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作者:伊藤同学 更新时间:2011/10/13 15:51:06 字数:0

当我醒来时,我正躺在病床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名穿着西装,神色焦虑的中年男人,我并不认识他。但他却兴奋地看着我,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出了他是在等我醒来。

他用颤抖的手按下了床头的红色按钮,不到一会,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和几名护士来到我的病床前。

「我、是谁?」

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你不记得你是谁吗?」

我努力回想我是谁,但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像冬天的房屋被厚雪盖住,我看到的世界只有白色。

「儿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爸爸呀!」

中年男人的脸上显现出比刚才更加焦虑的神情,他摇晃着我的肩膀喊道。

医生制止了他的行为,并把他带出病房,那几名护士也跟着医生出去了。

我望着雪白色的天花板。

我失忆了,我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在医院里,因为这个意外我失去了我的记忆,那个中年男人是我的爸爸。

我起身走到窗户边,看见窗外的世界一片白色,这是昨夜刚刚下过大雪的迹象。天空中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雪花落到我伸出窗外的手上,瞬间被我的体温融化成小水珠。

小水珠中映着我的模样,脸色苍白,两腮下陷,头发长得盖住眉毛。对我来说,这是很陌生的形象。我不认识小水珠中的人,我很恐惧,仿佛我是一个飘荡的游魂,正好寄宿在这具躯壳上。

爸爸进来了,他的脸上印着绝望。我不认识他,所以没有说话。爸爸还是坐在床边椅子上,他垂下头捂着脸,发丝中的白色清晰可见。

我想安慰他,但是我不敢过去,因为我不认识他。

我一步一挪地从窗户走到病房门口,爸爸没有发现我的动作,他沉寂在绝望中。

走出病房,我望着这雪白的世界。

挂在走廊中间的电子表上显示着:08:12,我心中的恐惧增加了一分,这个时间代表着什么?我不敢看那块庞大的电子表,抬腿就往楼梯跑。我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我只想逃离这份恐惧。

不知跑了多久,我累了,在雪地上倒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体力也在一点点流失,因为几天都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大概是这样吧,我感觉到我的胃空空如也,就像一个真空的袋子。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想要爬起来也不行,这里的雪太厚,已经把我的身体淹没。眼皮更是不争气地垂下,最后我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我似乎并不想活下去,我只是在模仿着活着而已。就我现在的状态而言,我看见的这个白色的世界,是我没有失忆前的世界。在黑暗中,我寻找着能让我看到希望的光芒。但我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最后我得出结论:这里不存在希望。

我放弃了寻找,心中的恐惧也在减少。我越是表现地无所谓,恐惧就越是不来打扰我。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我孤独地活着。

第二次醒来时,我躺在这病房里。只不过窗外已是夜色,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在天空中,照射着雪白的世界。

右侧的床沿是已经睡着的爸爸,他左手撑着头趴在床沿,右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右手。从爸爸的手心传来的温度温暖了我冰冷的手。有股力量在敲击着我的心,但我的心还是毫无涟漪,就像一滩死水,毫无生命力。

我似乎并不想活下去,我只是在模仿着活着而已。我是谁?我并不是谁,我只是在替那个已经死掉的家伙活着。他已经死了,由我帮他活着。听起来很荒唐,好像人的灵魂是可以替换的?假如真是这样,我在来这具躯壳前又是谁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敢再往下想,这是一个无底洞,会把我吸进去再也逃离不出来。我不想再问我是谁?我只想问:我为谁活着。

我的眼睛空洞地直视前方,并没有逮到一个焦点作为参考物,只是这样直视前方,眼中是在月光的渲染下更显苍白的墙壁。

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个体,只是在他死后用来替代他的个体,假如我不出现的话,这具躯壳可能会成为没有灵魂的躯壳。也就是说,我必须出现。目的是为了继承他,活下去。

但我觉得这毫无意义,我觉得活着没有意义。

恐惧又来了。

我左手紧紧攥着床单,想要释放掉这股可怕的恐惧。但不可能,它就像一个魔鬼一样缠着我。在我完全不认识的白色世界里,只有我孤独地活着,我不可能不恐惧。

睡意渐渐袭来,我的左手变得无力,眼皮也垂下。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医生和爸爸的对话,他们似乎在讨论我的病情和我的未来。

「可以确定,令公子失忆是因为脑肿瘤干扰了大脑。」

「就现在的研究结果来看,令公子的生命还有九个月到一年的时间。」

「……」

后面的我没有听清楚,又进入了沉睡。醒来后,爸爸已经不在身边。窗外是傍晚的颜色,昏暗的路灯照射着医院门口的道路。周围纷飞的雪花在空中撕裂着,撞向地面。

我起床,口中很渴,拿起床头柜上的塑料杯子一饮而尽,再走到窗户边,玻璃窗是关上的,倒映着我的模样。还是那样陌生,仿佛我正与一个陌生面对面站着,我们彼此之间沉默着,我只是在这陌生人的眉间看出一丝绝望和悲伤。

我走出病房,来到阳台。这里的温度并没让我感到寒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只是觉得这里比病房狭小的空间更好。我看着这白色的世界,楼下的枯树上挂满了雪,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和椅子都被厚雪覆盖着,就连对面房屋的灯光都因为厚雪覆盖着屋顶而变得暗淡,一切都没有生机,仿佛世界正在迎来死亡。

我想起今天听到的医生的话,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安静地迎来死亡,没有任何痛苦,就能结束到这扭曲的生命。

我准备离开这里,因为我感到一丝寒冷,这寒冷不是外在的,而是内在的。我心中的悲鸣又要发作。转身的那瞬间,我看见了隔壁病院阳台上的女孩。她和我穿着同样的条纹服,像是在医院这座监狱里等候着死亡到来的囚犯。她也看着我,眼神中有着悲伤,但绝对不是跟我一样的悲伤。我突然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但我想不起来。

我没有停留太久,而是赶紧地离开阳台,回到病房里。等待,等待,等待!等待等于死亡!只要我坚持,就能死去。在这个毫无意义的白色世界里不允许我的存在,因为我是个不存在的个体。

就这样,我每天都在祈祷着死亡的到来,但每天早晨我都失望地睁开眼睛。我也每天晚上都能看见隔壁病院阳台上的那个女孩。

终于有一天,她开口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沉默着,没有开口回答。开始我不知道我该回答她什么,最后我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

第一次的对话就这么简短,女孩失望地垂下头转身离开了阳台。我望着隔壁病院的阳台,那里面冒出的微弱灯光似乎就是女孩失望的背影。

我真的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回到病房里,查看了病床上牌子。原来我叫刘泽立。

在沼泽中站立吗?

第二天,女孩还是在阳台,我也在阳台。我们一同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她突然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

「刘泽立。」

女孩看着我,笑了。她的笑容很甜美,就像冬天万物枯死的花园中盛开的美丽的雪花。这种花永远都不会凋谢,只是冬天一结束,它就会化成水。但是雪花是没有生命的,它可以融入冰雪中,待到来年的冬天,它又可以盛开出美丽的花朵。

「我叫陈雪。」

女孩再一次笑了,接着,她离开了阳台。

我还在阳台上,空空荡荡的心里有了实物,就是陈雪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我的恐惧被驱赶走了一部分,至少我不会因为这白色的世界再度陷入焦虑的状态。我也回到了病房,继续祈祷着死亡的到来。

第二天傍晚,我被转移到顶楼。这是只供已经确定会死亡的病例居住的楼层。从这里几乎可以望见这座小城的全部景象,我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稀稀落落的车灯和周围的居民楼中发出的微弱灯光。

顶楼只有五个病房,现在这层楼只有我一个人居住着,对于这空荡荡的走廊和苍白无力的日光灯我没有一丝恐惧。

「真好呢,我还以为是我一个人住在顶楼……」

身后响起熟悉的可爱声音,是陈雪。她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我,她的身上依旧是条纹服。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娇小的瓜子脸中印着精致的五官,梳着双马尾的发型。她的身材很娇小,因为最小号的条纹服就像套在她身上的口袋一样耷拉着。

「嗯……我也以为是我一个人住在顶楼……」

我回给她一个微笑,但我和她的微笑有着本质的区别。我甚至不知道微笑为何物,只是模仿着她给我的微笑回给她的微笑而已。我只是在模仿着活着。

「请多照顾。」

陈雪伸出手,甜美的笑容就像印在她脸上的可爱面具一样,根本就摘不下来。

我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突然我明白她的微笑是怎样产生的。我本来平静地如同死水一般的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不由自主地微笑。而且这微笑和我模仿出来的微笑是不同的,这微笑是具有生气的,是有灵性的,我模仿出来的微笑是死板的,没有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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