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伊藤同学 更新时间:2011/10/13 15:54:44 字数:0

三月,气候转暖。楼下的树木都发出新芽,花朵也盛开,空中的白云在蓝天的衬托和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刺眼。远处的青山褪出红色,首次将自己的翠绿展现给人们。

春天,就是世界的笑颜。

陈雪在我的陪伴下,撑着拐杖缓慢地走到窗台。她看着窗外的世界,美丽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这时候的她和之前的她有些不同,她充满活力,甚至比之前的她还要有活力。她知道了自己只有有限的生命了,所以才更想多保存点自己存在过的回忆。

「三月,是最美好的季节呢。病房里的那朵小花,也同样坚强地绽放着。」

陈雪充满希望地说,先前因为腿部的肿瘤被割去而行动不便的绝望已经消失。

「以后可不能去楼下转悠了,十三楼的婆婆该寂寞了。」

陈雪说到这里,又是一阵笑,她在对自己以前的活泼感到含羞吧。

「这个样子,还是可以呆到冬天的。你的病也没关系吧?」

陈雪放下拐杖靠着窗台,敲着我的脑袋问。

「没关系,我的生命力一直很顽强哦。」

我笑着抓住她的手握在手里,感受着来自她手中的温暖,这是一种什么也比不上的温暖,充满希望。

一个月前,陈雪因为腿部的癌细胞突然恶化而割去了肿瘤导致行动不便。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终日沉默,渐渐绝望取代了她一直信仰的希望。虽然我发现希望只是个骗子,但我还是每天鼓励着她,帮助她学会使用拐杖。

陈雪的妈妈给她请过护理,但都被她拒绝了,她给她妈妈的理由是有我在这里。她的妈妈对我依然很冷漠,她甚至说,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钱才是唯一。用钱请到的护理才是有用的。

陈雪很反对她妈妈的观点,和她吵了一架。她的妈妈气愤地离开了医院,后来没有再来过医院,据来送药的护士说,住院费还是每月按时打到医院的账户。

后来,一直是我照顾着陈雪。虽然爸爸也来看过我,但是他很忙,每次都没呆很久。我告诉陈雪,我想起了恋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笑着没有说话,我也沉默着。也许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心思,但是我们都无法跨越面前这座巨大的被称为死亡的墙。

假如有一天,我们都恢复了健康,我想她一定再问我恋人是什么。那时候,我一定会带她去医院对面的青山告诉她,我喜欢她。

但这个假设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都无法跨越面前的巨大的墙。

那被称为死亡的墙。

再后来,我一直陪着陈雪,看着她的希望越来越多,笑容也如往常一样灿烂,我心中的绝望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陈雪带给我的希望。

她突然问我,她想知道我对恋人的理解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说,恋人,是一起度过难关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已经没有阻隔的两个人,一起迎来最后的时光的两个人。

陈雪笑了,她问,那两个人是哪两个人?

接着,我没有说话,我知道答案,但是我没有告诉陈雪。我只是跟陈雪说,等到我能够告诉你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陈雪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

我说,我们一起迎来最后的时光的时候。

陈雪笑了,她靠着窗台看着我,眼中满是感动的泪光。

「在想什么呢?」

陈雪敲着我的脑袋问,让我回过神来。

「呃……我在想,我要死在你后面。」

「我后面?你为什么要死在我的后面?难道我的后面有宝藏吗?」

陈雪歪着脑袋,眼中充满了疑惑地问道。

我真的有些佩服她的理解能力,我解释道,

「是“时间”的“后面”,我的意思是,我要死的比你晚点。」

陈雪不高兴了,她打着我的肩膀,问,

「真没想到,你是个怕死鬼。」

「笨蛋……死在你后面是因为能够让我照顾你到最后一刻。我可不是怕死。」

「那要是我死在你前面呢?」

「如果你死在我前面的话,就照顾我到最后一刻吧。」

「那要是咱们一块死呢?」

「呃……那就一起回到天堂的家吧。」

陈雪听到我的回答又笑了,又敲下我的脑袋。她的拳头没有力气,我没有感到疼,只有一股温暖从她的拳头传来。那不是实质的温暖,而是心与心的交流中的温馨在蔓延。

「呐,我们到医院外面转转好吗?」

「嗯,可以。但你的身体不要紧吗?」

「不要紧。」

「为什么,以前不去转呢?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拥抱未来吗?」

「以前的我的心中,也不是全部都是希望。我也绝望过,悲伤过。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住院了,但没有被诊断出骨癌晚期。那时候我经常到外面溜达,但自从我被诊断出骨癌晚期时,我在绝望中度过很多时间,之后便没有到外面去过。所以这次,我希望和你一起到外面去看看。」

「没问题,我会一直守护你。」

我们向医院申请出行的要求,医院批准了。陈雪穿上她的那件白色连衣裙,我也穿上我的运动服,之后我搀扶着她,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进十九楼的电梯。这次,我没有因为被注视而感到不舒服,反倒有种骄傲,因为我和陈雪都在毫无畏惧地面对死亡。

走出医院的大门,陈雪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把这些日子积存在肺里的旧空气释放地一干二净。

「你不用扶着我,让我自己来吧。」

陈雪撑着拐杖,缓慢地前进着,对我说。

「没关系吗?」

我有些担心地问。

「没关系。你看着我就好了。」

陈雪坚强地笑着,很美丽。我很感动,放开搀着她的手。陈雪撑着拐杖走着,突然她的脚被路边的石子挡住,摔倒了。我赶紧扶住她,她却挣开我的手,说着,

「没关系的。我可不希望以后你一直搀着我,万一我比你死得早呢?」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梗咽道,

「说什么傻话,我一定比你活得久……」

陈雪艰难地爬起来,她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但她还是坚强地笑着说,

「那就比比吧。我们先去不远处的学校,我来带路。」

我擦干泪水,走在陈雪的旁边,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和吃力的双手。

「还是我搀着你吧……」

「不行。」

陈雪严厉地拒绝了我的请求,她知道,这次出行对于她来说是很重要的。

「那等你以后走不动了,我再搀你好吗?」

「乌鸦嘴……」

陈雪笑了,她看着前方继续艰难地走着,我仿佛看到一个折掉翅膀的天使在努力地飞着,虽然随时都会掉下来,但她还是目视前方,眼神中充满了希望与坚强。

我在陈雪的旁边缓慢地走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看着我们,脸上满是同情。

写着“富华高中”的字牌挂在一所学校门口,我帮陈雪擦掉脸上的汗珠,问,

「是这里吗?」

「是的,我们进去吧。」

陈雪撑着拐杖往学校里走,看着她一步一挪的动作,我的心隐隐作痛。我很想上去扶她,但是她只会拒绝。我只好跟着她。

学校的门口有一处绿色的岗亭,岗亭里有一位穿着蓝色制服,满头白发的大叔。

门卫大叔认出了陈雪,他惊讶地看着陈雪,而陈雪只是笑着,用她充满汗水的笑容向门卫说明着她是坚强的。

「你……你不是小雪吗?」

门卫大叔从岗亭里探出头,惊讶地问道。

「是的,李叔,你还好吗?」

陈雪微笑着问,她撑了一路的拐杖有些疲累,我赶紧上去扶住她,这次她没有拒绝。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呀,傻孩子。撑拐杖多累,叫这位年轻人扶你下吧。」

李叔从岗亭里出来和我一起把陈雪附近了岗亭里。岗亭里只有一个黄色柜子和电风扇。他泡了两杯茶让我们坐下,又拿出放在柜子里的饼干让我们吃。看的出来这是一位很慈爱的人。

李叔像担心自家孩子的病情一样询问着陈雪,

「孩子啊,你怎么撑上拐杖了呢?自从你休学以来,李叔我可是一直没见到你啊。」

「李叔,我的病,不能来上学了。」

陈雪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

李叔的表情沉重下来,

「是什么病?能给李叔说说吗?」

「是骨癌晚期。」

李叔的表情从沉重变成了悲伤,他老泪纵横,

「哎哟,我的好孩子,你怎么得上这个病了呢?怪不得我等了这么久也没见着你啊。」

「没事,李叔。我知道您一直把我当女儿对待,我很谢谢你。」

陈雪说着,眼泪也掉下来。很久不见,谁知一见面,就快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了,谁能不落泪?连我这个一直不说话的人也有些心酸。

「小雪,这位年轻人你还没介绍呢。」

李叔擦掉眼泪,看着我问陈雪。

「哦,忘了介绍,这是和我同院的刘泽立。」

「泽立,你好哈。吃饼干吧。」

李叔唤着我的命,将饼干拿到我面前,我不好推辞,只好拿起一块吃。

「谢谢李叔。」

「泽立啊,你和小雪是病友。你得的是什么病呢?」

「嗯……和陈雪一样……我得的是脑瘤……」

李叔摇摇头,叹道,

「李叔我活了大半辈子了,那时候生活苦,但现在生活好啊。可你们却只能在医院住着,李叔祝你们早日康复,回到生活中。」

「谢谢李叔,我们今天时间不多,等下要回医院。能让我们去学校里看看吗?我很久没回来了……想去看看以前的教室……」

「好啊,那你们去吧。我不送你们了。」

李叔摆手道,把我们送出了岗亭,又目送着我们,他在后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我们喃喃地重复人生无常这四个字。我搀着陈雪在安静的学校中走着,陈雪把我带到一栋教学楼前,停下了脚步。我突然觉得有种到过这里的感觉。

「这里……我好像到过……我不确定,还是……很熟悉……」

我摸着脑袋,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结果,只好这么说。

陈雪只是微微一笑,示意我往楼梯口走,我搀着她走进楼梯口。她带着我到了六楼。这里是高三部,她告诉我她的教室就在转角。

我记起陈雪的同学都没有来看过她,我便问,

「陈雪,你的同学似乎都没有看过你。」

「是的……在我被诊断为骨癌晚期之前,他们要求来看我,但是被我拒绝了。我不想在医院和他们见面,只想早点出院和他们见面。但是后来我被诊断为骨癌晚期,他们都去了外地读大学。」

「……」

这是巧合?还是命运的作弄?我想更可能的是上帝的恶作剧吧。

「我们小声点,现在正在上课。」

我搀着陈雪,小心翼翼走进走廊,陈雪看着她曾经爱过的教室,眼中尽是留恋。这间教室很大,里面大概坐了五六十个学生,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校服,正在聚精会神地写作业,并未注意到窗外的我们。里面没有老师,大概是自习课吧。突然墙上一行红色的大字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行用贴纸组成的,写的是:陈雪,我们等着你。

我看向陈雪,她已经泪流满面,但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

坐在靠窗的女学生注意到了我们,她不解地看了一眼哭泣的陈雪又看了下我,接着继续埋头写作业。

我突然想起一首诗,这首诗恰好说明了陈雪此刻的心情吧,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也涌出一股忧伤,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股忧伤是与陈雪的忧伤相等的。但我不知它来自何处,也只好将它压在我心灵的最深处。

「走吧。」

陈雪轻轻说道,擦干眼泪,折返向楼梯口走去。

「我背你吧。虽然我体力不是很好,但背你还是可以的。」

「……」

陈雪沉默一下,点头同意。

「拐杖要继续拿着哦。」

我说完,蹲下身。陈雪趴在我的背上,连同着拐杖的分量压在我的背上并不是很重。拐杖的大部分材料都是塑料做成的,我可以感觉到,她真的很轻。就像她说话时的声音,轻地像一张纸,她身体的重量,也轻地让人能够判断她的生命分量。

一步一步,我小心翼翼地向楼下走。我嗅到了陈雪头上的洗发水的香味,这种香味我从没有闻到过。

「去哪呢?」

到了楼梯口,我问。

「操场吧,就在这栋教学楼的后面。」

陈雪指指这栋楼旁边的通道,说。

我背着陈雪,缓慢地向操场走去,这时刻,我似乎感觉到我们的生命已经融合在一起,就像春风中发芽的长在一起的树木新枝,我们的生命很从容地融合在一起。

到了目的地,我放下陈雪,她坐在操场的橡胶地板上,抚着她额前的刘海。

这一块不算太大的用橡胶地铺成的操场,但对于我和陈雪来说,它已经足以带给我们所谓的广阔。

三月温暖的风吹过我们的脸颊,我首次感到世界的美好,而陈雪已经没有先前流泪时的悲伤,她抚着刘海,笑着。

「要听听吗?我以前的事。」

陈雪看着纤尘不染的碧空说。

我点头,陈雪便开始讲她的过去。

「你对我的过去不太了解呢,我以前在这所学校读书的时候是个很活泼的人。我在这里结识很多朋友,我们彼此都友爱和善。上次我在体育馆表演的舞蹈,在这所学校也表演过哦。是艺术节的时候,我和另一位同学表演的。」

「巧合的是,在我表演完后。我的腿骨很痛,虽然之前也有过腿骨很痛的经验,但没有这次严重。最后不得已当医院检查,第一次诊断是骨质疏松。医生留我做住院观察。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毕业了。说要来看我,我拒绝,因为我不希望自己在医院和他们见面,我觉得医院不是很好的地方。所以在他们毕业后,我一直在等待着出院的机会。也许是巧合吧,在他们去大学报名时,我再次被诊断出骨癌。」

陈雪说到这里,沉默好一阵,她垂头看着地板,刘海遮住她的眼睛。

教学楼传来钢琴声,优美的前奏像春风般吹过,接着是合唱:

在流动的季节里

忽然间感觉到时间的长度

匆匆忙忙流逝的每一天

我跟你编织著梦想

三月的风乘载著想像

只要春天到了樱花就会持续绽放

洒落而下的阳光

一点一点的温暖了早晨

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有点害羞的你在我身边

站在一个崭新的世界的入口

回过神来已经不是孤单一个人

闭上双眼

你就在我的眼眸里

能够变得多坚强呢

对你而言 我也是这麼的希望著

旋风拌著沙尘

把晒在外面的衣服缠绕著

中午前天空上那白色的月亮

觉得好美好美而看得入了迷

虽然也会遇到不顺遂的事

抬头看看天空就会发现 那有多微不足道

蓝天那麼的清澈

像羊群般的云静静的飘荡

等待花开的喜悦

如果能跟你一起分享 那就是幸福

在那之前 也有我在你身边 静静的微笑著

「还有我不是吗?」

「嗯……」

我抱住陈雪瘦弱的肩膀,分担起她的过去,虽然她不能再讲下去,但她所讲的过去我都能分担。

温暖的三月,春风吹过我们的脸颊也吹动我们的头发。我抱着她的肩膀,在微风中一起迎着未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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