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劫持事件后,我和金次就被要求将报告书送交教务科,然后我们一同来到武侦医院——发现亚里亚住的是VIP用单人病房。这么说起来,记得金次说过亚里亚是个贵族大小姐的。
穿过这个病房的小前厅,金次在亚丽亚卧室的门前稍微了停顿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住进武侦医院的亚里亚的伤……很轻。
这只能说她运气太好。
击中亚里亚的两发子弹,都只是从她额头上擦了过去,没有造成重伤。
当时出现脑震荡的亚里亚被送去进行MRI(核磁共振)检查,并没有发现颅内出血,只是受了外伤。
……啪……啪。
“?”
从里面卧室微开的门中,传出了一种异常的声音。
觉得很奇怪的我从门缝中悄悄向内看去,亚里亚正坐在床上……
手拿镜子看着自己额上的伤口。
“……”
而且由于非常专注,根本就没察觉到门外的我和金次。
她额上的伤还没有消肿,通红的隆起着。
两颗子弹在亚里亚额上留下了十字般的伤痕,昨天我也听医生说了……他说那,肯定会留下伤疤。
——留下,一生也不会消失的,伤疤。
啪……啪。
亚里亚眼里噙着泪,将平时一直在用的发卡戴上,摘下来,再戴上,再摘下来。
看到这一幕,心中像针扎一样疼痛。
如果我能更早的发现那个可疑的小车,或许就可以避免这样的事情了,心里对自己的无能惭愧到。
亚里亚她...非常喜欢自己的额头。
而那里,现在竟留下这样的伤痕,她一定,很难受吧。
我拍了拍金次的肩膀,看他的样子同样流露出难过的神情,我对他摇了摇头,然后把手中的水果篮递给金次,小声的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安慰一下亚丽亚,拜托了。”
金次转身望向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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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次视觉。
“……亚里亚。”
我装作刚刚才到的样子,稍稍退后敲了敲门。
“啊,稍、稍等一下。”
屋中传来一阵慌忙在收拾什么的声音。
“……可以了。”
我闻言走了进去,看到亚里亚已经飞快地重新把绷带缠到头上,手里拿着工具摆弄着手枪。
这看来有些做作,不过她应该是想假装在保养手枪。
“——来探病?”
并且很露骨的用不耐烦的目光看着我手中的水果篮。
“不要把我当伤员。这种小伤就让我住院,医生也太夸张了。对了,猥琐犯2号呢?他这次做的不错。”
“小虎他刚刚来过了,这是他给你的水果篮,然后他说有事离开了。你那额上的伤——”
“这伤怎么了?为什么盯着我这里看”
“不,那个……那里,留下伤痕了吧?”
“那又怎么样?我并不在意。你也不必为此过意不去。嗯,保养好了!”
喀嗒,亚里亚将枪放到床头柜上,抱起胳膊。
“武针宪章第1条。要相信同伴,拯救同伴。我只是在执行这一条而已。并不是因为你才特意去救的。”
“武侦宪章……你别给我像个傻瓜一样去遵守那种漂亮话!”
“……就凭你金次,竟然说我傻瓜?不过……你说的也对,救了你这种白痴的我确实是个傻瓜。”
亚里亚说着哼地一声别过头去。
我也觉得这话题再说下去只会让双方不愉快,就把手中的便利店袋子伸到她旁边。
短暂的沉默之后,亚里亚的鼻子微微动了一下。
“……桃馒头?”
她凭味道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亚里亚那红色的凤眼猛地张大转过头来。
“吃吧。店里架上的……5个全被我买来了。你喜欢吃这个吧。”
亚里亚听到我说的,默默地看着那袋子,不一会儿,就刷地一下夺了过来。
大口大口地吃起已经变凉的桃馒头。
这情景,就像在给受伤的野兽喂食一样。
“慢点吃。桃馒头不会逃的。”
“少罗嗦。怎么吃是我的自由。”
唇上还沾着馅的亚里亚呛了我一句,又继续默默地吃着桃馒头。
武侦医院的伙食是出了名的难吃。她在这里一定没好好吃饭吧。
“算了……你边吃边听我说。那之后,找到了犯人留宿的酒店房间。”
“……住宿记录呢?”
“没有。不,应该说是被人从外部窜改了。”
我说着从书包中拿出文件放到亚里亚膝上。
“这是以峰理子为中心,侦探科和鉴识科协同调查酒店房间后做出的报告。但从结论来看……没有发现与犯人相关的任何线索。”
“我想也是。『武侦杀手』是个非常狡猾的罪犯。不可能会残留下足迹那种破绽的。”
“你说……『武侦杀手』吗。不过我觉得那次的自行车和这次的巴士劫持都应该是『武侦杀手』的模仿者做出的。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被逮捕了啊。”
“所以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那是抓错人了。”
我……无法反驳亚里亚的观点。
就目前发生的事件来说,的确不是模仿者那种低等级罪犯做得出的。
“还有……这报告上也附加了对我自行车劫持事件的调查结果。不过,老实说,那起事件的调查也等于一无所获。当时犯人所使用的塞格威和乌兹都是失窃品。”
“真是群没用的家伙。读那种东西只是浪费时间。”
“你这么想就把这扔到垃圾桶里好了。”
没想到亚里亚听我这么一说,真的就把报告扔到垃圾桶里去了,这让我有点生气。
虽说没有抓到罪犯任何线索,可这也是理子她们彻夜调查整理出来的啊。
“——出去。已经没你事了。”
“?”
“你回到强袭科后的第1个事件。这事件现在已经解决,和我的约定也已经完成。你可以回侦探科去了。再见。”
吃完桃馒头的亚里亚对我丢下这么一句。
“你什么意思……真是太任性了。那么强硬的把我拉进来,事儿一完就是这样吗?”
“希望我给你道歉?还是要我给你金钱补偿才满意?”
“……你这是想逼我发火吗?”
“我是希望你赶快给我出去。让我1个人静静。”
“好,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的怒气已直涌到头顶。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亚里亚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无比痛苦。
呼地,我猛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这算什么……”
我刚把手搭在门把上,就听到背后亚里亚在嘟哝着什么。
“我对你,对你是那么期待……以为只要带你到现场,你就,又会,像那时一样,让我看到你的实力!”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我没有那种实力!而且……我,已经决定不再做武侦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自以为是!”
不知不觉的,我大嚷着转了回来。
在她面前,我不知为什么就是冷静不下来。
啊啊,可恶。这是为什么。
这真不像我自己。
“因为必须这样!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要是武侦就自己去调查怎么样!?和我——和我的比起来,你不当武侦的理由根本就是些小事!”
小事?
被她这么说的我——
下意识地冲动起来近逼到亚里亚身边。
完全忘记她是个女人,想伸手将她的领子抓了起来。
……我强忍着心中的冲动,伸手攥住快要伸出的手。
使劲的,拼命的,紧紧攥着。
“你、你……你要干什么。”
第一次看到我凶悍的样子……就连亚里亚也变得胆怯。
我双手顶住床,深深地低下头。
啊啊。现在我的脸。
肯定是非常可怕。
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样子。
白雪曾经说过,我这一族•远山家世代都是正义之士。
虽然因为时代变迁从事的职业有所不同,但还是凭着亢奋状态那种特殊的遗传能力——为保护弱者不断战斗了数百年。
在我懂事以前就已殉职的父亲,生前就是个活跃的武装检察官,而从事武侦工作的哥哥对我来说,既是我的人生目标也是我心中的英雄。
因此那时的我才会毫不犹豫地自愿选择升入武侦高。
即便是中学时让我吃了那么多苦头的亢奋状态,我也总是乐观的认为自己以后一定能像父亲和哥哥一样自如地运用。
……但就在去年冬天,一个突发事件改变了我的人生。
浦贺湾海难事故。
日籍游轮•安贝利尔号沉没,乘客1人失踪……那是个连遇难者尸体都没能打捞上来就结束搜索的不幸事故。
在那起事故中死亡的,有个凑巧乘船的武侦……远山金一。
就是我的,哥哥。
听警察说,我那总是近乎无偿为弱者战斗,从未输给任何恶人的哥哥,是因为帮船员•乘客从船上避难,才让自己没能及时逃脱的。
但害怕被乘客们起诉的游轮公司,以及部分被烧伤的乘客,却在事故之后,猛烈谴责着哥哥。
他们说哥哥,『在船上却不能防事故于未然,是个无能的武侦』。
网络,周刊杂志,死者的家属们的谩骂污蔑都潮水般的向我涌来。
我现在,还会梦到那时的情景。
——哥哥为什么,帮助了别人,自己却死了?
——他为什么会成为替罪羊?
这都是,亢奋状态的遗传基因让他成为武侦害的!没错。武侦,正义的使者,都是要不停战斗,不停战斗,满身创伤,直到最后变成尸体还要继续被人拉出来侮辱的,根本没有一丝好处的苦差事……!
所以我——决定不再干这种白痴职业。
决定今后要做个普通人。
做那种能活着,能只说不负责任的话,能舒服度过平凡生活的人。
对,我就是这么决定的。
这是已经决定了的——没错。
我抬起头,亚里亚她……依然沉默着。
当我看到她那赤紫色的瞳时,我明白了,明白我心中对她的这种无比黑暗的感情是什么了。
因为她,很像我。
亚里亚背负者他人绝不可能理解的沉重负担,在名为武侦的这条路上,向着和我正相反的方向全力冲刺着。直向那悲壮的结局。
我选择了逃避,而她,却选择了面对。
所以——我才会在亚里亚面前,根本不能保持冷静。
“不管怎样……我都会放弃武侦。学校,在明年也会转到一般高中。”
“……”
“你在听我说吗?”
“我明白……我明白了……我要找的人……”
亚里亚的目光避开我,闭上眼,过了很长时间才睁开。
就像在为无法再继续书写下去的文章艰难点下句号一样的说道
“不是,你。”
最终,我和亚里亚就在那样的争吵中不欢而散。
这样,真的好吗?
现在的这……是我曾经期待着的结果。
在巴士劫持事件中,我让她看到了普通状态下无能的我。
使亚里亚因此对我失望,不再缠着我了。
没有她强迫的我终于能离开强袭科。接下来只要在侦探科平静的消磨时间,等到明年转到普通高中去。这样,我就可以离开武侦世界,成为一个普通的社会人了。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可……我这种郁郁不欢的心情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