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州城,雪忆尘一袭银甲,意态从容地走上白雪皑皑的石阶,两旁的士兵黑甲晶亮,兵戈在手,严阵以待。
登上城楼,高高的城头上飘扬着一面军旗,旗面上,一只雪狮在空中飞转翻腾,散发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旗面下,银白的重甲披在肩头,腰间悬挂一把长剑,黑色披风在他身后飘扬。
高空飞雪扬扬,他手抱战盔,望着远处荒野处的景致。
“信,看到我身后的这面旗了吗?” 他微微侧头,白雪染白了他的长发,一双褐眸却是神采奕奕。
“雪狮旗。” 信抬头望向那高空飞舞的军旗,喃喃道。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说完,他转身朝城楼下走去。
遥远的天际线上,成千上万的敌人如雨后春笋,密密麻麻地踏过那白雪皑皑的荒野。
镶黄旗甲大军簇拥着前军无数的铁甲战车与攻城器械,浩浩荡荡地朝城墙下开来。
战车上重装旗甲士兵双手紧抓车辕,爆发出震天的冲杀声。
“攻城!先登者,赏金万两,封万户侯!” 侧翼是密密麻麻的骑士,其中一名斥候跨在战马上大声呼号着。
城门前,雪忆尘跨上战马,手提僵绳,面色凝重地看着身后的银衣重甲骑士。
随着城楼上旗官的指令,城门洞开,银衣铁骑朝城外猛冲了出去。
信在城楼上擂着战鼓,风在他耳边呼啸,虎口已被震麻,但熊熊战鼓声却不曾停歇。
白雪荒野上,那细小的银潮朝前方一大片金潮涌去,就像一把利刃,瞬间将前方的金潮撕裂。血色流淌,逐渐吞没了荒野中的所有白色。
雪忆尘跨在战马上于乱军中疾速突进,眼中冷厉地盯着前方敌军主帅所在的中军。
“保护将军!”
一层层盾甲步兵自中军前支起盾牌,刹那间,他将手中渗血长剑朝前掷去,宛如一道闪电,咚!穿透第一层盾甲,连续的一串闷响后,黑马自高空越起,越过盾甲前锐利的长枪。
侧身捡起地上长剑,回手朝身后长枪兵砍去。
密密麻麻的长枪朝雪忆尘刺去,只见他一个翻滚,自马上滚落,马匹在无数长枪的猛刺下,发出一阵悲鸣,轰然倒地。
“将军,快走!” 几名银衣骑士见状,朝他所在地奔来。
骏马驰过,鲜血飞溅,他翻身上马,回头却见几名部下纷纷落马,命丧在黑洞洞的枪口下。
雪忆尘竭力控制身体的颤抖,他看着被鲜血染红的雪地,呼吸急促,瞳孔却在不断收缩,喉咙想要喊一些什么,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偌大的雪地里,只剩他一人一骑,其他人全都战死在这片雪地之中。而旁边的敌军还在朝他靠拢,看样子是想活捉他。
厉州城楼上,红日下那面军旗如同染血一般,飘扬在雪地上空。
战鼓声停,信默然转过身,顿了顿,随即大声喝道,“放箭!!”
随着那一声令下,霎时雪地上空暗箭如雨,没有防备的夜国士兵发出一阵阵惨叫,倒下一大片。
“放箭!!!” 信嘶吼着,声音却因为泪水哽咽着,随即再也出不了声。
“多久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箭雨了?” 雪忆尘坐倒在地上,长剑直插在雪地中,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挑唇一笑。
站起身,扫视一圈,目光凌厉地看着四周的夜国士兵。
任由流矢在周围坠落,他穿过地上的刀山箭林,跨过地上的死尸残肢,趟过地上浓郁鲜红的雪水,长剑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杀!” 霎时,战场上所有的骑士与士兵纷纷掉头朝他冲杀过来。
暴雨似的飞箭自天空极速坠下,马儿惨叫嘶鸣,一个个士兵自马背上滚下,马蹄下被踏弯的头盔,静悄悄地滚在雪水中,被浆上一层血泥。
滚烫的鲜血溅满他身后漆黑的披风,刀光剑影中,一支箭羽自他肩口透过。
夜国,一缕清歌伴着幽幽琴声,轻轻荡漾在暮风中。
云曦坐在琴案前,双手抚在面前的七弦琴上,美目低垂,青丝染霜。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门前突然传来扣门声,云曦压低琴弦,紫眸微抬,“厉州什么情况?”
“雪国在夜国和我军的夹击下,步步败退。”
“哦,这倒是好!” 她点了点头。
“另外,雪国的五万精锐战死前线,雪忆尘至今下落不明。”
手中琴弦乍断,弹破纤纤玉指。
难道这个曾经和她有过夫妻之实的男人,就这么没了?
厉州城前,夜空星光耀宇,月泄千里。暗红的血合着殷红的泥,包裹着战场上四处歪落的头盔与刀剑,血气在夜风中弥漫。
信走在这修罗战场上,苦苦寻找着城楼上那个决绝的身影,但几近翻遍整个战场,全身被血水染的殷红,始终没有任何结果。
“将军,你到底去哪了?” 信哑着嗓子,身子忍不住抖动,一双血手痛苦地痉挛着。
那把长剑直直插在他跟前的地上,剑影在月色下被拉得老长,似乎是在祭奠已逝的英灵。
云梦帝国,内殿深处,坤和楼彻正在案前对弈。
坤看了看棋局,又看了看面前犹豫不决的楼彻,浅浅笑道,“你还没想好?”
“厉州前线传来消息,夜国发兵了。” 他放下棋子,缓缓说道,“王子殿下直取雪都。”
“火狐狸去了夜国,我相信,夜国收到这一份大礼,肯定会很惊讶。” 坤唇抿一线,手中棋子悄然落下,整盘棋却是绝杀。
“夜皇还有多少时日?”
“至多三月,侯爷放心,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陛下所服药物全由太子殿下负责,倘若东窗事发,也没人怀疑到侯爷身上来。” 内监俯首在地,谄媚地笑道。
紫衣侯长笑一声,笑的空旷,窗外一阵夜风吹过,唇线愈发邪魅妖冶。
“那你要什么赏赐呢?”
珠帘玉账在夜风中摇曳,灯火绰约,几道黑影安静地伏在黑暗的角落里,只待一声令下。
“在下不敢,能为侯爷办事,荣幸之至!” 地下跪倒的人顿时一滞,接着死命地在地上磕头。
“下去吧!” 血眸回转间,戾气凛冽。
闻言,内监三步并做作两步,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侯府。
“处理得干净一点!” 静谧的夜月下,他端起案前的一杯血酒,一饮而下。“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是!” 几道黑影隐入夜色中眨眼消失,烛火在啪啦啪啦的响声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夜国未央宫,金钟三声震天阙,朝臣穿戴得整整齐齐,自玉阶步入殿内。
大殿龙椅上,老夜皇捂着胸口不断地咳嗽着,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气息,缓声道,“此次进攻雪国,我军仓促,损失兵马九万,各位爱卿可有话说?”
满殿朝臣却是一言不发,三缄其口。
紫衣侯闻言冷笑,自群臣中走出,目光缓缓扫向憔悴不堪的夜皇。
“臣以为,此次全歼雪国铁骑五万,我军大捷。而且雪都那边还特意献了一位绝世美人给陛下,以示不愿与夜国为敌。”
“放肆!紫衣侯,你作为三军大元帅,怎可因为一名女子,擅自从前线撤军?” 一旁的丞相拂袖斥道,一字一言掷地有声。
“丞相所言差矣,紫瞳人占领雪都后,如果他们大军反扑,夜国如何抵挡?”
“这……”
“都别争执了,至于雪都进献的美人,朕就赐给大将军了。” 老夜皇厉声道。
紫衣侯拱手请辞,“臣请陛下将美人赐予此次战役的有功之臣。”
“何意?” 老夜皇白眉一锁,疑惑问道。
“有功之臣,理应受得重赏。”
“就依大将军所言吧。” 说完,老夜皇又剧烈咳嗽了起来。“退朝!”
沉闷的大殿内,一袭凉风吹过,卷起他绛紫色的衣袍。紫衣侯瞥了眼身侧面色复杂的丞相,信步离去。
雪国,日暮中的宫门,雪白的城楼上刚刚敲响了最后一声暮鼓。雪音站在内殿前,望着远处风云莫测的天空。
忽地,长长的宫道上一名头顶白绒军帽的士兵朝内殿跑来。
“报!长公主,紫瞳人大军攻破外城,雪忆尘将军也在厉州前线……殉难了!” 士兵高声中略带悲鸣,在银发披肩的雪音面前半跪下,双手呈上了一道雪白的折子。
“怎么会……这么快?”
似乎有点不相信这个消息,雪音取过折子,仰头强忍泪水,随即开口道,“传我口谕,速命各部主事大臣入宫觐见。”
雪音扶了扶额头,似乎是有些站立不稳。
她知道,雪国离灭亡不远了,外城一破,敌军入城会迅速包围皇城。
不时,雪白大殿内聚集了一帮大臣,只见他们一身白孝,面色凝重地看着大殿中央宣读折子的长公主。
听到雪国七百年社稷将不保时,大臣们眼眶明显红了一下,只见他们纷纷朝外城方向跪下,泣不成声。
只有易卿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长公主,俯首道,“公主,请出宫吧!”
“我哪都不去,皇城是我的家。” 雪音平静地说道。
随后,她步入珠帘,拿出事先写好的降书,递到他手中。
“遣散所有宫人,让将士们逃命去吧。”
雪音在大臣们眼前缓缓迈出殿门,雪白的裙摆随风飘飞,迤逦如画。
此时,皇城外是一片混乱,由于大将军的纵容,士兵烧杀略抢的状况比比皆是。
徐天手抱着战盔,踩过一片断狼藉,手持长剑,来到一名正在抢夺商铺的士兵长面前,单手将他扔出了商铺。
“传我命令,凡进入皇城,见雪国贵族,杀之!”
紫眸扫了一圈周围士兵,冷声道,“副将何在?”
一人站了出来,拱手道,“殿下,在下便是!”
“纵手下士兵骚扰平民,该当何罪?”
“这……大将军说……” 但话没说完,剑光一闪,副将人头便落地。
“凡有违军纪者,纠察上级长官,长官违纪,士兵可代执行军纪,查处一例,官升三品,赏千金!”
徐天收回长剑,跨上战马,下令所有黑甲士兵包围整个皇城。
皇城外,太尉开门乞降,只见他随一行官员,呈上了降书。
徐天看都没看一眼,便将那雪白的折子撕得粉碎,冷笑道,“国破则家亡,这个道理,你们难道不懂吗?”
“那敢问殿下,您要什么?才能放过城内上千无辜的宫人?”
“我要……雪国长公主的项上人头……还有,皇城上下所有贵族的性命!”
徐天举剑示意,身后一队黑盔重甲骑士冲锋上前,前来乞降的一行人在马蹄下化作了一团团肉泥血浆。
中门大开,徐天下马,随亲兵一同步上了内殿。
皇城内火光四起,宫女四处散逃,但却躲不过黑甲士兵的剑弩,屠杀持续了两个小时,雪白的皇城在暮色中被镀上了一层血色,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整个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