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入夜,歌楼酒肆,河中画舫,不少妙龄女子成双入对,时有潇洒公子举杯对饮,人语纤浓,好生热闹。
楼奕在高檐下疾步而行,步履如风,瓦片间如落雨般滴嗒,黑影窜过,檐角风铎发出清脆的响声。
月光从云层中探出头,他站在品香阁的阁顶,望着冷水清流的夜景,迎面灌来的冷风让他的脑袋清醒了点。
他双脚勾住梁柱,身体停留在半空,像一只蝙蝠垂在一角,紫眸打量着窗纸内的光景。
“公子,汀兰姑娘来了。”
只见花门处,那人在侍女的搀扶下,朝厅内走来,她一袭浅蓝色衣裙,莲步婀娜,摇曳生姿,淡抹脂粉,双眸似明月含烟。
“快……快坐到这里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楼奕暗想道。
正准备继续查看时,一道金属长刺从他身后袭来,他翻身一闪,躲过那一击。
侧眸看去,只见那人立于檐角,黑色薄纱下,一双美腿靠并在一起,那条刚刚袭击他的东西在空中绕了她几圈,长刺从她肩上缓缓探出头,像是一条吐息的毒蛇。
“蝶舞姑娘,别来无恙啊。” 楼奕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像是完全不在意刚才的事。
“原来是奕公子,我还以为是哪个无聊的登徒子在打汀兰的主意呢。”
楼奕不知道蝶舞为什么会成为隐卫,每个隐卫之间是没有联络的,只是单纯为皇室执行一些暗杀任务,不管好与坏。
“你是不是很想了解,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奕默然,他知道,蝶舞只不过是想掉他胃口,并不会直言。
倏地,金属长蛇缠住他的腰,将他一把拉到她面前。
“爱我入骨者,我事之以君王;轻我若尘者,我弃之以敝履。”
果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楼奕叹道,只不过她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
“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楼奕目光轻佻地把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公子可真是说笑。” 她手间长鞭一松,回应道。
看她松了长鞭,楼奕嘴角一弯,一瞬间便和她拉开几丈的距离。
“蝶舞姑娘,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经夸。”
楼奕自知那兵器有古怪,便始终和她保持安全距离,见蝶舞缓缓朝他走来,他翻身往檐下一荡,窗纸飘散,木桌木椅被撞倒一地。
在汀兰惊讶的表情下,楼奕将她连人带琴抱起,抽身而去。
蝶舞见楼奕将汀兰拐跑,扫了眼身后目瞪口呆的公子哥,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看着这满地的狼藉,蝶舞很心痛,更关键的是,她还要赔汀兰的赎身钱。
“真是便宜了楼奕这登徒子!”
内室里,楼奕脱下外衣,俊逸的面容下,他扫视着身体上的每一处疤痕。
记忆将他带回那个遥远的过去。
“楼奕,你可知错?”
“奕,何错之有?” 隔着刑罚室碗口粗的铁栅栏,往里看,只见楼奕双手双脚被铁链紧紧拴住,黑衣下淌着暗红的血渍,头却依旧仰起。
“私自放跑孽党之女,你竟不自知?再鞭五十!”
“纪大人为官一方,不知造福多少百姓,只因他不主战,隐卫就屠他家七七四十九口,天理何在?”
“你别忘了,你也是隐卫。”
楼奕却笑出声,嘲讽道,“我原以为,进入这里,能为云梦泽尽一份力,却不曾想,只是成了皇室排除异己的工具。”
“你!”
刑罚官气不过,转身提起角落里的辣椒水,回过头二话不说,“哗啦—”,从头直接浇到脚。
全身似在流火中灼烧,楼奕紧咬着牙关,喉咙中闷出野兽低吼的声音。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刻!
纪大人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直直撞向他手里的匕首,大声喊道,“你们不是要杀老夫吗?来!”
尸体倒地,背后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神情惶恐,直直看向他,那幽紫的眸子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在他耳畔响起,匕首落地,周围的嘈杂和屠杀似乎隔绝了开来,那飞溅到白色窗纸的鲜血,染红了整个世界。
穿好衣服,来到卧室,汀兰早已睡熟。
眼看四下没有其他睡觉的地方,楼奕也不拘束,静静躺到汀兰身旁,闭上了眼睛。
南国,荷花正出水,微风舞动着那叠翠的裙裾,时有蜻蜓立在摇曳的粉色花朵上,荷叶的碧色装点着头顶炎炎的夏日。
深灰色的砖瓦墙内,一声女婴的啼哭,响彻天际。
声音惊起了一只在林间溪涧饮水的梅花鹿,它好奇地动了动耳朵,抖了抖身上的阳光,叼起溪涧中一块青色的玉珏,朝山下那户人家跑去。
女婴的啼哭使这个夏日又增添了几分热闹,全府上下都在围绕这个可爱的新生命转动,
而坐在厅堂的老父亲显然还在纠结些什么,他呷了一口茶,老来得女,可是一件大喜事,但女儿的名字可难倒了他。
“老爷,我们在外面看见一只梅花鹿。” 一个仆从急匆匆地从外面跑来。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盖起茶杯,不悦地扫了仆从一眼。
“您看!” 仆从三步并作两步,将双手高举过头,将一块青色的玉珏呈了上去。
“小人听府下的人议论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青璃玉。”
“青璃……青璃……” 他口中轻轻吟诵,看着这块通体璧青的玉珏,就像是看到了他那刚出生不久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