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斯自己从没有想过,援兵在自己精疲力竭之时又一次救了他.
之前是阿卡斯面对妻子的死,而这次是面对自己挚友的阵亡.
他又一次活了下来,再一次像过去一样承受了这份痛苦.
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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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已经死了,我为他的死感到很难过... "奥格瑞姆的口吻极其冰冷.
"多伦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战略失策,因为我的鲁莽,他本不应该死.. 死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他.. "阿卡斯低吟道,他坐躺在角落就像是个剥去灵魂的尸体一样.
"没有人能为他的死而付出什么,阿卡斯.从发动这场战争开始起,我们就会面对许许多多的生离死别. "
"我本应该和他一起死的..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站在这里.. "
"回答我,阿卡斯.. "奥格瑞姆冷冷地看着阿卡斯. "你故意去追击人类残部而且是在明知凶多吉少的情况下依旧一意孤行,是这样的吗? "
"....... "阿卡斯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我以为人类会像德莱尼一样,在自己的主城沦陷后会远离兽人... "
事实上结果并不是这样,多伦因为我的傲慢与自负付出了生命.如果那个时候我能保持一点冷静,或许结果就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了...
奥格瑞姆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战士需要面对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即便是最重要的东西逝去.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于阿卡斯而言,多伦的死更多意义上等同于他作为战士资格的沦丧.
人在失去最重要的羁绊时会选择什么?痛苦?绝望?自杀?亦或者是选择像个行尸走肉般地活下去?
奥格瑞姆选择了让阿卡斯自己选择.
当初阿卡斯选择了继续作为一个战士而来到了奥格瑞姆身边当一个护卫,而现在呢?
阿卡斯逃离了部落,战士在战场中逃离自己的部族那就是叛变.
而即便如此阿卡斯也这么选择了,他逃离了部落,逃离战场,逃离回忆,逃离痛苦.
但无论如何,他也逃离不了自己的心.
他来到了南海镇,这个祥和的人类城镇不可能欢迎一个兽人.
所以他选择了隐居,逃避.
因为愧疚,因为无法面对....
背离部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是逃兵还是叛徒,都会被绞死.
但他还是依然这么选择,熊熊的烈火不断地告诫着自己.
"永远不要背离自己的心,阿卡斯.. 永远不.. "
永远不...
永远不....
永远不.....
一个细微的声音轻声呼喊着阿卡斯,他从烈火的回忆中惊醒,看到的是泰丽在一旁瞪大眼睛注视着自己的表情.她的绿色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阿卡斯,让阿卡斯感觉到的只有不适,他好像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怎么了? "
"... "泰丽摇了摇头. "没事,你看上去还好吗? "
"... "阿卡斯没有回答她,回忆的间隔让他一时间感到现在的自己非常陌生.
就像泰丽一样,一个人类女孩跟在了阿卡斯的身边,毫无目的,只是单纯地跟随.
"泰丽.. "阿卡斯轻声喊道这个名字.
"嗯? "那双碧绿的眸子并没有注视着阿卡斯.相同地,她也注视着那团篝火.
"你没有家吗? "
"... "泰丽看着篝火平淡地摇了摇头,她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地平静,就像是在和自己的老朋友对话一样.
"那... "
"今天谢谢你... "
泰丽打断了阿卡斯的继续提问,随后对着阿卡斯露出了微笑...
"什么谢谢? "
"如果不是你今天架着我,或许我又要倒在雪地里了.. "泰丽用手枕着自己的脑袋轻声说道, "只是因为这样,却让我感到非常地安心.. "
"..... "阿卡斯沉默了,他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反驳眼前这个女孩,也找不出理由来回答自己为什么要去帮助她.
"你不应该相信我,泰丽. 我和你想像得并不一样. "阿卡斯冷冷地说道.
"我不知道啊.. "泰丽依旧平静,"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相信又或者不相信,有些时候或许并不重要... "
"... "阿卡斯又陷入了沉默..
我是个兽人,而你是个人类.
我并不应该帮助你,只是...
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理由是什么,兽人和人类有什么不同,彼此又是为了什么而战.
或许你让我想到了一些过往的事情.
.................................
阿卡斯带着泰丽走的第三个日子.
暴风雪依旧猛烈地刮着,阿卡斯毫无目的,现在的他或许要选择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而泰丽则是继续跟在了他的身边.
阿卡斯驮着泰丽,风大肆地吹刮着泰丽褐色的长发,由于担心自己的长发会影响到阿卡斯的视线,所以她将自己的长发用一根褐色的短绳绑好.
即便如此风依旧没有减退的痕迹,泰丽带着斗篷低着脑袋,眼前的风雪导致前方的路变得模糊不清,依靠人类的视线或许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即便是兽人也是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依靠自身的方向感外别无他法.
泰丽紧紧地抓着阿卡斯的脑袋,虽然她知道阿卡斯根本不会让她摔倒,但她还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脑袋.
"你还好吗?! "阿卡斯在风中喊道.
"什么~~?! "泰丽靠近阿卡斯的耳朵说道.
"前面! "阿卡斯用手指了指前方,而泰丽则顺应着阿卡斯所指的方向看去,但她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 "前面有一个山洞! 虽然有点浅,你可以在外面等着,我挖得深一点! 今天就可以在里面休息了! "
"好! "
走了大约有段时间,阿卡斯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洞外的暴风雪下得很大.
而阿卡斯使用随身带着工具将山洞挖得更深.
"这下的雪估计要下很久.. "阿卡斯自言自语地看着洞外,他的表情有一丝忧虑.而泰丽这个时候也看着洞外,洞内的篝火将她的长发映射得更深,看上去就像是红色一般.
...............
"兽人的习俗也许比你想像得更简单一些,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孩子到成人礼之时,一起围在篝火边聊起些过往的日常,经此而已... "阿卡斯看着洞外叙述道,洞外的暴风雪随着夜晚的来临也逐渐落下了帷幕.除了偶尔有几朵雪花飘下来外,剩下的只有安静.
"我从来都不了解兽人,他们是个很安静的种族吗? "
"安静? "阿卡斯的口吻中带着嘲笑. "不,恰恰相反,他们嗜杀,作为人类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些? "
"..... "泰丽陷入了沉默,她知道兽人,也了解自己的家庭老师叙述过的那些兽人的形象...
他们是恶魔的奴仆,嗜血且杀戮,所到之处皆生灵涂炭,他们的存在等同于灾难.泰丽在听到这些表述后的表情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激动.在一般人听到这些形容后都会对兽人心怀忌惮,但泰丽并不一样,她了解这些东西,就像她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自己的地位一样.
她是个奴隶,从未改变,人类就是因为太过在意表面的东西,所以才会把一些被称作现实的东西轻易摆布自己的思想.或许..
只是或许,兽人会杀了泰丽,这一些都是她知道的事项,但她还是愿意走近阿卡斯.并非好奇,更非害怕.只是对于泰丽而言,作为人类的存在或许已经被一个叫作虚伪的事物给蒙蔽了所有人,而在阿卡斯的身上她看不到那些东西.
那个粗暴的战士并非完全地残暴.
他拥有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恰恰却是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东西,这让泰丽感到安心..
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泰丽都习惯在晚上听着阿卡斯的叙述.
叙述自己年少时的梦想,叙述自己的挚友多伦,叙述自己最爱的卡德丝...
阿卡斯的叙述非常平静,这就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他成年后,每晚都会在篝火旁叙述自己种种的过往一样.
在叙述中泰丽了解到的兽人或许的确并非人类口中叙述的那样,他们并不愚笨,也并非完全没有荣誉感,在一切特有的情感和高尚的品质表现中,兽人往往比人类更重视这些.
他们崇尚力量,但是却更崇尚公平,如果在一对一的对决中失败得到的并不是耻辱与死亡,相反是荣耀和赞许.
"只是在很多次战斗中,我们变得更加冰冷,但是却更加知道的痛苦给予的后果. "阿卡斯对于自己战争后活下去的感言一次又一次地加重.
"痛苦? "
"是的,在我失去了卡德丝时,我会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人."阿卡斯抓去了一支树枝往篝火里丢去,篝火的噼啪声更响了. "但是,当我看到别的战士因为战友的死去而悲鸣后,我才真正地了解到,其实在逝去后的痛苦上,我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
"..... "泰丽沉默了许久..
"你不了解? "
".. "泰丽摇了摇头. "我没有父母,甚至没有亲人,有的仅仅只是老师,和每一个被贩卖的记忆... "
".... "
"当人一直活在痛苦后,便会在不知不觉中不再痛苦.... "阿卡斯冷冷地说道.. "我一直都处在痛苦中,为多伦的死自责,为卡德丝的死难过. 但这一切过后便不再会痛苦,而过度的痛苦常常伴随的便是哭泣. "
"哭泣是什么? 人为什么要哭泣? "泰丽疑问道.
"悲伤的时候就会哭,就像是内心中的悲伤无处可去一样,就会化作眼泪流下.. "
"我,从没有这样的感觉... "泰丽伤感地说道.
"一定会有的,当你真正悲伤的时候,可能是伤感的事,也有可能是最爱的人离去,但我们还是必须活下去.. "
"你会哭泣吗? "泰丽问道.
"不.. 我不能流泪,作为一个战士,即便我现在站在这里,我还是不会流泪.. "
".. 我也不会,虽然我不是战士.. "泰丽用着自己都听不清的声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