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州,醉夜楼,长案前,云曦席地而坐,红衣霓裳洒落身后。秀美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案上古琴,一泓平静如潭的紫眸却落在前方花窗处。
抬手间,一支簪子飞过,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几只黄蜂“嗡嗡”掉落。
夜沉如水,那人横立于高檐之上。
轻轻放下唇边长笛,面前飘浮着一群黄蜂,它们不断地变换着方位,似乎在给他传达什么信息。
黑纱斗笠下,他似在安静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却望向这座城池最繁华的地段。
云曦打开花窗,扶上江间雕栏一侧,十里烟柳之地,江面浮着一层厚厚的脂粉,在夜幕下闪着微光。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回眸间,声音清冷如她的眉眼。
“总不该是我。” 来人取下头上黑纱斗笠,面庞姣好,抬眼间给人的感觉,确如头顶幽凉月色。
“你很不讨人喜欢!”
“这就是你弄掉我三只黄蜂的理由?” 楼奕淡淡一笑。
云曦没有过多的理会,抽身朝里屋走去,撩开珠帘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句话。
“你猜,如果楼胤知道你在这里卖艺,他会有什么反应?”
“那与我何干?”
明月一轮,透过珠帘,洒落她孤寂的身影,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地上的人影。
“他知道了!”
悄然转身间,化入这无边夜色,只余月下清风,轻摇翠柳。
长夜无声,冷风寥廓。
楼胤逆着人群前行,灯影迷离,步声纷沓。
时有妙龄女子,侧眸顾盼,初见他,如林间隐士,长天冷月,墨颜如昙。
“给本小姐停下!”
长街尽头,金辔玉鞍,一匹骏马呼啸而过,直奔他而来。
“你……你快让开啊!” 少女突地猛提缰绳,却是躲闪不及,马匹嘶鸣,前蹄立起。
眼看就要踏到面前那人,她惊恐地闭上双眼,然而想象中的惨叫却迟迟没有到来。
“以后,缰绳别勒太紧。”
她突觉腰间一紧,耳畔那温润的声音却让她心下一窒。
翻身下马,马匹四蹄微移,却是安静了下来。
他翩然转身。
墨衣,长桥,似水月华织就一张柔柔的网,网住了他的背影,也网住了她的心。
“公子留步!”
天边满月下,她终于看清他的容颜,远近灯影,悠然沉寂。
有些人,一见便是一生。
厉州城,醉夜楼第一名伶云曦出嫁从良的消息可谓是火遍了街头巷尾。
在厉州,孰人不知?
云曦虽为风尘女,琴艺超群,舞姿动人,但千金难买一笑。
又曾有多少王公贵族拜倒其流火罗裙下?却也是数不胜数!
易王府,一名丫鬟在回廊飞快地跑着。
“小姐……小姐,不好了!” 丫鬟喘着粗气,跑到易霜身后。
回廊尽头,易霜微微侧眸,语气平淡,“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姑爷要迎那个狐狸精为妻!” 丫鬟咬牙恨恨道。
“就是醉夜楼的云曦?”
“可不是吗?” 丫鬟手插着腰,忿忿不平道,“就那狐媚子,还想攀高枝,也不看看我们小姐是谁!”
易霜来到园内榕树下,静静蹲下,一身白裙,银白长发披肩而落,没有任何修饰。
“小姐……你怎么了?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丫鬟万般疑惑,以往小姐都是大大咧咧的,如果让她听到这爆炸的消息,她肯定去易王面前闹了。
毕竟这可是公然和她抢夫君的行为,没想到小姐居然默然无语。
“小桃,我突然不想嫁人了。” 一双明眸,简单而纯净。
小桃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姐,咱们可不能认输!”
易霜看了看小桃,知她是一个胆大之人,为了她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遂安心地拍了拍她的手。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个人。”易霜款款站起,清丽的水眸,闪着微光。
“小姐……可是,那狐媚子太可恨,要不?”
易霜仰头望向天空,蓝蓝的天,白云流动,恰似一幅不经意泼洒出的画卷。
“楼胤……楼胤,真是个好名字。”
她弯起樱唇,温温一笑,背着小手,小步离开。
易王府,牡丹亭前。
“乖女儿,今儿个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啊?” 易王满面慈蔼地看着最疼爱的女儿,背着小手,小步朝他走来。
易霜上前,挽住易王的手臂,一派天真女儿娇态。
“霜儿想跟你商量个事呗。” 她扶着易王在亭边坐下,然后一双手殷勤地替易王捶肩搓背。
“哈哈……还是霜儿最疼我。” 易王抬手轻拍爱女,缓眉道。
“霜儿听说,雪忆尘要娶醉夜楼云曦为妻,可是霜儿也不甘心嫁过去做小,您看?” 说到此,她忽地轻轻叹息一声。
易王一愣,这传言他也不是不听过,转头间见女儿柳眉微蹙,顿时心尖好似被人揪了一下。
“这姻亲不结也罢!” 他却是突然起身,拂袖喝道,“太可恨!这是欺我易府无人!”
“可是雪忆尘是雪音公主的……” 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却是嘤嘤啜泣了起来。
易王见爱女如此伤心,一时间也是慌了神,为了哄她欢心,也不顾其他后果了,“这婚咱们不结了!为父再替你寻一个好郎君!”
闻言,易霜却是破涕为笑,撒着娇道,“当真?”
“当真。” 易王爱怜地抚了抚她身后银发,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母后又去的早,这些年他可谓是事事顺着她。
易霜微微笑道,“霜儿倒是看中一个好夫君。”
“哦,” 易王眼带奇异,他实在没想到女儿居然会有中意的男子,“那他是哪位公子?”
“他嘛……不告诉你。” 易霜脸畔微红,吐了吐舌头。
易王则敛笑正容道,“务必带他过来给为父过目,易府的女婿,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知道啦!” 易霜起身朝亭外跑去。
易王看着爱女窈窕的背影,却是叹了一口气。他这番举动,也许会得罪皇族,这毕竟是雪皇亲口指定的亲事。
不过易家作为雪国的中流砥柱,朝中重臣遍布,这或许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北疆城,此刻是一阵乱象,街道上喘喘不安的逃难人群一见到整齐军靴下一把把亮锃锃的长剑,一时间全炸开了锅,顿时,奔逃、拥挤、惊声尖叫声充斥了整座城池。
楼貅站在街口,长剑遥指前方,“给我杀!”
人群在街巷里疯狂逃窜,当最后一大群人跑到南城门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几十排上弦的十字弩。
城楼上,徐天拔出长剑,冷冷指向缩在角落里的十几个卡斯特帝国女兵。
“说!你们主帅逃到哪里去了?”
“你这个刽子手,如此大规模地屠城,简直丧尽天良!” 为首的女兵慷慨激昂地吼道。
“是吗?” 徐天缓缓地走向她们,剑尖摩擦着青石地面,带着数点火星。
“姐妹们,我们和他拼了!”
只见数十名女兵蜂蛹过去,把他团团围住,手中长剑在裙甲下透着雪光。
徐天冷冷地扫过围住他的人群,那紫眸中的杀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王者气势却让在场的所有女兵都打了一个寒颤。
长剑抬起,手指轻轻抚过古青色剑刃,刹那间,他动了。
剑锋横横,在指挥的女兵颈边,生生停止,几缕断发自她脸颊边缓缓飘落。
“投降亦或死亡,自己选!”
随着落雨般的猩红,徐天缓缓走下城楼。
“殿下,在城南发现卡斯特帝国军队撤退踪迹,是否请求追击?” 一名黑甲士兵跑到他跟前,单膝跪地,双手拱在眉前,汇报道。
“那个方向……雪国厉州?”
“对,根据火狐狸的线报,北疆城一破,厉州再无天险要塞。” 楼貅走了过来,缓缓说道。
“军队原地休整半个月,等待楼将军的后勤支援。”
看着城内遍地的鲜血和尸首,暗红的鲜血汇聚成河,静静流淌到他脚下。
“放把火,全烧了吧!” 他抬起军靴,朝血河后边退去。
云曦坐在铜镜前,打散发髻,低头梳理静垂至腰间的长发。
淡淡烛光下,雪肤花貌,夜半模糊镜面半点,却留了几分妖媚。
长睫下,脉脉紫眸,似将夜色溺毙。
她伸手解开红霓裳,玉肤尽露,血色凤凰,翩跹肤上。
红衫似火,白冠如玉,几番打理后,系上男子发髻,却是摇身一变。
案前翩翩公子,火衣长衫,飒飒而立,低身拾起案上古琴,抽身离去,却余长青古案边,血色霓裳,红烛明照。
夜深露重,江水凉意轻拂脸畔,江畔十里,画舫流连。
灯火依稀间,那人墨衣青衫身长玉立。
画舫引客伙计拉近船身,他抬手掷去一枚银通,遂直直朝画舫深处移去。
女子欢声笑语在耳边回响,步入内舱,隔一帘轻纱,云曦轻抚琴弦,抬眼间,手间却微微一颤,音调无意滑高。
“执琴者何人?” 楼胤眉头微挑,直望轻纱之后。
抬帘间,方见那人红衣长衫,俊雅温文。
一瞬间的对视,楼胤心下却生出无比奇异的感觉,冥冥之间,似觉得那眼神在哪里见过?
云曦低头,修长玉指轻扣案几,心头却是黯然。
指下轻轻一挑,袅袅琴音平地而生,七弦所奏,流连清风,音韵明月,一曲终了,室内静静无声。
楼胤怔怔地望着那红衣男子,心中一凛,曾几何时,花前月下,那人也是奏得这曲。
“君去归期未有期……” 他喃喃自语道,心痛处却拎起杯盏,烈酒入喉,醉意横生。
灯火微凉,却摹尽君之容颜,夺过杯盏,却是再罚三杯。
盼执手相依,参商不过凤霞帔,雕琢君像复朝暮,此情何以与君述?
承你清澈双瞳,再见却不识我面容!
“云曦,当初为什么要逃婚?”
酒过三巡,醉意微醺,伸手一揽,却是紧紧地将眼前红影圈到了他怀里。
那一瞬的呆滞,久违了那墨竹的气息,云曦从未感觉如此幸福过。
静静地靠在他怀中,紧紧贴着他那滚烫的胸膛,耳边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却是盖过了所有。
烟笼寒水,画舫轻纱,飘过她的一声低语。
“此生与君携,三生三世,比翼齐飞,不思归!”
画舫间,璧人相依,誓言飘过耳畔,睡颜中那眉头却是不知觉地动了下。
厉州城中,花街两旁,满目琳琅。
翩翩公子,红衣墨衫,形影相映。
云曦背负古琴,最后在街边那金玉凝烟的古玩架边停了下来。
“这玉簪既是上好的璞玉,玄纹却如此粗糙……” 蹙眉看向高架玉簪上纹饰的鸾鸟,也是摇了摇头,放在一边,走去看架上的另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唔,这凤凰倒是栩栩如生。”
嘴边嘀嘀咕咕,却丝毫没有动心的意思,徐徐步入里间,瞥见一支凤蝶鎏金银簪,这才双眸一亮。
店主留意到那翩然人影,遂缓步上前,笑言道,“公子可是欲将此物赠予意中人?”
云曦举过手中银簪,也不着急回话,左右细看,却是爱不释手。
“您是外邦人吧?” 店主上下打量了云曦一番,却又开口道,“在雪国,这凤蝶鎏金银簪……如果把它赠给在场的意中人,生死契阔,却定能白头到老。”
墨衣如风,抬手间,那簪子却别到了云曦发间。
“我看这个挺适合你的。”
“呃……这位公子,这簪子可不能随便别的。” 店家出于负责的态度慌忙去取了过来。
楼胤却是不以为意,“别了又如何?”
“生死同棺,那你和这位公子怕是……”
“无中生有……我们再去前面看看吧。”
望着那淡然转身的墨影,云曦敛了敛眉,还是选择跟了上去,毕竟呆在他身边的时光不会太长,淡唇间勾出轻盈的笑容,却是难掩锥心之痛。
白云堤上,杨柳依依,楼胤临堤而立,墨衣轻拂,发丝飘扬,眼前水流窜动,如珠入玉盘,微淌在这水天一色中。
云曦自白堤前坐下,取下古琴,置于膝间。
随手一拨,琴音悠长颤动于指尖,轻拢慢捻抹复挑,一首曲子拨弄下来,心下愁思却似清淡了几分。
“这是什么曲子?” 堤上人微微侧头
云曦轻笑道,“随心所奏罢了。”
楼胤没有过多追问,只淡淡道,“叹驹中隙,水中火,梦中情。”
云曦抬眼看他,堤前倒影明净而清澈,曲中意弦外音,似乎全逃不出他的耳朵。
恰如高山逢流水,有生之年,只为他拨弦。
“公子琴艺高超,不知师从何人?”
云曦闻言一怔,却是弄弦随意低唱 :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那人心处,天赐红线缠心绕指间,春心何藏?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许久后,抚下琴弦,却是曲终人散之意。
楼胤沉顿几许,眼光淡淡扫过他眸底。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何人?”
“我未过门的妻子。” 话语一出,俩人似乎再无话可说。
白堤垂杨下,红衣墨影,风姿绰约,却让人惊为天人。
“楼胤?” 远处似有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云曦回头望去,却见那白裙飘摇间,银发半绾,秋水为姿,似轻风吹开薄雾,一位清雅秀丽的美人轻提裙摆朝这边奔来。
“如此佳人,芳心自许,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未待他回答,云曦垂指整罢长襟,抬步离去,低眸轻叹,“只可惜我不是高山。”
红影乍远,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白堤上残留的古琴,心下却是淡淡道。
“知音既去,何必留琴?”
雪宫,九曲回廊尽头,残阳点染三分暖意,微微上翘的檐角上,檐角放置的雪狮似鎏了层金箔,岁月静好。
雪音跪坐在紫檀木案前,银白长发委地,做工颇为精细的长案上叠着一大坨大臣们清早呈上来的奏折,案几中央是一尊泥制香炉,青烟缕缕,摇曳升空。
长袖半挽,美目流盼,提笔挥毫间,皓腕毕现。
案前三尺处,却见一人朝服披身,背脊挺直,给人一种稳重老成的感觉。
“长公主,小女的婚事,您可要给个说法。”
“不知易王想要什么?” 雪音也不抬头,只是低头批阅奏折,朱笔在绢帛上写下一行密密麻麻的文字。
“雪皇赐婚,微臣感恩戴德……”
“易王是想取消婚事,对吧?” 雪音合上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来,看着他回答道。
无数条金色的光线宛若琴弦,透过廊柱飞檐,将白石地板割裂成无数块。
沉默半晌,易王却是哈哈大笑,倨傲地道,“殿下快人快语,望殿下转达老臣的意思。” 语气里似乎完全没有尊重雪皇的意思,轻慢到了极点。
易王,掌控着雪国的各州民赋、请司卫所律禄、边镇粮晌及各仓盐课钞关。
四十万雪国军队观望北疆战事,只因粮草不济,军饷被扣,军队哗变。
而这一切的罪责却全被他推到了雪忆尘的身上,紫瞳人二十万人不等,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击溃卡斯特帝国远征军四万,轻易占领了雪国五分之一的领土。
转身间,易王挥了挥手,身后跟来几名奴婢,为首的奴婢手中捧着一个木盘,上面用雪白的绢帛盖着。
“这是微臣的一点心意,望公主殿下笑纳。” 说着,侧身让出身后的奴婢,一只手揭开绢帛。
夕阳底下,那是一件紫色的金丝宫衣,紫绮上襦,肩披日月星辰,交领和右衽用精致的金丝缝合,下裳十二幅,所应十二天时。
衣裳上摆放着一支金制步摇,一只鸾鸟翩跹其上,其下点缀着银丝流苏,夕阳下,闪着夺目的光采。
雪音款款走上前去,拈起那步摇,瞥了一眼,置于一旁,又轻轻拉起底下的紫色宫衣,柔顺而滑手,衣袂处的暗龙纹让这衣物多了几分皇家气息。
“易王倒是有心了。”
易王府,夕阳透过花窗细缝,碎了床榻一地,易霜从床榻上坐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娇柔的身子软若无骨。
“小姐……” 突然,一声欢喜的声音,随着大门打开,飘进了屋里。
“小桃,不是说了,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吗?” 易霜理了理睡乱的银发,睁着惺忪的睡眼,轻声道。
“小姐……楼公子来看你了。”
“啊?” 小脸顿时扑地一红,她推了推小桃,“还不快过来替我绾发?” 兴奋中带了几分焦急。
铜镜前,易霜一头银白长发垂于腰际,细滑如绸,只见小桃心灵手巧间,一个婉约的发髻随之结成。
两鬓随意着散落两缕银发,简单缀以眉心坠,小家碧玉,却是浑然天成。
小桃一脸兴致地摆弄着她的头发,戏谑道,“小姐……就凭这头银发,定能抓牢不少郎君的心呢?”
易霜脸畔一阵红晕,打了打小桃的手。心下却想道,不知他喜不喜欢?
一番打量以后,她站起身子,在铜镜面前转了一个圈子。
“小姐……我觉得配上这身白裙,别说楼公子了,就算是厉州城的所有汉子,都会被勾了魂的。”
“好你个小桃,小小年纪脑袋里尽是勾汉子的想法,好不害臊!”
“走吧,别让楼公子等急了。” 小桃掩唇笑道。
清风淡开馥郁的梅香,碎阳如金,易霜一路小跑,穿过回廊前阁,白裙飘飘,朝内府的花园跑去。
梅花零落,漫天飞舞。
伴着凉凉的风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只觉得,连带身上的衣物,都沾了几分梅香。
她捂了捂微微起伏的胸口,停在了园口,稍稍喘了口气,四处张望,终于在园内瞥见那个玉树临风的墨影。
“楼胤!”
只见他缓缓转过身,隔着纷落的花瓣,紫眸轻轻望向她,微微一笑,发间蓝色缎带随风轻舞。
此情此景,却如月下相识,易霜脸上晕起淡淡的红晕,平静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她微微扬唇,纵落花美景,却不及他眉宇半分柔情。
“小姐……你跑这么快干嘛?头发都乱了。” 小桃终于从后面赶了上来,气喘吁吁。
刚想去抓自家小姐的手,却见她如离弦的箭,朝树下那人奔去。
楼胤抬眼望了望那纷落的梅花,却是默默转身。
易霜背着小手,小步追了上去。
铜镜前,云曦绾起发髻,手间是一支凤蝶鎏金银簪。
那天,他们分别之后,她特地折回去把它买了回来。
轻轻地将它锁进一个小盒子里,缓缓走到睡榻前,却又是小心地把它置于玉枕之下。
回到铜镜间,拿起案几上一对鸾鸟金蝶步摇,配上坠玉钿细,别在发髻间,步摇上盈盈颤颤的小金蝶流须自鬓间垂落,戴上凤冠,烟霞流云般的红裳,明艳红韵,一对鸾鸟在衣襟处翩然起舞,与发间颤动的步摇相映成趣。
抬眸间,却见秋水三千,三分妩媚,七分韵致,动人心弦。
起身,红袖垂曳,下裙委地,朝阁外步去。
厉州城大道上,铺就了一道长长的红地毯,从醉夜楼延伸到了将军府。
两边仪仗队林立,厉州城百姓纷纷挤在红毯外,目睹这场盛大的婚礼。
锣鼓轰天,在众人的目视下,云曦踏着芬芳而过,娉婷步上花轿,珠帘落,花轿起。
楼胤走在万人空巷的街巷,默默无言。
耳边礼乐声是那么真诚,百姓的祈福声是那么质朴。
低头,与花轿错肩而过,红毯边花童洒落的花瓣,红得夺目,美得艳艳。
情似落花,繁华如梦,今宵梦醒。
“楼胤,你怎么了?” 易霜摇了摇他的手臂
他停下脚步,深深望向身后车辇,那一刻,前尘掠过,恰如眼中光影。
花轿内,云曦紫眸流盼,下一秒却像是要失去什么,慌忙掀开窗纱,探将出头。
却见街角处,白裙墨影,成双入对。
曾几何时,树系红绡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悻悻缩回身子,种种思念,随着街边落花,碾落成泥。
厉州城里,时光依旧温柔而缓慢。楼胤走在波光粼粼的河边,河上的涟漪搅动着他的心扉。
河畔水榭楼台的曲调声撩拨着路人的思绪,暮色渐晚,疲惫的人群与他擦肩而过,踩碎了地上那方墨影。
一步三回眸,却再也不见那抹红影,但他知道,该告别了。
隐卫这颗巨大的齿轮,不会因为他的执著而停止转动。
爱情的火焰或许可以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美好向往,将路途荆棘倒刺通通烧光。
而此刻,他却不是楼胤,她也不是云曦。
曲终人散空愁暮,墨衣白裳形影联
酒过不知花前醉,歌舞升平不夜天。
站在一枝梅花下,对月行樽,清风拂耳,落花满襟,雍雅墨颜下充盈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透明。
“楼胤,帮我戴一下花,我觉得戴歪了。”
白衫下,暗香盈袖,肤如凝脂,却是恬静如仙,易霜小步跃到他面前,伸手,掌心中是一朵红艳的梅花,却是比普通的梅花大了几分。
他能看出,易霜对自己的感情是愈发真挚浓郁,萍水相逢,柔情蜜意,话到嘴边,却是不忍开口。
有些话,不必挑明,他默默回身,柔和的月色轻轻围在身侧,风流才子,花下佳人,恰比九天龙凤。
易霜也不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的男子一见倾心,但每次见到他,她总会陷入无尽的情思,如细密的蚕丝,兜住那些思念的日夜。
尽管他,对她的暗示从来没有过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