界的魔王给放进来了不说,身为勇者却不论如何都无法打倒魔王,连自己的烂摊子都收拾不好,最后反而要连累我跟着受苦受累?这是凭什么?这是为什么?你根本打不过魔王,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吹那些牛皮?明明你的力量也就只能在普通人面前耀武扬威,为什么还要当着我的面说那些大话?连魔王都无法打倒的勇者真的有存在的必要的吗?”

我对着勇者咆哮,而勇者仍是一动不动,那副悲伤的表情就像是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我知道,他动摇了。

“所以,快点吧!把你那对普通人用的伎俩使出来。让我忘记!让我忘记!哪怕最后都会想起来也要让我忘记!你要负起责任来,勇者!以后我都会找你的!只要我想起来我就会找你!我再也不要掺和你和魔王的那些破事了!快点,让我忘记!”

我朝着勇者走去。但勇者,那勇于面对一切困难,就连面对死亡也不会退缩的勇者却开始后退。他不住的摇头,眼神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动摇。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很抱歉……但是,那是不行的……”

“快点让我忘记!”

我大喊着,但眼前却空无一人。

勇者,逃跑了。

“我只是想忘记而已啊。”

我无助的倒在了地上。

但却不会有人将我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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