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前,蝶舞墨发披垂,独自一人梳理着一头柔顺长发,扭头看着窗外高升的月弧儿。
“蝶舞姐姐,还在等胤公子啊,他今儿怕是和奕公子出去,又要带些燕燕柳柳回家了。” 月莺偷偷溜到蝶舞后面,细语道。
“你这没羞没臊的月莺,话到你嘴里倒变味了。” 一旁的汀兰伸出纤纤细手,拉回她的身子,作势要揪她的脸颊。
“可不是吗?自从蝶舞姐姐来了之后,胤公子几时没和我说话了。”
月莺天生一副娇慵美艳的相貌,此刻撒起娇来,怕是天下男人都要让她三分。
“你说,胤公子何不把我们都纳为妻妾?”
汀兰却是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在蝶舞面前继续作妖下去。
蝶舞把头发盘起,用一根木簪固定住,笑着对身后的月莺解释道 :“胤公子对我们如此大恩,他不回来,蝶舞自是睡不好。”
汀兰此时才放下手,月莺喘了一大口气,瞪了她一眼。
汀兰捏了捏月莺的小手,又看了看坐在梳妆台前的蝶舞,叹道,“我们姐妹几个在胤公子府上,逍遥快活,过得富家千金般的日子,自是应该好好报答。”
“但胤公子手不释卷,从来没在我们身上停留过三秒。”
“你还说,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能让胤公子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结果把自己剥光了,胤公子只是坐在一旁看了一宿的书,临走时还不忘替那人添了一床棉被。” 汀兰掩唇笑道,也不顾月莺那闹红的神情。
“好了,好了,我们下去煮些东西吧,我估摸着他要回来了。” 蝶舞起身,将两人从房里推了出去。
楼奕在委托了楼彻一些家事后,就只身前往隐卫的卫所,曙光乍现,穿过破旧潮湿的地道,他终于来到云梦泽的中心,入眼的是一棵参天古树,树梢上静坐着一个白色狐耳的年轻女子。
这就是千年白狐吧,除了云梦泽的皇室因三生石的缘故能活上千年外,像他这样的普通人,百年之后,终为黄土。
“他还好吗?”
走过古树,他似乎听到那白狐的声音,空灵中透着几分寂寥。
回头望去,却丝毫没见她有过任何反应,难道是错觉?楼奕也不去想,只是加快了脚步。
终于来到卫所的前院,走过院子两旁的蛟龙柱,竹片门帘上用墨汁绣着一个大大的“隐”字,微风吹着竹帘轻轻摇摆,很是雅致。
他散开门帘,走入正厅,只见一人背对着他站在正厅中央。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年纪被脸上的鬼面遮挡住,不能分晓,一袭黑蛟龙衣袍却显得霸气十足。
“鬼王?” 楼奕不可置信地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鬼王会亲自接待他。
“不知楼彻那小子可还安好?” 鬼王将鬼面取了下来,眼角一弯,面相和蔼,声音稳重而亲睦。
“兄长很好。”
“楼奕,既然进了隐卫,那就从基本功开始练起吧,先帮我把院子后方菜地里的虫子全抓了。”
听鬼王这样说,楼奕心底是不服气的,为什么他非得去做这么低级的事,但他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转身准备往外走时,又听到了身后鬼王絮絮叨叨的话。
“先把你这身白衣换了,还有,记得先吃饭。”
看着楼奕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他摇了摇头,嘴边也是感叹道,“时日方长。”
经过几个月的磨练,楼奕有了很大的变化。
卫所前院,丝丝云絮游离在深蓝的天宇上,清风拂过他俊逸的脸颊,撩起几丝鬓边的长发,黑色的隐卫服让他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
“楼奕。”
“到。” 他下意识地回答,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绛紫色衣袍的人影站在他右手边不远处。
那人金色长发垂过腰畔,一双金眸似乎能吐露言语,看他的第一眼,那温暖的笑容就能将人团团围住。
“您有何指教?” 楼奕知道这是上面的教员,故恭敬地跟在他身后,随他走进后院。
两人在一株樱花树下坐下,赤睚笑着示意他饮茶,楼奕自然不敢怠慢。
一杯茶下肚,他看了看赤睚,却觉得他那金眸似一个旋转的轮盘,周围的景色越来越模糊。
他醒来的时候,只身漂浮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耳边声音恰似梦一般空灵无所。
“我该做些什么?” 他茫然四顾,却全然没有赤睚的影子。
“什么都不用做,闭上眼睛,我带你回去。”
梦醒,只见赤睚笑着看向他,单指捻起茶杯里的一片樱花,放在手心。
“你的内心,很纯粹,除了对母亲的流连外,仅有的,只是对弟弟的关怀。”
闻言,楼奕心下一惊,老师竟能识得他内心的想法。
“我能看到,只是因为你愿意让我看到。” 赤睚平静地饮下清茶,笑容依旧温暖。
“一切幻象皆由心生,人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自己。”
“那应如何把持自己的心志?” 楼奕将手间杯子放在柔软的草皮上。
“顺应天时,不使内心的欲望过于膨胀。” 赤睚缓缓站起,丝丝金发在树影下,随风舞动,像是蒙上了一层夜纱。
“您还有别的要吩咐吗?” 楼奕看着暖风下那飘舞的紫色衣袂,问道。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楼奕对这位给予他三言两语的老师很是感激,赤睚的形象在他心中堪称完美,以至于他都会疑惑,老师到底是不是现实中的人。
“那,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当你能完全品味我的话的时候。” 赤睚笑了笑,语气间尽是对学生的关怀。
成为了正式的隐卫后,楼奕东奔西走,再也没了以往公子哥的逍遥。
也许是念及家人,他刻意告了半个月的假,回家探望。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归晚。
归晚依旧抱着她的琵琶,坐在开败了的海棠之下,挑弄曲调。
她高昂着头,身段窈窕,衣袂飘飞,枝头的枯叶随风零落在她发间。
归晚可以为了楼胤改变她自己,但楼胤却从来没给过她机会,哪怕是一点点。
“为什么?” 楼奕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因为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在楼奕看来,归晚就像一只逆着洋流的鱼,她苦苦追寻她的爱,周而复始,始终没有尽头,这是源自她骨子里的那份高傲。
“那你以后呢?”
“青灯长卷,诵经礼佛。”
归晚的笑眼落在他心底,楼奕只感觉心痛难当,刹那,他甚至恨起了楼胤。
而他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听闻楼胤已经同品香阁的云曦相好,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他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归晚收好琵琶,消失在长廊尽头。
这里的环境变得有些陌生,他毫无目的地乱窜着,走到中门前,见楼胤紧紧抱住一个妩媚到了极点的尤物,红衣似火,正如他那首诗所描绘的一般。
他看了楼胤怀里的云曦一眼,果真是媚眼如丝,莲步轻盈,风流灵动之至。
楼胤丝毫没有感觉到楼奕的逼进,只是贪恋地埋在心上人的脖颈处。
最后还是云曦在他耳畔吐了一口气,他才知道楼奕回来了。
“二哥?”
楼奕冷着脸,没有回答。
忽然,他提起楼胤的衣领,紫眸紧缩,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杀了他。
“我问你,蝶舞、月莺、汀兰呢?”
楼胤没有作声,此间发生太多的事情,这是楼奕所不知道的。
“好,楼胤,你听着。” 他顿了顿声。
楼奕放下楼胤,云曦见状,慌忙迎了上去。
“这个家,有她无我,有我无她。”
说完,楼奕跃上屋顶,一溜烟地不知了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