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距离日出还有两个小时,但东方的天际线依旧被浓稠的墨色牢牢锁住,不见一丝光亮。化工厂废墟周围,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取代了白日里蓝色幕布的,是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钢铁之墙。
无数钢铁巨兽沉默地匍匐在焦黑的土地上,将那矗立着高塔的化工厂围得水泄不通。99A主战坦克的楔形炮塔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峻的幽光,125毫米滑膛炮的炮口低垂,却蓄势待发,如同猛兽假寐时收敛的利齿。04A步兵战车的30毫米机关炮链早已填满,车体两侧的红箭-73C反坦克导弹发射器盖板微微开启,露出里面致命的尖锥。这些直射火力平台构成了第一道坚硬的包围圈,它们身后及侧翼,是数不清的装甲运兵车、野战防空车和指挥控制车。车灯与舱内照明大多严格管制,只有必要的通讯设备和观测仪器的指示灯,在厚重的遮光帘后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红光,像是一只只在黑暗中屏息凝视的眼睛。
没有交谈,没有多余的声响。只有柴油发动机低沉的怠速嗡鸣,以及通讯频道里偶尔响起的、压得极低的确认声。士兵们藏身于钢铁掩体之后,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手指搭在冰冷的扳机或操纵杆上。空气中弥漫着柴油、金属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焦土与某种更深层不洁的气味。这不是演习,没有预案里那些“假设敌”。每个人都知道,炮口所指的废墟之下,埋藏着某种……东西。某种常规认知无法理解,却必须用最常规、最暴烈的手段去应对的东西。
紧张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着每一寸空间,勒得人喘不过气。
然后,声音撕裂了寂静。
不是来自地面,而是来自头顶,来自那片被黑暗统治的天空。
尖锐、凄厉,并非战机自身的轰鸣,而是导弹划破空气的死亡尖啸。数道流光自远方的天际瞬息而至——那是从远在安全距离外的歼-16多用途战斗机上发射的KD-88空对地导弹,祂们在中段制导后,此刻正以近乎垂直的俯冲角,朝着化工厂的某处,进行着最开的灌顶攻击!
就在导弹开始末端俯冲的同一瞬间——
“ℓ……”
一种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地底极深处的脉动,穿透了钢铁的包围,穿透了焦土,穿透了每个人的颅骨,直接敲打在心脏上。
化工厂中央的空气扭曲了。
不是热浪导致的视觉误差,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现象。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弯折,让那片区域看起来像隔着一层不断荡漾的油腻水面。地面开始蠕动,不是地震,而是像有什么庞然巨物在泥土之下翻身,拱起一个个令人头皮发麻的鼓包。空气中那股混合焦臭与不洁的气味陡然浓烈了十倍,带着一种甜腻的、腐烂的腥气,直冲鼻腔。
祂醒了。或者说,被这来自高空、充满敌意的“问候”惊醒了。
“开火!”
不知是谁在加密频道里嘶吼了一声,或许根本不需要命令,那几枚从天而降的KD-88就是总攻的信号。
第一枚导弹率先撞入那片扭曲空气的中心。
在惊天动地的巨响前先至的,是爆开的是光。
纯粹、炽烈、仿佛将一个小型太阳直接摁进地底的白光。光芒之盛,瞬间将方圆数百米照得亮如白昼,甚至刺痛了远处装甲车辆观测窗后的眼睛。紧接着,才是声音——不是单一的爆炸声,而是一连串沉闷到极点的、仿佛大地内脏被撕裂的闷响,伴随着肉眼可见的、环状扩散的冲击波,将地面一切细小的碎石、尘埃、乃至扭曲的空气都狠狠推开!
第二枚、第三枚导弹几乎无缝衔接,钻入第一枚炸开的火焰与烟尘之中,引发了更为剧烈的二次殉爆和连锁爆炸!
“全单位!自由开火!覆盖射击!不要停!”
命令终于清晰下达。钢铁与火焰的交响曲,瞬间进入高潮。
“轰!轰!轰!轰——!”
99A主战坦克的125毫米滑膛炮率先发出怒吼,炮口烈焰喷涌,高爆榴弹划破短暂的寂静,以近乎平直的弹道狠狠砸进那片已经化作炼狱的焦坑。每一发炮弹落地,都引发一次小规模的地震,炸起数十吨的泥土和燃烧的碎块。
04A步兵战车的30毫米链式机关炮加入了合唱,“咚咚咚咚咚——!”急促而致命的射击声连成一片,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金属风暴,曳光弹拉出的火线如同死神的织梭,疯狂地编织着毁灭的罗网,泼洒向任何可能冒出异动的区域。车体两侧,反坦克导弹拖着白烟呼啸而出,精准地钻入烟尘最浓密、地面鼓动最剧烈的地方。
几乎在同一时间,更远处传来一阵沉闷、却仿佛能撼动大地的连续雷鸣——那是部署在十几公里外预设炮兵阵地的PLZ-05式155毫米自行加榴炮群开始了祂们的死亡奏鸣曲。大口径炮弹以高抛物线从天而降,落点经过严密计算,形成一片几乎没有死角的饱和轰炸区。爆炸的火光在废墟上空连绵不绝地绽放,巨响叠加成一片持续不断的、撕扯耳膜的轰鸣,大地在颤抖,连前方包围圈的坦克车身都在随之震颤。冲击波一圈圈扩散,卷起沙尘暴般的烟尘,将整个化工厂区域彻底笼罩。
这不仅仅是火力展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多层次的立体湮灭。前沿的直射火力负责精确打击和封锁,后方的曲射火力进行面积覆盖和深度犁地。弹药基数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坦克的自动装弹机、步战车的供弹链、自行火炮的数字化输弹系统都在高效运转,将一枚枚致命的钢铁与火药送入炮膛。各型弹药被交替使用:高爆榴弹负责大面积杀伤和破坏地表;破甲弹专注于钻透可能存在的坚硬核心或异常凝结物;甚至还有少量特制的燃烧弹被投入,意图用超过两千度的高温净化一切。
这样的火力协同与密度,足以在十分钟内将一座小型城镇从地图上彻底抹去,将钢筋混凝土的工事炸成齑粉,将任何已知的生物载具撕成碎片。这是人类战争科技凝聚的极致暴力,是对“毁灭”一词最直观、最体系化的诠释。
然而,烟尘与火焰之中,那东西……还在动。
不是被炸得粉碎,而是在挣扎,在抵抗。
透过观测设备、透过偶尔被爆炸气浪吹开的烟尘缝隙,前线的指挥员和少数拥有清晰视野的士兵看到了令他们骨髓发寒的一幕——
焦坑的中心,在那被反复耕耘、几乎翻了个遍的土地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上涌出。
那不是岩石,不是金属,甚至不是任何已知的物质。那是污秽本身。如同沸腾的、粘稠的、混合了所有世间恶意的淤泥,呈现出一种不断变幻的、令人作呕的暗红、漆黑与暗红交织的色彩。祂从地底被炸开的裂隙中汩汩冒出,仿佛大地溃烂流出的脓血。
随着祂的涌出,无数难以名状的肉肢从这团巨大的、不断膨胀的污秽淤泥中生长出来。祂们像触手,像鞭毛,像腐烂的肠子,像剥了皮的肌肉束……粗细不一,长短不定,表面布满恶心的粘液和不断开合、流淌着脓液的吸盘或口器。这些肉肢疯狂地挥舞、抽打、拍击着周围的地面,将炸松的泥土和燃烧的残骸扫得到处都是。有些肉肢刚刚伸出,就被呼啸而来的炮弹或金属风暴撕碎,炸成一团团飞溅的、冒着黑烟的腐肉;但立刻就有更多、更粗壮的肉肢从淤泥主体中钻出,前赴后继。
爆炸的火光映照在这不断蠕动、增生、破碎又重组的怪物身上,光影扭曲,更显其形体的不可名状与亵渎。祂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不断试图扩张、却又被狂暴火力死死按在原地、反复捶打的活体噩梦。炮弹在祂身上炸开巨大的缺口,但转瞬间就被更多的淤泥和肉芽填满;高温火焰舔舐着祂的表面,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令人掩鼻的恶臭,却似乎只能烧焦最表层,无法深入核心;金属风暴撕裂祂的肢体,但断裂处喷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更多粘稠的、仿佛拥有独立生命的黑色流体,这些流体蠕动着,又试图连接或形成新的器官。
祂被压制着。
毫无疑问,这超越常规的火力网将祂牢牢钉死在那片焦坑里,让祂无法真正“站立”起来,无法像祂在过去那样肆意扩张、形成吞噬一切的魔潮。每一次祂试图凝聚起更大的形体,发起更有力的反扑,就会迎来新一轮更猛烈的炮火覆盖,将祂刚刚成型的部分炸得稀烂。
但同样毫无疑问的是,祂没有被消灭。
祂在学习,在适应。肉肢挥舞的轨迹开始带上某种令人不安的“节奏”,并非胡乱拍打,而是有意识地格挡、拨开一些射向核心区域的炮弹(尽管大部分依旧会被后续火力命中)。淤泥的涌动变得更加粘稠、凝实,对爆炸冲击的抵抗似乎也在缓慢增强。最令人不安的是,那团污秽的核心——虽然被烟尘和火焰遮挡看不真切——但所有观测设备都反馈,那里有一个极其强烈的、非热源的能量反应正在持续攀升,如同一个正在被暴力唤醒的、充满恶意的巨大心脏。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角力。
一方是人类文明锻造的、足以移山填海的钢铁与火焰的暴力。
另一方,是来自异界、超越常理的、纯粹恶意与混沌的化身。
炮弹在嘶吼,火焰在咆哮,大地在哀鸣。而那片污秽的淤泥与触手之海,则在毁灭的风暴中沉默地生长,顽强地存在,用祂那亵渎的姿态,嘲笑着倾泻而来的所有火力。
凌晨的寒意早已被爆炸的热浪驱散,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战栗的冰冷,却顺着脊椎爬上了每一个目睹此景的人的后颈。
他们倾泻的,真的是“火力”吗?
他们面对的,真的能用“火力”解决吗?
这个问题,如同幽灵,盘旋在每一个扣动扳机、按下发射钮的士兵心头。而答案,似乎正随着那污秽核心越来越强烈的搏动,逐渐沉向未知的深渊。
钢铁的咆哮仍在继续,但最初的、那种凭借绝对火力碾压一切的信心,已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会输。
如果只有他们的话。
开启了潜行,我在高空中注视着一切。
这是比歼-16更高的位置,而我将一切看的很清楚。
不愧是人类引以为傲的成果,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究极暴力,看着那过分夸张的火力,我不禁庆幸,要不是艾江山真的清空了方圆二十里的居民,那天知道那些民众会多么恐慌。
这火力是如此之强,哪怕是现在身为勇者的我,恐怕也会葬生其中。
但魔王不会。
虽然祂被火力压制,但从根本上讲,祂其实并没有受伤,祂的本质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但凡火力有丝毫的松懈,祂都会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肆意的膨胀,用自己的獠牙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但火力并非没有效果,魔王物理存在的客体确实会被干涉,象征着魔王现世的触肢可以被打散,不断倾泻的火力确实可以在物理层面改变魔王的形体,从而达到类似削弱的效果。
而我的使命只有一个,发动让魔王致命的一击。
初为勇者,虽然被伊万训练了,但本质上我不存在什么战斗经验。如若让我与魔王进行缠斗,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
我的力量不足以压倒一切,我对力量的使用技巧更近乎为0。因此我在此地的唯一意义,就是积蓄力量,在关键时刻发挥最后一击。
纯粹的火力不能消灭祂,我的实力不足以打败祂。但由火力进行压制,在祂被压制的动弹不得找到毁灭祂的机会。即使是我也能做到。
我要做的事情真的很简单。我也真的只要做好这一件事。
他们商议的计划是可行的,魔王确实在火力之下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
祂被压缩,祂被打散,祂被完整的暴露在我下一击的范围里。
我举起了双手,剑在我的手中展露身形。
散发着光辉,勇者的力量在我的身体流淌,最终汇集在剑中。
响应着星的呼唤,我感受到了,遥远星空的“月”,正将它的一切倾注到剑芒中。
月影的勇者,勇者在月夜下的形态。
贯彻守护的意志,将月下笼罩的一切无声湮灭的终极招式。
“辉夜”
炮火仍在倾泻,但一切却失去了声音。黑夜笼罩了大地,但却不断坍缩。黑暗拂过夜晚下的闪耀火光,让它们在一瞬间变得昏沉,然后一切聚集在了被火力覆盖的废墟中的形体上。
祂,魔王,变成了纯粹的暗,比漆黑更黑的暗影。
祂在一瞬间停滞了,哪怕火炮也没有再打散祂,时空如同静止了般……
然后,在某个时刻,白出现了。
如同井中的倒影,像是明月从地底升起。凝实的混乱的黑暗中央,白色的、温柔的光晕开始扩散,黑色像是避退般被驱逐消散。
镜花水月,井水像被丢下了一枚石子,所有的一切骤然破碎,唯留下美丽的如梦般让人恍惚的光点,在月夜中逐渐消散。
一切都消失了,声音也好,火光也好,炮弹也好。
还有魔王。
我缓缓降落,周围有人围过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我并不认识这些军人,但他们显然知道我的一些情况。在看到我出现后,便有人下令停火了。
夜晚重新回归了原本的安静。
但只有片刻。
远处,响起了某种沉默的,可怕的声音。
一切还没有结束。
我打倒的,不过是从魔王只卵中仓促诞生,被火力压制,不成气候的体罢了。
那是即使是我也能打倒的存在。
但魔王之卵不止有一个。随着被我击溃,魔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前所未有的弱小的勇者。
剩下的在临州大厦的那个卵,将会毫不犹豫的扩张,变成倾覆一切的魔潮。
【O】,或者说现在应该叫潭林,他与伊万在那里,他们将负责阻止祂。
但他们也无法打倒魔王。
只有勇者才能打倒魔王。
发动全力一击的我感觉有些虚弱,但没有问题,我现在还有些余力。
我摆手拒绝了周围人帮助的提议,随后从此处消失了。
我将奔赴最后的战场。
一切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