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克斯班德的夜景(二)

作者:旁观者与当事人 更新时间:2019/4/9 20:00:21 字数:4355

“好,让你们久等啦!”

一个身穿红色短袖,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脸上还留有一丝稚气的黄发青年随意的用脚撑开半掩的房门,像是炫耀举起双手的塑料袋:“楼下的关东煮大叔还没走,所以我就顺带着买了几杯——啊嘞?迪娜到哪去了?”

黄毛有些疑惑的扫了一眼只剩爱丽丝懒洋洋的趴在上面的床。这是一个凹字型的单人房,而且不知是不是开了冷气,房间内的空气比外头要更加寒冷。穿过挂着黑色风衣与几个防毒面具的走廊,可以看到宽敞的房间内部。因为没有隔间门,从玄关就可以看见占据了半个房间的荧幕,和高至天花板的电脑架。

“迪娜已经上楼睡觉去咯?”爱丽丝在床上翻了个身,仰头倒着看向驻在门口的黄毛,红光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塑料袋,“如果你给她也买了的话,那份就给交给我来处理吧!”

“这么晚吃这么多夜宵可是会长胖的哦?”黄毛夸张的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叹了口气,“可惜爱丽丝的身体早就停止生长了呢……从各种方面上来说。”

“哈哈哈哈哈你信不信我把竹签插*进你那做出无理发言的喉咙里你个疯兔子。”爱丽丝发出瘆人的棒读笑声,“好了别废话了,快点把关东煮拿过来!”

“不要把汤汁撒在地上……会有味道而且很难清理。”狭窄的视线外传来了一个有些有气无力的女声,还有鼠标的滑动与点击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黄毛仿佛完全没听到女声的告诫,依旧大大咧咧的甩着手中装着几杯关东煮的塑料袋来到了房间门口。整个房间的右侧全被不明所以的机器和液晶屏幕所覆盖,地上也随意铺满了黑色电线;而房间的左侧则是一张靠窗的粉红色大床,和一张空荡荡的圆桌。而此刻坐在圆桌前手捧书籍默默阅读的,正是刚刚在停车场大闹了一场的黑衣青年。

“不过,迪娜肯上楼的意思就是,渡渡鸟和比尔今晚又要在阈界过夜了么?”黄毛从袋子中取出一杯辣椒粉末铺满了整个液面的关东煮递给黑衫青年,“你的双倍变态辣,怀表兔!”

“是啊~还好最后还是和那两个家伙通上电话了,不然让迪娜这么小的孩子熬夜就太可怜了!啊,但是那副迷离着眼睛小小打了个哈欠,然后有些不情愿的靠在肩膀上的表情也很可爱!哎呀,倒不如说,迪娜是世界第一可爱——!”

爱丽丝边大肆作出被抓进监狱也不为过的发言,边接过黄毛递过来的关东煮;然而当她想探身把另一个带子也抢过来的时候,黄毛却退后一步,转而看向直到刚才一直在电脑桌前敲击键盘的女性,“睡鼠,你要不要也来一份?每天都吃些垃圾食品也会吃腻的吧!”

“不要——!我的魔芋丝呀啊啊啊!!”爱丽丝伸出右手,发出悲痛欲绝的惨叫;然而下一秒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若无其事的附和说到,“那你也吃点吧,睡鼠?”

“……哈。”

面露犹豫的看着在室内冒着热气的关东煮,被称作睡鼠的黑发女性在听到爱丽丝的话语后叹了口气。她从电脑桌侧拉出一张细长型的小桌子,接过黄毛递过来的关东煮放在桌上。在盯着液面上泛着诱人光泽的油花瞧了一会儿,直到白色雾气在她的眼镜镜片上蒙了一层薄雾以后,她终于还是撅着嘴插起一颗鱼丸,小小的咬了一口。

“好烫……”

睡鼠像是难以忍受的眯起了眼睛;即使如此,她还是将剩下的部分送进了嘴里,感受着滚烫的食物顺着食管流入胃部的灼烧感。当她将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的眼镜取下时,眼角似乎还有些泪花。爱丽丝看着这副情景,不由得嗤嗤笑出声来:“你实在得改改你平时的生存方式啦,睡鼠。”

“这只是个体的饮食方式不同,和我的生存方式可没有任何关系。”睡鼠微微皱眉举起竹签子,指向企图偷换概念的爱丽丝,“而且,真要纠正生存方式的话,楼上那位小姑娘才是最需要纠正的吧?”

“欸~这才不是迪娜的错啊!”爱丽丝插起的竹轮上的汤汁点点滴落,掉回杯子里,“‘人们经常是不讲道理的、没有逻辑的和以自我为中心的;不管怎样,你要原谅他们’,特蕾莎修女也是这么说的!所以绝不是迪娜的错,而是为何人人都不能像迪娜一样拥有博爱之心的世界的错!”

“那只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身份做了正确的事情,才会得到正确的结果而已。”睡鼠将浮在液面上的贡丸按到杯底,又看着它从汤汁里浮出来,“在这座霓虹都市里,那份完美反而是她的缺陷;如果不能及时将她纠正过来,最后受罪的还是她自己。——或者说,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不不不,我可是真心喜欢迪娜酱哦?像她那样内心纯粹且天真无邪的靓丽风景,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被玷污半分的!”爱丽丝晃了晃竹签表示否定,接着又将其向杯子里插去,“而且,在你的眼中是也许是缺陷,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许会称之为扭曲,萨摩赛特·毛姆也许会称之为现实,在赫尔曼·黑塞的眼中也许是浪漫,而他的朋友罗曼·罗兰则称之为人性,就算用不同的称呼,但这都跟它在我眼里是份无懈可击的美丽毫无关——嗯???”

中断了这场意义不明的谈话的,是爱丽丝从杯中戳起的一块白萝卜。爱丽丝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大声尖叫起来:“三月兔!为什么我的关东煮里有白萝卜?!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个!”

“诶,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有股辣味儿!我不喜欢辣的!”

“额——”被称作三月兔的黄毛神情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似乎在思考能让爱丽丝满意的回答;然而当他一开口,便是气数已尽的征兆,“你看,白萝卜不是还有丰富的维生素C么?那玩意儿好像能防止皮肤的老化——”

“你说谁是装嫩没人要的老女人啊死兔子!!!”

扔出的竹签精准的穿过三月兔左侧的耳洞,快速从他脸颊旁擦过;即使如此,突然发火的爱丽丝似乎还不解气,高高举起只剩清汤的杯子,似乎想这样扣在三月兔的头上。

“不,不是这样的!我可没这么说过啊爱丽丝!!怀表兔,救救我!”

“唉……”

“把掉在地上的签子捡起来,三月兔……不然可能会伤到我家的仙人掌。”

躲在房间角落阴影的生物因听到主人叫出自己的名字而动了动耳朵;不过它只是微微睁了睁眼,便又蜷缩在温暖的毯子上沉沉睡去。

“我们也该进入正题了,爱丽丝。”怀表兔放下了那像是装着小半杯辣椒水的关东煮,他的嘴唇似乎也因为那辣度而微微泛红,“你今晚突然让我们集合,到底有什么事情?我和三月兔之后还要去处理帮派里的杂活,拜托你长话短说。”

“唔,这个么……”一谈及这个话题,爱丽丝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她低头看着自己对在一起翻动旋转的拇指,像是在扭捏一般,“……我找到‘疯帽子’的候选人了。”

“嚯……”

“……这样么。”

疯帽子。直到最后也没能决定这个关键人物的持有人,最后只能将其作为队伍的名字来使用。即使如此,这个名字仍然在等待着适合它的主人的到来。

“也就是你和柴郡所预想的,一切事件的起始者么?”相比怀表兔和三月兔的消极反应,睡鼠很快做出了下一步的思考,“虽然我应该猜得到你会选择怎样的人,但我姑且还是问一句……那应该不会又是一个和迪娜一样,脑袋一热就想拯救世界,脑袋里装满鲜花和香辛料的老实人吧?毕竟那种家伙的确很容易引导他的思想。而且……”

“不,不不。虽然那家伙的确长着那样一副蠢脸啦……但问题不在这里。”爱丽丝抬起手,似乎想挠挠有些发痒的脸颊;但当察觉到自己戴着面具后,她只能将稍微挡住眼窗的刘海向两边梳了梳,“无论如何,他绝对是这次的舞台剧上最耀眼的存在;是比那站在舞台上大肆表演的主角还要夺目的,躲在地下迷宫里的魅影——额,好像有些不对。唔……”

爱丽丝又陷入沉默,并开始少见的坐立不安起来;她紧紧揪住自己的手,像是求助般看向睡鼠,而睡鼠因爱丽丝话语中那不可忽视的信息而皱起了眉。

“……脸?等等,你刚刚说,你看得到他的脸么?”

爱丽丝的能力是“自动型”的;只要是可以理解之物,哪怕是类似意识或灵魂这类虚无缥缈,没有实体的存在,在她的世界内都会被直接拆分成千万句描述的词语,如同虫子般重重叠叠,堆成物体的原貌。作为追寻“本质”的代价,爱丽丝失去了所有的“表面”——在这样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与直视的世界内,竟存在着爱丽丝无法看透的人类……

“呵呵,哈哈哈~这难道就是所谓打工的酬劳么?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想要高歌啊!”爱丽丝终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发出一连串愉快的笑声,“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啦~不过,既然被我撞见了,就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了!我要到死都缠着这个家伙,不对,哪怕死了也必须是殉情!毕竟,‘人类就是为了恋爱和革命而生的!’——噗哈哈哈,这句话和殉情可真搭调!”

——啪叽。

“喂、喂,冷静一下,控制一下你压抑的俄狄浦斯情结①,钟表兔!”

“闭嘴。我很冷静。还有,我才没有什么狗屁情结,你个疯兔子。”

钟表兔将手中折断的竹签狠狠扔向一脸紧张向自己低声搭话的三月兔。他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随后,他看向坐在床沿,因为兴奋而开始前后小幅度摇晃起双脚的爱丽丝,“也就是说,这次叫我们过来,主要是为了把那个人也纳入保护范围吧。有他的照片么?还有,名字是什么?”

“名字叫做圣德亚斯·维拉托——虽然这只是个假名字就是啦。至于照片的话,你回去以后让法尔发给你吧?”

怀表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在半天以内把他的图像发给我的所有下属。那么,等你觉得那个叫做维拉托的家伙有足够的资格以后,再把我们叫过来吧。我和三月兔先走一步了。”

“嗯嗯,怀表兔果然做事麻利,在所有人里也是最可靠的!果然还是最喜欢你了!”

爱丽丝将双臂在身前交叉,对着他歪了歪头。怀表兔显而易见的被这发直球击沉了;他狠狠踢了踢桌脚,露出话涌到嘴边又咽回去的表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怀表兔用力抓住三月兔的左肩,硬生生将那“你耳朵好红”的嘀咕声压了回去,把他半拖着离开了这个房间。

“你也该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了……爱丽丝。柴郡已经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了。”两只愚蠢的兔子离开以后,睡鼠对唯一留着房间内的爱丽丝也下了逐客令。

“不嘛~今天我想和睡鼠一起睡!”

“你那面具每次都会硌到我;与其和你睡,我还不如抱着仙人掌,那样还暖和一点。”

“那——我要是摘了面具呢?”

睡鼠在键盘上流利跳动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那你就等着柴郡把你打个半死吧。”

“唉,说的也是啊…”爱丽丝哀叹一声,又躺回床上,“无论如何,必须得创造些能让我摘下面具的机会啊…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无端喜欢上戴着面具的家伙呢?”

“你刚刚不是说了歌剧魅影里的情节么?不过变成他是克里斯缇娜,你是剧场幽灵了而已。”

不过,结局是克里斯提娜摘下了魅影给她的戒指,和她相爱的拉乌尔共度余生——睡鼠默默这么想着;这就是那个与世人为敌,最后连克里斯提娜的同情都失去的怪物的末路。

“我才不是那个扭曲而无能的埃里克……”爱丽丝低声嘟囔着翻了个身,“什么虚伪的拉乌尔……骆……都不能……”

“…爱丽丝?喂,别想装睡糊弄过去,快点回你的宿舍去。”

“旁遮普套索……旁遮普……呼……”

“……这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发言。”

在这场悲剧的高潮部分,魅影用旁遮普套索套住了拉乌尔,逼迫克里斯提娜在拉乌尔和成为他的新娘之间二选一;当然,魅影那扭曲而疯狂的爱意最后换来的,只有王座上那孤单的面具而已。看着仅在半分钟内就沉沉睡去的爱丽丝,睡鼠扶额轻轻叹了口气。

“至少把鞋子脱了啊…母亲大人。”

*

文章注释:①俄狄浦斯情结:恋母情结(Oedipus complex),通俗地讲是指人的一种心理倾向,喜欢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恋母情结并非爱情,而大多产生于对母亲的一种欣赏与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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