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萧瑟,飘落一庭棠花。
弥留之际,楼奕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而母亲此刻似乎已经谁也认不出来了,她一遍遍念诵着什么,楼奕含泪俯耳过去,却听见她低低喊道 :“胤儿……胤儿……”
“胤儿在这里,母亲有什么话说?”
母亲一把抓住他的手,急促地说道 :“胤儿,你在众兄弟中最……最为乖巧……我……我最不放心的是你二哥,他生性放荡、到处惹祸,你……你以后要好好替我劝劝他。”
楼奕热泪汹涌,呜咽应道 :“好……好,我会的。”
母亲喃喃又道 :“我含辛茹苦把你们四兄弟拉扯大,只是……再也不能看到……看到你们成家立业,可惜……我……”
楼奕哽咽难言,应道 :“母亲,你放心,奕会好好的,会一直好好的……”
母亲似乎清醒了过来,睁开浑浊的眼睛,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道 :“奕儿,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母亲的。”
楼奕此刻已经悲伤得无法自持,只能拼命地点头。
“奕儿,记得……把那件纱裙葬在……城外……城外那片棠花……林内……母亲还是第一次在那里,遇见了你们的父亲……” 声音越来越低沉,直至它在雨丝中熄灭。
她逐渐灰败的脸上露出了最后一丝温柔的笑容,眼眸逐渐凝固,随她的目光朝外望去,只见棠花漫天,雨丝连绵。
而等楼胤、楼貅他们赶来时,楼奕早已一袭白衣缟素,直直地跪在了母亲灵前。
对他们没有过多的理会,楼奕戴着白孝,双手捧着一盒衣物,出了门。
身后残红纷飞如雨,足踏点点碎红,他来到母亲说的棠林,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纱裙。
世上有太多人,惊鸿一面,彼此错过,花败了可以重开,而人去了不可重来。
时光荏苒,似又回到那一天。
春光妖娆,她小步走在棠花盛开的林间小径,时而惆怅,时而宁静。
而此刻,他来了,牵着一匹战马,清颜俊貌,微蹙的眉目在春光下伸展开来。
她藏在一枝盛放的海棠后,身形似与这片花林融为一体。
棠花淡淡的香气,他唇间未及绽放的笑意,一眼万年,这便是心动的感觉。
尝羡人间琢玉郎,清歌皓齿美娇娘。
郎骑竹马荒前缘,妾折青梅抚今生。
棠花依旧人不再,真心相予情何依?
楼奕长舒了一口气,将那件美艳艳的纱裙放入土坑,缓缓开口,“母亲,这一别,从今往后,天上人间,再无归期。”
残红满地,十里棠花,又为谁悼了情缘?
“世上情花万种,有一种叫生死相随。”
楼奕回头,繁花落尽,只见楼胤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朝胤走去,右手搭上他的肩,讪笑道,“三弟,据说街上新开了一家歌坊,要不随我去喝上一盅?”
楼胤打掉他肩上的手,“二哥还是安分点好。”
“女人呢,以色事人的确是一件很卑微的事情,但如果不能以色事人,怕是会被闷出内伤。”
楼胤无奈地扫了他一眼,心中暗想,楼奕啊,楼奕,你的脸皮能再厚一点吗?
棠花满地,映得日影彤彤,两人消失在棠林尽头。
长月一夕影离离,落英两岸柳青青。
汀兰在睡梦中悠悠转醒,睡眼朦胧地往身旁一扫,便看到一个男人,她尖叫一声,扯起被子盖住自己,蜷缩到里头。
楼奕被她这么一闹,很快也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蜷缩在被子里发抖的汀兰,半晌,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睡了过去。
汀兰呆了片刻,疯一般地扑到他身上,两只手在他脸上、身上乱抓。
楼奕并没有还手,只是等她累了、倦了,才轻声开口道,“汀兰姑娘,首先这是我家,然后是你占了我的床位。”
汀兰万万没想到他还会有这种说辞,一时间也无法反驳,一想到自己清白被污,眼眶一红,又抽泣了起来。
楼奕见她蜷缩在床角,衣衫凌乱,乌发披垂,哭得梨花带雨,不禁有些心疼。
“那你要我怎么办?”
汀兰也不说话,一双泪眼直视着他,许久,见他那双紫眸,充满真诚而溢满柔情,便不由自主地倒在了他怀里。
楼奕只感觉一具柔软无骨的躯体在怀中涌动,惹得他口干舌燥起来,他叹了一口气,小心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再慢慢将她推将起来。
他看着她那海棠般娇嫩的脸,眼里满是爱怜 :“汀兰姑娘,你大可不必这样,奕昨晚确实没有冒犯之处。”
闻言,汀兰也顾不得害羞,连忙检查起自己的身子来,倒是楼奕,被她惊了一个大红脸,急忙转过身。
身子如往日般干净,又想起昨夜他潇洒地将她带离烟花之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噗通地跳了起来。
她自信自己天生丽质,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倾倒,可楼奕的出现,让她不自信了起来。
“奕公子,你到底隐藏了什么?” 她凝视他的背影,似想把他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