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走出临州大厦后，伊万隐匿了身形朝某个方向飞去。
即使隐匿身形我也还看的见，自然是跟随视野追上了他。
这个飞行的方向……我能理解，那个方向水汽更多，他应该是要把我带到海上。
“一旦被圣剑认可，就会获得勇者的所有能力。这个过程本身不需要适应。”
知道了我跟上来了，伊万保持着飞行的姿态，随意说着。
“一般来说获得勇者的能力没有副作用，也不需要额外支付什么代价，但突然获得力量这件事本身会让人变得膨胀。但你自获得勇者力量后，我看你并不经常使用这个力量，这也许与你轮回者的经历有关，算是好事。”
“但起码现在，把圣剑拿出来吧，也需要让它透透气。”
“啊，哦！”我应和着，便让圣剑在我的手中显形。
细长的剑身伴随着光芒在我的手中，我隐隐感觉手中的圣剑在发出某种脉动，形似呼吸，但又好像很高兴。
圣剑需要透气……么。
我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如我所料，勇者停在了海洋上空，我也停了下来。
我们悬浮在海面之上，彼此面对着。
“前程，你其实现在还有别的选择。”
伊万如此说道，我则是满脸疑惑。
“你可以选择继续勇者这个身份，并以这个身份尝试去消灭魔王。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其中的风险。”
由我作为勇者打倒魔王会有风险吗？
像是知道我心底所想，伊万摇了摇头。
“不是说你不能打倒魔王，也不是说由你打倒魔王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就像我先前说的，既然圣剑选择了你，那你一定比我更可能将魔王消灭。”
“但既然是可能，就说明你也有可能无法打倒魔王。”
“这就是问题。”
伊万的表情越发严肃。
“魔王必将被勇者讨伐，但也从来没有说过只要是勇者就一定能讨伐魔王。”
“在我所在的世界的历史中，勇者讨伐魔王，一直是众人前仆后继的过程。”
我理解伊万的意思。
“你是说我去讨伐魔王有可能失败是吗？没关系啊，我是轮回者啊，我还有下一次啊。”
“不，问题就在这，问题就在轮回者这个身份上。”
伊万在此时顿了顿，想是在回想什么。
“在你之前，我从未遇见过轮回者。但见到你之后，我大概能理解轮回者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看着我，面露哀伤。
“你出现于此，本就是我不断失败的证明。既然你是第一次成为勇者，那就说明在先前的轮回里，身为勇者的我从未将你拯救。”
伊万悲悯的表情让我心酸，我立刻回答道。
“也不是这样的，你其实给予了我很多……”
“前程，你注意到了吗。我说的其实不是打倒魔王这件事。”
“……？你在说什么？”
“说来惭愧，可能你听着会有点觉得我不自量力。但事实上，在你许多的轮回里，我一定有打倒过魔王的时候。”
“前程，你能确定，我在你的轮回里，从未打倒过魔王吗？”
……我不理解。
伊万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重来了那么多次我当然知道了，伊万他的力量不够。
哪怕是勇者，他也无法击溃魔王。
这是被证明过的事。
“或者这个问题让你为难了。”耳边响起伊万温和的声音。
“那换个问法吧。在你的轮回里，魔王从未被击倒吗？”
……魔王被击倒过。
别的不说，就上一次轮回里，【O】就成为了勇者，确确实实的将魔王消磨殆尽了。
可勇者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呢？
“圣剑是希望的象征，既然能持有圣剑，就说明不论如何都存在击败魔王的可能。”
“但击败魔王与否，与你是否轮回，并没有关系。”
……只要我死了，我就会开始新的轮回，这与魔王被击倒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清楚如何终结你的轮回，或许你的轮回真的与魔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你成为了勇者，而从来没有勇者，在被魔王杀害后还能继续挑战魔王直至胜利。”
“勇者是背负宿命的存在，他注定诞生在魔王存在的时代，也注定承载消灭魔王的使命。勇者的身份和魔王是强相关的。”
“你过去是身为轮回者而死的，因此可以随意的重复对魔王的挑战。但现在，一旦同时身为勇者的你挑战魔王失败了，你的轮回，可能因为圣剑，而与魔王相关联。”
“身为勇者被魔王击杀的命运将会存于你的轮回……这是一种可能。轮回者并非无解的能力，一旦你与魔王建立了宿命上的联系，魔王是有跨越轮回追随这份联系而来的可能的。”
“这不一定发生，但事先我要告知你这种可能。”
……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也就是说，我会因为勇者这个身份，陷入更加万劫不复的轮回深渊吗？
如果我身为勇者消灭魔王就算了，但如果我失败了，我会不断轮回，然后永永远远被魔王击溃吗？
……
不寒而栗。
我记起了那不断陷入黑暗的时光。
【O】曾超越了轮回。在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轮回里，追寻着某种因果，将我不断扼杀在轮回的起点。
也就是说我有可能再次落入这种环境吗。
哪怕我的情感被魔王消解过一次，我依然对这样的记忆抱有恐惧。
但是，我还有回头路吗。
“你还有别的选择。”勇者说道。
“我们可以试试，你放弃勇者这个身份，而我重新成为勇者。”
他如此说道，但看伊万的表情，他其实对这件事也没什么把握。
他对勇者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留恋。他只是对我的困境提出了他的建议。
我闭上了双眼，感受着体内的力量。
它们汹涌，庞大，难以相信。
但却仍然不及我眼前之人，更远远无法匹敌【O】。
但我却要依靠这些力量去讨伐连【O】与伊万联手都无法战胜的魔王。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我成为勇者才对。
“伊万，你说过，现在的我比你更可能消灭魔王对吧。”
伊万没有说话。
“你知道过去的轮回里，你为什么无法打倒魔王吗？”
“是因为力量不够。”
“我现在反应过来了，我们的力量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的。但为什么。”
我看向伊万。
“力量不如我的你，却能比你更可能消灭魔王呢？”
我和戴浪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勇者到底是要对抗魔王的全部，还是说只要在某个时刻进行关键一击就好。
现在答案其实很明显了。
既然我来当勇者会让胜算提高，那一定就是后者了。
“我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不是自己选择到了这里，变成了这样。而是走投无路了，不得不这样。”
“既然我是勇者，那我就只能是勇者了，没有别的侥幸了。”
“照你这么说，那只能由我打倒魔王了，我也必须在这次打倒魔王。”
“轮回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重来没有意义，我也并没有比其他人多出更多的机会。”
“大家都是不得不一次成功，这样的话。你们会为我开辟前路吧。”
伊万露出笑容。
他如同过去身为勇者自己的一样，在阳光下展示出了不同的姿态。
银色的重铠将他环绕，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双手剑。
失去了勇者的身份，他依然是位强大的骑士。
“你既已有觉悟，那我也就不在多说了。”
“先从战斗开始，熟悉勇者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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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体被斩下，血肉从天空撒下。
维持悬浮天空的姿态几乎成为本能，但从体内剥离的血与肉仍然会遵循着地心引力坠入深海，然后在圣剑的力量下，重新溯回体内，也不知道是否掺杂了海水。
伊万真的很强。
哪怕他不是勇者了，他也依然强的一塌糊涂。
“与魔王的对抗只能靠你自己。”
那身重铠就和假的一样，完全感受不到对他的行动有任何影响。
伊万轻而易举的斩下了我的右臂，一边说道。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剪去魔王的分支，让你能给堂堂正正的与魔王本体作战。”
按照伊万的说法，魔王本身不存在核心，它任何力量的延伸都会成为他的本体。
但既然存在力量的延伸，多少就说明那些延伸的力量和真正的魔王存在某种区别。
伊万和【O】所要做的，就是要将魔王的分支限制，从而让我能给直面魔王的有效部分。
“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出现被魔王力量残余消磨殆尽的情况，但与魔王本体的斗争，需要你独自完成。”
伊万说着，再次将我拦腰横斩。
“这涉及【心】之层面的战斗，我无法和你描述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如果由我来当勇者的话，【心】的战斗我绝不会输。”
“你这是还想要取回自己勇者的身份吗？”
我大笑，被斩下的身体下一刻重新拼合，我手中的圣剑闪出巨大的光芒，与勇者的大剑在下一刻碰撞在一起。
“你身为轮回者，在【心】的层面定有自己的优势，我只是告诉你，你会面对的。以及在这件事上我帮不上忙。”
伊万将我架开，而我也第一次没有在这个过程中失去对抗的姿态。他露出了欣赏的表情。
“我身为勇者对抗魔王失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魔王力量的残余给消磨殆尽了。而身为轮回者的你所带来的最大优势，就是可以让我们有充足的准备去避免这一点。”
我们的身影不断碰撞，总算不是撞一次我的身体就掉落一部分了。
“但魔王并不是坐着挨打的存在，就算我们拼命的将它的力量掰开，你最终还是会有与它力量碰撞的部分，所以你必须适应勇者的力量并去使用它。”
“你已经有了勇者的全部力量，但你的观念仍然是普通人的观念。你要适应这种超凡脱俗的感觉，缺胳膊少腿不是必须避免的事情了，你就算只有一个脑袋，都可以咬着圣剑发挥自己全部的力量。”
“这就是你把我削成人棍的理由吗？”
我大喊着，手中的圣剑骤然发出巨大的光芒，强大的光波几乎要把整片海洋劈开。
伊万正面接下了这一击。
他立刻被砸进了海里，等我看他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变得十分凄惨了。
重铠破破烂烂，手中的剑直接断开，已经死去作用的面甲下，有血流出来。
他不是勇者了，这些伤势不会立刻恢复。
我有些手足无措，正想着自己能否用勇者的力量帮我疗伤，他却伸手止住了我。
“先不用管那些，先去感受刚刚的感觉。”
他的手指指向了天空。
“去感受，星的呼应。”
我手握圣剑，按照他的指示。闭上了眼，去感受。
有种冥冥之间的联系，从天际来，映照在我的身上。
“这是什么？”
我问道。
“这是星的呼应，是勇者力量的延伸。”
虽然受伤了，但伊万的声音依然很有精神，他刚刚其实可以躲掉的，但为了确保我能发挥力量，他生生接下了攻击。
“感受着星的呼应，引导星的力量，可以发挥勇者的最强一击。”
“因为世界不同，星存在差异，因此我在这个世界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削弱。”
“但你本身就来自于这个世界，你可以与星正常呼应，从而发挥出圣剑真正的力量。”
“这是你的另一个优势。”
原来如此。
我感受着天际的联系，那股力量不属于我，但确实可以被圣剑任意挥洒。
我记起了某个轮回的光景。
那是我起始轮回的事。
勇者竭尽生命发出的贯穿天际的一击。
因为无法和星呼应，所以只能献祭自己了吗。
现在的我虽然弱于失去圣剑的伊万。
但我能几乎没有限制的使用他消耗生命才能发挥的力量。
我如此真切的体会到了，自己确实存在打倒魔王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