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哼哼♪哼♪”
在回到俱乐部的路上,爱丽丝像只活泼的兔子般蹦蹦跳跳的走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你今天好像很高兴啊,爱丽丝。”
问出这句话的,是跟在她身后的一名头顶圆顶高帽,身着灰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的,眼窗内冒出诡异红光的防毒面具。
“因为啊~我的直觉告诉我,今天会发生非常有趣的事情!”爱丽丝跳跃着转过身来,黑色的柔顺短发在都市的霓虹中散开;身穿长袖水手服的她,脸上也戴着相同的面具,“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柴郡!”
被称作柴郡的男人此时却像是失去兴趣般,只是抬手稍稍压低了高帽的帽檐。爱丽丝毫不在意柴郡的沉默,回身继续一步一跳的哼唱着刚才的旋律。在这人来人往的都市中,打扮如此怪异的两人,本应像风眼般被人流避开。然而人们视若无睹的从他们身旁经过,似乎对这副场景早已习以为常。
“很——好,今天的‘避开所有地上的线回到俱乐部’的挑战完成!嘿——哟!”
爱丽丝最后用力的跳起,稳稳的落在俱乐部的门前。
“……这就是你特意绕远路的真正原因么。下次直说不就好了。”紧随其后的柴郡叹了口气,将头顶的高帽摘下,露出略显凌乱的黑发。爱丽丝则毫不在意的嬉笑几声,推开了俱乐部的门。
“我回来了,阿帕忒(Apate)①!——嗯?你怎么一脸盘算着自己下个月该怎么活过去的悲惨表情?”
“……我今天没心情和你闹,阿卡西(Akashic)②。而且这不是你自己能看得出来的事情么……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郁闷一段时间吧……”
“哼……明明没心情还叫我阿卡西?挑衅吗?”爱丽丝撑住下巴靠在吧台上,像是在揶揄,又像是在歌唱般说到。
“是你先叫我阿帕忒的吧?而且这里来讲不觉得用洛基(Loki)③更符合常识么?”法尔稍微抬头,看向爱丽丝的视线中少见的蕴含了一丝不满。“我现在正十分严肃的为自己下个月的生死存亡而烦恼。不要再烦我了——”
“——没用的啦,吉斯先生。你这样的狡辩,反而会让那真实如气泡般从谎言的深处浮现哦。”爱丽丝发出嗤笑,打断了法尔的发言。
“——”
法尔的身体与呼吸很明显的僵住了一瞬。但他立刻低头,继续擦拭着那早已干净的杯子。然而爱丽丝仿佛不愿松口一般,将身体撑过吧台,抬头看向法尔的脸庞;在吧台橘黄色灯光的笼罩下,那张漆黑的防毒面具看上去颇有些瘆人。
法尔知晓这紧盯着自己的红光所代表的恶意。而即使知晓,也完全没有任何办法拒绝或逃离这份恶意——从这点来看,便又是更深一层的恶意吧。法尔只能拼命集中自己的精神,将视线投在手中那光洁发亮的酒杯,抑制着自己多余的想法,企图保护住自己的秘密——或者说,是自己的尊严。然而,恶鬼的声音还是从眼前的漆黑面具后低声传来:
“不过,我还是没看懂呢……你为什么要用你的人脉将一个冒牌货一路绿灯的送到这里,还特意制造意外让他提前成为‘白翼’……呐,吉斯先生?你能……”
不好。
当法尔听到并下意识的理解了这句话蕴含的意义以后,即使他极力的克制,脑内还是瞬间闪过了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虽然那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但法尔却还是产生了自己在心中建立的城墙被轻易击破的无力感。
这家伙……!
“你做太过了,爱丽丝。”
然后,和平时一样,在法尔建立的防御即将不可阻碍的崩塌之时,柴郡伸出了手。
“——咳!”
柴郡毫不留情的拉住爱丽丝后颈的衣领,将其迅速拉离了吧台;随后他将手中的高帽放在吧台上,向眼神略显恐怖的盯着爱丽丝的法尔说到:“还是老样子,法尔。等我提交完任务就回来。抱歉妹妹给你添了麻烦。”
每当爱丽丝将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时,柴郡总会用非常极端的方式强制结束爱丽丝那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单方面掠夺的“施虐”;再加上柴郡那接近两米的高大身材和奇怪的面具装扮,大部分被爱丽丝挑衅的人最终也只能心怀不甘的放弃追究。即使如此,爱丽丝也依旧被俱乐部内相当一部分人讨厌着,虽然本人并不怎么在意,也完全没有改掉自己恶趣味行为的想法就是了。
“……嗯,我明白,我不会在意的。毕竟想用狗绳拴住恶犬的话,就难免被它反咬一口。”法尔收回视线,露出爽朗的微笑,“不过恐怕你没时间在间隙喝咖啡了,柴郡先生。”
“……这样吗。那还真是遗憾。”柴郡沉默片刻,还是又拿起高帽戴回头上,“那么,新的任务是什么。”
“嗯,嘛,这个嘛……”法尔的语气变得有些吞吐,“是一件现在只有你们能做的任务。不过……”
“我说了吧,我们小队不缺新人。”柴郡看穿了法尔掩盖的想法,当即回绝道。
“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也明白……实在是没有让他慢慢学习白翼常识的余裕了。如果能有拥有经验的队友的话——”
“我说过。只要不是关于奇体的委托,我们小队都不会接受的。”柴郡丝毫不顾及面露难色的法尔,眼内的红光也逐渐凝实起来,“还是说,你想让那个新人和之前一样被爱丽丝赶走?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吉斯先生。”
……唔。经柴郡提醒,法尔才回想起来,柴郡的小队为何在爱丽丝加入后长达一年的时间内没有稳定的队友;那些新人要么在短短几天内就申请单人行动,要么就直接退出了俱乐部,而原因都在于爱丽丝那一针见血的讽刺与嘲笑。即使如此,柴郡的小队也是现在唯一一个仍未达到要求而仍在行动的小队了。从这点来说,维拉托的运气不可谓不差。法尔在心里为维拉托的前景叹了口气,嘴上还是继续劝道:“哪怕一个星期也行。你就不能——”
“不行。”柴郡坚决的摇了摇头。从顽固的程度上来看,这对兄妹实在是过于相似。
“哎,等等等等柴郡,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啊!”在两人僵持的局势中,爱丽丝此刻像黏皮糖般贴了上来,“至少让我先看看,能让阿帕忒卖这么大面子的新人是怎样的再决定也不迟嘛!让我找找,现在他就在这间俱乐部里吗?还是说他,还。在——”
突然停顿的话语使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违和。爱丽丝面具的眼窗内的红光,停在了不远处正与花清弥交谈的某人身上。
*
糟透了。
真的是糟透了。
这个俱乐部果然充满了怪人。
刚才就应该夺门而出,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这个奇怪的俱乐部——
仿佛被捅翻的马蜂窝般,各种杂乱的想法在维拉托的脑内嗡嗡作响。眼前那近在咫尺的眼窗内放出的亮亮红光,此刻又贴近了一点;按在脸颊的双手切实传达着炽热的温度,以及难以摆脱的重压;除此之外,面具下还传来了意义不明的诡笑与连维拉托都听不清的低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已经完全搞懂了!”紧接着就如她出手时那般突然,爱丽丝将维拉托迅速推开,宛若疯癫的在原地转圈起舞,“这就是所谓的空无一物的宝箱,通往虚无的终点,没有花蕾的蔷薇!世界果然是多面而非绝对的!抱有无谓的奢望并非总是毫无结果啊,呵哈哈哈哈!”
……啊啊。算了。不,倒不如说,放弃吧。
这个俱乐部的人都是疯子。刚刚我经历的一切和看到的一切只是被骗了。对,那瓶饮料肯定是致幻剂,这里只是一个单纯的传销组织。骆是绝对不可能来过这里的。绝对有什么地方搞错了。绝对……
来不及反应而被推倒在地的维拉托,最后停止了思考。
“都说了——”
哐当——!
柴郡一记重拳砸在脑袋上,击沉了似乎有些过度兴奋的爱丽丝。
“疼疼疼疼?!”
“都说了,让你冷静点了。抱歉,我妹妹给你添麻烦了……你没事吧?”这么说着的柴郡,向维拉托伸出了手。然而维拉托拍开了他的手,并未接受这个脸上同样戴着防毒面具的怪人的帮助,自己爬了起来。
“……抱歉,花老板……我先出去吹会儿风。”
*
“这样嘛……也是,最近有队员空缺的只有你的小队和夏米尔那家伙了么……”花清弥皱眉揉了揉脑袋。
“我之前也说过的,不需要新的队友。”柴郡的话语中充满着不容辩驳的气势。
“是啊,我也不打算硬塞给你……不过现在俱乐部内实在有些人手不足,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暂时教导一下他最基本的战斗技巧么?等到夏米尔回来的时候,我会再劝劝她的。”
“不,这不是属于我的任务。这一点我也说过了,我们不会接除了消灭奇体以外的委托。”
“……这样吗。”
对话陷入了僵局。面对毫不让步的柴郡,花清弥也颇有些头疼。刚刚她也联系过夏米尔,然而听说新的队友是一个没有丝毫战斗经验的新人后,她直接挂掉了通讯。
但是剩下还有空闲的白翼……就只剩自己和法尔了。最近一段时间,奇体们的活跃程度突然高了许多,就算从其他分部调来了增援,能坚持到现在还不让阈界扩张也已经是极限了。更不要说还有在暗中紧盯着俱乐部动态的各方势力,和直到现在还没有赶来的被分配的执行者。即使法尔帮忙分担了一些事务,剩下的麻烦事还是让她忙得心力交瘁。
该怎么办呢……实在不行,只能由我亲自教导——但是,曜晶国际地区的奇体都过于强大,实在也不是一个新人能待的地方。这里果然还是只能让处于较为安全的千集三越地区,也就是柴郡的小队来负责了么——
“原来如此,这就是理由么?”
当花清弥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让柴郡同意这次的委托时,料想之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爱丽丝?”
爱丽丝只是嗤嗤笑着,毫不在意花清弥疑惑的视线,挥了挥手:“只是满足一下个人的好奇心咯~比起这个,我不反对把维拉托加进我们的队伍哦,老板娘~”
这是料想之中的回答。恐怕在爱丽丝的眼中,这个新人只是她新的玩偶而已吧。这么想着,花清弥和法尔一样,在心中为维拉托命运多舛的未来叹了口气。
那么,还是回到怎么说服柴郡的问题上吧——这类事情花清弥也已经做过不知几次了。柴郡虽然态度十分强硬,但意外的经不起一些“诱惑”;或者说,需要一个接受委托的理由,不管它有多么的简单。上次是几袋上好的猫粮,上上次是一台滴漏式咖啡机……只要摸清了柴郡的喜好,和他相处起来远比应付爱丽丝要来得轻松。
但是,这次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柴郡并未立刻驳斥爱丽丝,而是回头看向半缩在自己身后的爱丽丝。爱丽丝也抬起头,眼窗中的红光如同跳动的火焰。
“……理由是?”
“嗯,这个嘛——”爱丽丝食指抵住下巴抬头作思考状,“——不行,现在还暂时编不出来!”
“是吗。”柴郡似乎也不想深究,“那这次就相信你的直觉吧,爱丽丝。”
“Thank you~”
……今天的对话结果好像和以往有着微妙的不同。
一般来说,在花清弥提出交换条件后,柴郡才会顺着爱丽丝的请求,答应让新人加入自己的队伍——虽然最后肯定会以新人退队,队内重新缺人为收尾——但今天的柴郡却少见的直接答应了爱丽丝。这让花清弥感到新奇的同时,不由得下意识皱眉考虑起维拉托的真实身份。
毕竟包括爱丽丝和柴郡在内,法尔把身份不明的成员召入俱乐部这种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不过在这段时间的确急需拥有战斗能力的白翼,而且召进来的成员也一直没有闹出什么是非,所以花清弥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次也是,花清弥在脑中将维拉托划到身份不明的一类人里以后,就没有再生出向法尔深究维拉托身份虚实的想法了。
“别把他玩坏了就行。”
柴郡也和平时一样,冷静的的说出有些恐怖的话。
“呵呵~不会啦,他可是疯帽子的候选人啊!”
……嗯?
爱丽丝话语中某个熟悉的词语,让花清弥心里一惊。
“……真的么?那的确有观察的价值。”
柴郡仿佛听懂了爱丽丝不着边际的话语,眼内的红光也瞬间明亮起来。
“疯帽子~疯帽子~疯帽子的茶会终于要开始啦!呐呐呐,柴郡,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解除待机了?”爱丽丝则哼着不着调的旋律,开心的跳起搂住柴郡的脖子,有些期待的问到。
“这就看你的直觉是否准确了。”
“诶~我们都快闲到发慌了!再不快点开始的话,我们就要被红桃皇后砍掉脑袋了啦!”
……有些时候,就连花清弥也无法跟上这对兄妹谈话的逻辑性。这恐怕就是所谓兄妹间的心灵感应吧——虽然花清弥也不太懂。
“总而言之,按照委托,这个新人我们就暂时收下了。等到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再把他送去其他小队。这样就可以了吧,花清弥小姐。”
“哎?啊,嗯……”
嘛,既然结果皆大欢喜……就不要太在意过程了吧?
那么,接下来就看他会不会选择留下来了么——
*
“……呼。”
冬日的傍晚是如此的寒冷。维拉托抬头呼出的气,化作白雾消失在广告牌的灯光中。
车流的喧嚣声。商场内的音乐声。天桥下,天桥上的人声。不知何处传来的吉他声与歌唱声。声音如波涛般淹没了维拉托,仿佛他不紧紧抓住栏杆,就会被这激流冲走。
如同想从这窒息中脱离般,维拉托再次做了个深呼吸;然而胸中的烦闷仍未随风消散半点。他只能眼神暗淡的看向在夕阳中停在建筑顶端的飞鸟。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费尽千方百计的伪装。马不停蹄的追赶着骆的痕迹,来到一个陌生都市。才刚把行李在宾馆内放好,就火急火燎的来到俱乐部,想打听骆的行踪。
他的目的是如此的简单而纯粹。然而……
——不。根本一点都不纯粹吧。
维拉托听到心里的某个声音在讽刺着自己。
……啊啊,我知道的,所以闭嘴吧。
维拉托将内心的自我厌恶的想法压制了下去;随后,连压制想法的这个行为都让他开始自我厌恶起来。
找到骆的线索——这是他绝对的第一目标。能让他拥有这份申请主动停学,还只身一人来到这陌生之境的勇气的,正是这份为骆的行踪而焦灼的心。但在这份感情内,夹杂着私欲。
维拉托来到沃克斯班德,还有另一个目的。他想摆脱之前所待的习以为常的世界。在维拉托的内心深处,一直在寻找着“新的自己”。当然他或许没考虑那么多,但当他在发现了骆的个人信息的异常,并找到了从这个发展速度同样可称作怪异的城市内发来的邀请函后,在维拉托内心的疑惑与不安中,开始孕育起一丝兴奋。
在这座奇妙的都市,游荡穿梭于光影之间,追寻着神秘失踪的友人——想象着如同电视剧或漫画里的“非日常”,维拉托对于这趟旅途开始抱有过剩的期待,而这也成为了这趟旅途的另一个动力。
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能用非日常能够概括的事情了。来自奇怪世界的侵噬,险些要了自己命的奇体,还有接连蹦出的奇怪成员……以及,花老板刚刚向自己发出的,加入白翼的邀请。若是寻常的小说主角,刚才就应该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成为保护世界的救世主之类的吧。然而当维拉托回想起那张向自己张开的血盆大口时,自己的腿肚子还是有些发抖。
……烂透了。我这个人真的是烂透了。借着寻找朋友的理由,满足自己的私欲;不仅如此,还在自己最为向往的冒险前犹豫不决。但是,最为糟糕的是……越这么想着,维拉托就越来越对成为白翼后的生活充满期待。在类似于背叛了朋友期待的罪恶感当中,同时也有一股飞扬的心情在跃动,两种情绪此起彼落,剧烈翻腾。
维拉托低头,按住扑通跳动得发疼的心脏,看向天桥下那川流不息的车辆。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烦恼这么多事情了呢。
维拉托如此胡思乱想着。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疑问抛进空荡荡的身体,连回声也未能响起。
“……你是……”
维拉托身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佐岛手上拿着一听黑罐咖啡,看向他的目光有着些许错愕。
“……你好。”
不知怎么回应的维拉托,最后只能憋出一句简单的问候。
佐岛沉默的微微点头,随后胳膊靠在维拉托旁边的栏杆上,拉开了饮料的拉环。
于是,周遭的声音再次覆盖了他们。维拉托继续看着车辆驶来驶走;佐岛则啜饮着咖啡,盯着天桥对面的建筑,眼神闪烁。
在两人间无言凝聚的尴尬中,维拉托终于还是开了口:“佐岛小姐……你知道白翼么?”
“……”佐岛并未转移视线,只是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再次点了点头。
话题就这么轻易的宣告终结。
不妙……虽说并非没有和这类性格内向的人打过交道,但那也只是建立在存在共通话题的前提上的。而如果整个俱乐部真如花老板所言,是一个抵御阈界侵噬的组织的话,那就根本不存在什么共通的语言了。
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题可用么……就在维拉托绞尽脑汁搜刮着不多的主题时,佐岛终于开口了:“你是新来的白翼……对吧?我看见你进入阈界了。”
“……不,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想好。刚刚花老板也只是给我讲了些基本知识就被打断了……话说,看到是什么意思?”
佐岛点了点头。“将现实世界的信息输入链接阈界的传输通道,从而控制阈界内对应的灰影进行战斗……这就是白翼的原理。而在现实中的普通人眼里,身体就会像被胸口处的某个洞吸走般瞬间消失……这些在白翼行动手册里都有介绍。”
白翼行动手册……维拉托记得花老板说那最快也得等到明天,才会和自己的身份卡一同交给自己。不过想象着自己的身体像那样被从中扭曲撕裂的场景,还是让维拉托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确认那里没有空出一个洞后松了口气。
“那,佐岛小姐也是白翼?”
佐岛摇了摇头。“……不,我是类似后勤人员一样的打杂而已。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勇气。”
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成为白翼;更进一步的说,这是仅在十万人之中才可能出现一例的稀有人物;因此俱乐部内更多的,便是为白翼行动服务的辅助人员。维拉托在为自己拥有如此特殊的能力而稍微自得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肩上来自花老板的有些沉重的期待。
“那,佐岛小姐觉得……白翼是怎样的呢?”
“——。”
“……?”
如同在打哑迷似的,两人间再次陷入沉默。
车流喧嚣。
佐岛抬头,伴随着连续的吞咽声,将罐装咖啡的剩余一饮而尽。随后,她用咖啡罐轻轻敲击着栏杆,空虚的声音透过栏杆在维拉托体内回荡。
“……我不喜欢白翼。”
维拉托没有搭话,静静的听着。佐岛也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并不是不喜欢成为白翼的那群人。仅仅只是不喜欢白翼这样的身份。在世界看不到的角落,迎击其他世界的敌人,然后不为人知的死去。甚至连保存一具完整的尸体也做不到,只是等待着下落不明的时间到期,看着曾经属于某人的身份慢慢被淡忘……白翼就是这样一份工作。”
死亡。
虽然在阈界内白翼操纵的并非自己的身体,而是被称作灰影的人形;但如果灰影在阈界内死亡,白翼也会同样死在阈界内,而且尸体并不会回到现实世界,而是会被阈界完全侵噬掉。正如字面上的人间蒸发——当花老板说出这句话时,维拉托尽量不让自己把这件事和骆的失踪联系在一起。
“……啊啊。但是,我的确为那些愿意成为白翼的那群人感到高兴。很矛盾吧。不管他们是否知道自己的末路如何,或是是否意识到实现‘愿望’时等价交换的原则……拥有那份为了不知名的他人而站出来的勇气,便是我远不能及的。我衷心为这份勇气仍存于人性中而感到欣喜,以及自卑。”
“……话好像有点多了。”
佐岛并未转头,将手中的咖啡罐递给维拉托。
“……俱乐部内的垃圾桶,在后门旁的角落。或者,你也可以把它扔进天桥下面的垃圾桶。”
“那,佐岛小姐呢?”
“……”
佐岛变回了之前冷若冰霜的态度,继续盯着对面的灯光发呆。维拉托低头看向手中握紧的咖啡罐,也陷入了沉默。
阈界的侵噬。白翼的意义。骆的失踪。来自俱乐部的邀请信。
如果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笨蛋在这里,会说些什么呢。维拉托突然没来由的想到。
然后,他也肯定会一如既往,有些不耐烦的附和着她的想法,跟随着她的脚步前行吧。
既然如此——
*
文章注释:①阿帕忒(Apate):欺骗的拟人化神,尼克斯的女儿,她是被关在潘多拉魔盒内的邪恶精神之一,是一切谣言、骗局的源头和代表。
②阿卡西(Akashic):梵文,意思是“以太”或者宇宙的初始能量。这里指代阿卡西记录。
③洛基(Loki):北欧神话中的恶作剧、谎言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