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克曾严肃地告诉我,他有人爱了,他会变成一个高尚的人;但是,我仍旧非常害怕。他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人,他不相信人类,也不会对人类负责。当他炫耀自己的爱情时,我就已经预感到,更恐怖、更可悲的事情就要来临了。” ——《歌剧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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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的沃克斯班德。在这间处于都市中心,却鲜有人知的崔妮塔酒吧内,花清弥仰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惜那迷人的曲线在已经近乎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吸引不到任何的目光。
“辛苦了,花老板。”
站在吧台后面的法尔,以平时不常用的尊敬语气向花清弥搭话。
“还没完呢……”花清弥无奈的撩起挡在眼前的紫色发丝,“今晚我还得值曜晶国际那边的夜班,然后再跟那个摸鱼摸到现在还没个消息的执行者打个招呼……总部那边难道就不能派点麻利的人来么?现在的情况可没时间让我们去处理现实生活中那些只顾利益不顾大局的杂鱼!”
虽然在俱乐部的众人面前,花清弥一直维持着那副温柔而知性的领袖形象,但在俱乐部内只剩下法尔和玛莉的现在,花清弥终于还是将内心的烦闷发牢骚似的倾诉出来。虽然比起平时那副戴上淑女假面的模样,法尔更喜欢花清弥这稍微有些小孩子气的一面;不过要是他这么直接说出来,恐怕连下个月的工资都要被扣光了。因此,法尔只是做出了简单的回应。
“所以我们才需要爱丽丝的力量,不是么。他们的真实身份姑且不计,‘疯帽子’在这段时间确实给我们帮上了大忙。拜他们所赐,连黑市上的阈石交易都少了不少。”
都市的霓虹灯光,在吸引着民众眼光的同时,也掩盖了涌动的黑暗。包含崔妮塔俱乐部在内,这座不夜之城内有着大大小小的奇怪组织;当阳光褪去,夜幕降临,便是魑魅魍魉大行四方的绝好时刻,而躲在暗处,满含恶意紧盯着俱乐部的猎人也混在其中。当法尔烦恼于因为阈界侵噬程度的异常扩张,导致现实世界人手不足的问题时,爱丽丝就突然不请自来的带着“疯帽子”找上了门——毕竟这世上根本能瞒过她的事情。
……从“疯帽子”开始接受俱乐部的委托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然而法尔仍然没能得到“疯帽子”里任何一个成员的个人信息。他们只以《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角色名字相互称呼,并且定期会在靠近郊区的一间商业楼内碰面,而且不知为何,只听从爱丽丝的指挥。除此之外,他就再也查不出半点关于这群人的情报,这让身为情报商的法尔内心有些挫败。
即使如此,在执行者到来以前,“疯帽子”仍然是目前负责处理现实事务的最好选择。恐怕即使是今晚,他们也在街道的小巷内嗅着异常的气息,将那些可能危急到俱乐部或者现实世界的威胁干净利落的清理掉吧。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花清弥伸出纤细的食指,指向俱乐部的门口,“刚刚爱丽丝在同意维拉托加入队伍时曾说过,维拉托是‘疯帽子’的候选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候选人……?”法尔疑惑的歪了歪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只是说名字的话,很有可能是说维拉托也能成为‘疯帽子’里的一员?毕竟那群人里的确没有叫疯帽子的。”
不过这样一来,又用疯帽子来当团队名字就显得不对劲了。说到底,法尔实在没能理解爱丽丝是如何决定成员的名字的——虽然他也觉得,如果只是因为戴着帽子就把柴郡叫做疯帽子实在有些不妥当,但至少比那只神出鬼没的柴郡猫要贴切一些。
“——啊,换班时间快到了……”花清弥看了眼左腕的女性手表,叹了口气,“这件事就交给你调查了,法尔。顺便,给等下回来的冬妮娅的小队准备一些点心吧,他们估计也累坏了。”
“谨遵吩咐,Madam。”
“你也要好好休息哦?后半夜就交给玛莉吧,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要是你又因为过度劳累而倒下了,那就得不偿失了。”花清弥的食指此刻转而指向了法尔,语气中带着些许指责。
“这次我会好好看着他的啦,花老板!等时间到了以后,就算是打晕他我也会让他入睡的!”与攥紧的拳头形成鲜明对比的,玛莉似是想让花清弥安心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与此相应的,法尔微微摇了摇头,露出像是无可奈何般的苦笑。
“那就拜托你了。”花清弥放心的点了点头,终于还是拉开了俱乐部的大门,同时不忘将挂在门上的招牌由“CLOSED”转为“OPEN”。即使如此,当花清弥带上俱乐部的大门时,还是微微皱眉,思考着来路不明的“疯帽子”,与这个不知为何有些面熟的新人之间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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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男子发出凄厉的怒吼声,同时将手中的铁管高高举过头顶扔了出去,然后也不细看是否命中了目标,便转身飞也似的拔腿就跑。
逃走的青年在深夜的露天停车场中狂奔。冬日的空气刺痛着他的喉咙与肺部,向前吐出的白汽尚带有体温的热度。然而,对这份刺骨的寒冷的感觉也因恐惧而渐渐模糊起来。
周遭没有半个人影,整座停车场内只有零星的几辆车还留在这里等待它们的主人。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只剩下青年的喘息声、脚步声,还有直到刚才依旧吵得要死的心脏跳动声。即使如此,这个小混混模样的青年还是咬紧牙根,向着停车场的某个角落高声吼道:“有敌人,快撤退!!是——”
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青年的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连舌头也瞬间因为后脑勺的重击而僵直。下一秒,伴随着铁管掉在水泥地上清脆的响声,青年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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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鞋的前端陷入肉里,发出了轻微的断裂声,被踢飞出去的小混混在空中旋转了半圈,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小混混就这么侧着身子撞向地面,断裂的肋骨传来的二次痛感差点让他直接昏迷过去。虽然周遭的空气凛冽刺人,但仿佛要燃烧起来的肺部占据了他所有的感觉,隔绝了水泥地的寒意。即使如此,他还是遵循生存本能的拼命操纵四肢疯狂的爬动着,远离在他身前直直站立的恐惧的根源。
那是一个从服装来看就尽显异常的人影。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穿着只是看着就让人冻得发抖的黑色短袖衫,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式样,再加上同样漆黑一片的长裤和皮鞋,要不是有面包车车头灯的光源,恐怕根本不会发现有个人站在那里。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那是散发着睥睨万物氛围的锐利双眼,即使在黑夜中也能感受到在那双眼睛内波动的杀意。再加上那将短袖袖口撑起的壮实肌肉,以及刚刚那果决而狠辣的一脚,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真的假的……”
小混混的一个同伙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低语着,仿佛认出来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尽管如此,自认为仍然占据人数优势的五人此时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感到恐惧;同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为自己的同伴被击倒而感到愤怒。因为他们都只是受雇于自己的上线,同为“搬运工”的短暂合作关系,根本没有半丝同僚意识。
他们只是和往常一样,在这个停车场集合,将已经处理好的“商品”送到客户那里去,然后再从客户那里取回“材料”,送回各自的雇主那里,就是这么简单的工作。虽然的确会有几次像这样,被一个叫做崔妮塔的组织袭击的情况,不过他们都是些经验丰富的打手,对付那些看上去就弱不禁风的家伙自然不在话下。
换句话说,这次出现的人是个他们非常陌生的人物——除了刚刚发话的领队,似乎了解这个人的身份。即使如此,他们得出的结论和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干嘛干嘛?你这家伙是想怎样?啊?”
一个戴着白色兜帽的混混向着那个人影走近一步,同时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推向他的肩膀;但是下一刻,伴随着电击器启动的啪叽声与在黑暗中闪烁的电光,混混将其狠狠的按在了男人露出的手臂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仍倒在地上的小混混青年的脑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如慢动作镜头的回放。恐怕是那太过不明所以的状况,让他的危机意识下意识的将自己的集中力瞬间提升所致的吧。
“活该啊,你这家伙——!”
白色兜帽似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让他放松的心情立刻又紧绷起来:明明跳动的电光已经切实接触到了皮肤,眼前的男人却连震动都没有,仿佛他的身体是个绝缘体一般;下一秒,男人伸出右手,抓住了混混的手腕。
“呀啊!”
剧烈抽动的身体彰显了电击器仍然正常运作的事实,男人轻松的将身体瞬间软了下来的混混推到一旁,继续逼近余下的四人。
“刚刚…这是什么情况?咦…可是,的确击中了…”
“不愧是‘疯帽子’么……远比传闻要更加荒唐啊。”相较于震惊于眼前事态而陷入慌乱的混混们,一开始那位认出男人身份的戴着鸭舌帽的青年显得冷静得多。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观察着男人的动向,眼色间并非游刃有余,却也没有被刚刚的情景吓到的样子。
鸭舌帽青年从怀中掏出一把细长的大刀,拿在手上向着男人迎了上去。接着,他一边保持着警戒,一边对眼前的男人说到:“我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怪物啦……反正,捅一刀总会死的吧?”
说着,他将手中的长刀转了一圈。那与其说是长刀,不如说是把匕首,刀柄的位置恰好可以用手掌完全握住,而长度足以正面穿透一个成年人身躯的刀刃正闪着冷冽的光芒。
“而且,不管你有什么奇怪的能力,空手肯定还是撑不了多久——”
咔叽。
忽然响起一声令人不悦的粉碎声;伴随着鸭舌帽青年捂住自己扭曲的右手跪倒在地,那把明晃晃的长刀被迅疾的踢击直接踢到了空中。男人轻巧的抓住那由光所形成的圆,同时慢慢收回了自己抬起的脚。
“领队!”
剩余的三人中有人低声惊呼了一句,然而没人敢上前扶起他;在鸭舌帽与其他混混众目睽睽之下,男人再次做出了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沉默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子,随后一手握紧刀柄,一手捏住刀刃——
像折筷子般将长刀从中扭弯,变成一个类似钩子的形状。
“什……!”
这下子,连勉强从地上爬起的鸭舌帽都一脸错愕,其余的三人也面面相觑了起来,同时也想不通,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耍了什么把戏,才把铁器给硬生生折弯的。虽然男人看上去的确比一般人要强壮不少,但也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蛮力才对。
“你是想怎样……在吓唬我们么!”
鸭舌帽看着那明晃晃的“铁钩”,随口这样说道——随即,一滴咸湿的汗水流入他的嘴里,他也就这样咽了下去。身后的小混混们更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抓着棒球棍或铁管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像是想仔细看清他们害怕的模样般,男人上前了一步;同时,他终于说出了出场后的第一句话:“既然有向人挥刀的觉悟,那你也应该抱有被捅的觉悟吧。”
“什么……?”
鸭舌帽甚至没能仔细思考男人这句话的意义;他的视线突然开始剧烈旋转起来,伴随着来自右臂的剧烈刺痛,以及仿佛要扯断手臂的拉扯力,鸭舌帽产生了一种自己仿佛悬浮在空中的失重感。
“啊啊啊啊啊!咿呀啊啊啊!”
在看到自己的领队被铁钩勾住右臂,然后轻易的扔到几米以外这光怪陆离的情景,终于还是有一个混混发出了内心被恐惧填满的尖叫。以此为契机,其中的两人发出意义不明的怒吼,向着男人冲去;剩下的一个混混则连滚打爬的奔向他们护住的面包车,似乎想就这样逃之夭夭。
然而男人此刻却像是没了兴致般,只是故技重施的将他们手中的武器缴了下来击倒了他们,随后投出铁管,精准的命中了最后一个人的后脑勺。
“唔额!”
看着最后一个混混陷入昏迷,男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东张西望地像是在找什么似的。他解决掉的几个望风的人此刻也大咧咧的躺在停车场入口的马路上,不知道是这段时间没有人经过,还是经过的人都假装没看到。
在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男人若无其事的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始径直向着后备厢没有完全关上的面包车走去。
“‘感受到灵魂脱离般的升天快*感’……哼,这形容可真是贴切。不过不是升天,而是下地狱罢了。”男人在将后备厢内的几个蓝色箱子都确认了一遍里面的东西以后,低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爱丽丝。我这边也处理好了。大概四箱的样子。”
“还能是什么……又是些磨成粉的阈石,和几瓶看上去就不太妙的东西。”
“——我知道,我会带个受伤程度相对较轻的人回来的。”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已。他们的武器决定他们的结局;这可和我下手轻重没什么关系。好了,我要回去了。”
在又聊了几句以后,男人挂掉了电话。他将那个最后企图驾车逃跑的混混也扔进了后备厢,随后坐上面包车的驾驶座,就这么驾车离开了仿佛大型斗殴现场的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