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是这样啊。】
《我们这种小地方根本没有什么酒吧……就算真的开了一间，也没有拥有那种情调的人吧。》
【我听说沃克斯班德还有很多奇怪的组织哎，你有没有遇见过？】
（嗯，算是见过了一些……感觉有些恐怖。）
【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维拉托看着手机上的信息露出苦笑。要是他把今天半天内经历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恐怕会被说脑袋发烧或者痴人说梦吧。
【不过，真的好羡慕你啊！竟然可以休学一年！可以随便在外面玩一年哎！要是我和自己的爸妈这么说，恐怕会被直接胖揍一顿吧——】
《不过回来以后，见到我们就要叫学长了。》
【这个可以有！】
和维拉托在手机上聊天的，是他在大学里相处了一年的室友。正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维拉托本人没有刻意与他们建立关系的心思，也还是和宿舍里的剩余两人熟络了起来。
不过，也仅止步于熟络的程度。维拉托在心里思考了许久，随后失落的发现，发生这种已经不是用奇怪二字就能概括的事情，自己却根本没有一个可以聊起这种话题，并且相信自己不是在胡扯的知心朋友。
（话说回来，关于我碰到的奇怪组织……里面有一个我记得十分清楚。）
【是什么是什么！】
《不会是什么传销组织吧……感觉你很容易就会被那种组织骗走。》
哈哈哈——这可是连苦笑都发不出的冷笑话。
（那个组织说——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们就能实现任何理论上可行的愿望。）
屏幕的对话沉默了半分钟。维拉托想象着两人在自习室憋笑的场景，或是席卷整个宿舍的大笑声。
【噗哈哈哈！那是什么！肛爆机？是不是还需要六个人，然后就能开始圣杯战争了！】
《时岁夜……别告诉我你已经加入这个组织了。这种情况下还是先打110，让警察处理要比较好。》
时岁夜，是维拉托本来的名字。一直伪造着身份的维拉托在看到自己熟悉的名字后，紧绷的嘴角终于还是放松了一点。即使如此，两人的回答仍然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如果自己把在阈界内看到的情景告诉他们，恐怕就不是能像这样用开玩笑的语气交流的程度了，而是会被切实当做一个有轻微妄想的怪人吧——毕竟已经有了休学一年的怪异行为作为先例了。
（这不是你们说什么奇怪组织，所以我才把印象最深的一个说出来而已啦。）
【欸，不是这种方向的奇怪啦，我是说类似黑帮啊3K党啊类似的东西啊！】
（才没有。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好了，我也该睡了。）
《晚安。》
【晚安你个头啊！你忘了明天还要交工图作业了么！】
《什……么……？(゜ロ゜) 》
维拉托露出对这两个二货无可奈何的表情，关掉了群聊。紧接着，他又在联系人的界面里滑动几下，也看到了半天前来自自己养父的消息。
……不，还是算了。
虽然如果维拉托真的和他们仔细说清楚，他们肯定还是会相信他的——他们就是这样的善良——但正因如此，维拉托才唯独不想把他们也卷进来。
但是，在此之上，维拉托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这件事情的人了。感到有些气馁的维拉托，又用手机在网上查了许多类似“阈界”“奇体”“白翼”等类似的字眼，但只能找到许多稀奇古怪的答案。
“真的假的啊……”
维拉托终于还是放弃的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一边，盯着廉价旅店那灰黄的天花板。
……算了，与其在这里考虑这么多……不如还是乖乖睡觉，等明天再向那两个——向柴郡和爱丽丝问问看吧。
好，今晚就好好睡吧。不要再想着阈界还是什么的东西了。对，就这么做吧。嗯。说好了。所以说不要再想阈界了，阈界和奇体都不要想！啊刚刚又想了一次——
在心里演着这样小剧场的维拉托，就和隔天出去春游而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小学生一样，想着关于异世界的有的没的而熬到了大概两点才睡着。
*
这是一条冷清而破败的无人街道。
仿佛末日降临后的世界，街上靠边停靠的汽车歪七八扭，如关节尽数断裂的蛇。凌晨四点的天空，并非一成不变的漆黑，反而如海水翻涌着的碧蓝。即使如此，能让人看清街道原貌的，仍然是街边几盏仍未停止工作的路灯；时不时挂起的冷风，吹起了在地上散落的枯黄报纸。
在这条静谧的街道之外，远远的传来了轰鸣的引擎声。下一秒，伴随着橡胶轮胎摩擦充满裂缝的沥青路面发出的暴躁声响，一辆大型面包车轻易的绕过凌乱停放的废弃汽车，让这条死气沉沉的街道再次开始喧嚣起来。
靠在驾驶位上的女孩眯起眼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继续盯着车窗外被车前灯照亮的视野，转动勉强够得到的方向盘，躲开那些可能会伤到车辆底盘的路面凸起。她是如此的矮小，以至于必须在驾驶座上垫上一个银色的手提箱，才能完全看清被引擎盖挡住的部分；正因如此，她必须时不时的低头，检查自己的深蓝色长裙的下摆有没有因为颠簸而被压在箱子底下。
而与此相对的，坐在一旁看上去更应该是这辆面包车驾驶者的成年男性，则紧跟着打了个哈欠，随后继续在那被调成躺椅模式的座位上打起了盹。他丝毫不顾及鞋底是否肮脏，大咧咧的在车内架起双腿，身上那套黑色的神父服装，和那双包至小腿的长筒皮靴完全不搭；更不要说那张如同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标准硬汉脸，使他看起来比起一个会给人老老实实做弥撒的神父，更像是个会使用物理手段让教徒忏悔的暴徒。
汽车内的电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发出空无信号的滋滋声。男人伸手，按了几下调台的按钮，最后在一成不变的噪音声中叹了口气。他仰起头靠过座椅，向坐在他背后身穿白色长衫和牛仔吊带裙的女孩搭话：“嘿，艾普莉。把我的手提箱递给我一下。”
正在打瞌睡的艾普莉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差点在座位上弹了起来。她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眼睛，迷茫的看向眼前倒着看向自己的男人：“哎，埃文先生……？”
“我的手提箱。把它拿过来。”
“啊！是、是的，非常抱歉……”
“艾普莉，都说了没必要对这个冒牌神父这么恭敬。让他自己爬过座位去拿就行了！”驾车的女孩的语气中充斥着满满的怨气，同时再次转动方向盘躲过一辆车头插*进商铺，只留个车屁股在路上挡道的蓝色轿车。
“喂喂，娇小的女士，注意下你的言辞和表情。要是因为露出那种恐怖的神色而皱起那张可爱的脸，那就得不偿失了。”
“把你的脏手从我头上拿开，你这变态萝莉控神父！”
女孩怒气全开，满脸通红的吼道；这时，艾普莉也从后面把一个漆黑的手提箱递给了前排的埃文。
“让我看看……就这张吧。”
埃文打开手提箱，稍微思考了一下，随后拿出从中抽出一张碟片，插入了车内收音机的读取槽。在几秒的沉默过后，缓慢而轻盈的吉他声和高昂尖锐的口琴声充满了整个车厢。
“你还真把自己当做比利小子①了，嗯？”女孩只是微微瞥了一眼男人从腰侧的手枪带里掏出的两把银白左轮，“是不是还得帮你准备顶牛仔帽？牛仔的浪漫已经和西部大开发时代一起迎来终结了，胡茬大叔！”
“你的讽刺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莫妮卡。你就不能对你的上司给出点应有的尊敬么？”埃文微微露出无奈的表情，给双手的左轮一发一发上好子弹，“艾普莉，俱乐部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额，我看看……”艾普莉有些慌乱的掏出口袋中的手机，“花清弥小姐在一小时前又发来消息，问我们什么时候到……”
“那就再告诉她，一个星期后就到；我们这边也是在快马加鞭的赶过去啊。”埃文将上好子弹的左轮放在车前的凹槽内，又稍稍探头，用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自己像稻草般浅黄的头发。
“呜……”艾普莉有些胆怯的声音放得更低了，“可是埃文先生，算上这次的话，这已经是我们第六次发这样的消息了……”
“那就加一句，沃克斯班德附近聚集起来的奇体数量简直比蝗虫还多；我们这样一路杀进去也算是变相帮他们分担压力，类似这样的话就行——嘿，莫妮卡！”
“废话少说，我还没瞎！”
莫妮卡重重的踩下被绑着大块海绵的油门，车前的引擎发出野兽的咆哮，冲向远方因车辆的声音而在路面聚集的奇怪生物：它们的身体被类似节肢动物的浅紫色外骨骼包裹着，双臂前端的长爪在照亮半条街道的火光中森然发亮；它们锐利的钳齿朝着向它们冲来的钢铁巨兽大大张开，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吼叫。
“All——perfect！哈哈哈哈哈！！！”
感受到小腹两侧快速涌出的肾上腺素，莫妮卡发出了末日狂徒般的疯狂笑声，操控着座下的碾压机器在破损的路面与掉在地上的建筑残渣中自由穿行，撞飞了所有堵在路上的奇体；埃文不甘示弱的低笑一声，将身体探出车外，用那对在黑夜中泛着银光的左轮，在快速飞驰的面包车上精确的将漏网之鱼全部射杀。
莫妮卡开启车前的雨刷器，将奇体溅到车窗玻璃上令人作呕的血肉清理干净，看清了前方仿佛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爬满街道的奇体；同时，她从长裙底下抽出一把同样泛着银白光辉的小刀，将其一刀插入企图从左侧车窗爬入的奇体的脑袋。
“埃尔！”
“What a mess……”
埃尔自然更早的看到了街道上的惨状，当下只是低声嘟囔一句，随后看向车内的莫妮卡；莫妮卡自然懂得这个老男人眼神里翻腾着的跃跃欲试，当即低啐一声：“就会耍帅，你个冒牌神父！”
莫妮卡将油门狠狠地踩到了底。当车头灯即将撞上第一只奇体之时，莫妮卡疯狂的向左打起方向盘，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的埃尔甩离座位，同时去势不减的用沉重的车身身侧，将路上的奇体全部卷入旋转的车轮；埃尔踩住被面包车狠狠撞飞的轿车，往视野更加开阔的空中跳出一步，向着身下用那苍蝇的半球形双眼仰视自己的奇体，举起手中子弹早已打空的左轮。
“——Cry out before death，devils.（在临死前尽情哭喊吧，恶魔们）”
将奇体们愤怒的鸣叫盖过的，是从左轮手枪内*射出的高压空气的呼啸。左轮的击锤发出急促而剧烈的击空声，是空气中划过的透明子弹唯一的提示；每当那过热的枪管倾泻出狂暴的雨点，便有数只奇体的脑袋上、身体上被开了几个窟窿。在那从车内飘荡而出的牛仔音乐中，埃尔悬空的短短几秒内，视线内所有的奇体便被他清理得一干二净。随后，埃尔像是牵着马匹的缰绳般，扒住仍处于旋转状态下的车窗窗沿的上部，稳稳的窜回了自己的座位。
“嘿，艾普莉，你还好么？”埃尔边将左轮伸出窗外吹冷滚烫的枪管，边用后视镜向坐在后排捂着脑袋的艾普莉搭话。
“呜呜……头好晕，好想吐……”艾普莉一脸委屈的半蜷缩起身体抱住膝盖，“莫妮卡小姐！下次要这么开车的时候先提醒我一声呀！”
“你要学会习惯，艾普莉。就像你左边坐着的那个睡得死死的，跟个尸体似的家伙一样！”莫妮卡在说这句话时，声音刻意的提高了几个分贝，“等到真到了要战斗的时候，要做的事情可能会比现在这种程度还要疯狂好几倍呢。”
“欸欸欸欸欸……”艾普莉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别欺负艾普莉了，莫妮卡。比起这个，”埃尔打量着自己冷却下来后的左轮，“回复花清弥的消息发过去了么？”
“那个，刚刚已经回过了……不过，从这里到沃克斯班德应该只有三天多的路程了吧？”
“这就不一定了，艾普莉。看看那片仿佛要坠落下来的天空吧。”埃尔低下身来，指了指被车顶挡住的远处的天空。
那是和深蓝的天空格格不入的，如同要滴血的深红天空。早在五年前第二次侵噬时便出现的，笼罩住整个沃克斯班德的天空；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任何能解决这个异象的方法。猩红的亮光投射在地平线上那破旧的高楼上，给人一种天空坠至地面的奇怪错觉。
“越靠近沃克斯班德，聚集在周围前来朝圣的奇体数量可就越来越多了；看来这座临时建立起的年轻堡垒，就要发生些无法预料的事情了呢。”
埃尔像是同情着这座可怜的城市般发出感叹；而莫妮卡低哼一声，眼睛继续盯着车前的路面，“这不就是你死皮赖脸的也要来这里插一脚的原因么，冒牌神父。”
埃尔也不反驳，只是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随后将两把左轮插回了腰侧的手枪袋里，继续懒洋洋的躺倒在自己的座位里。
*
文章注释：①比利小子：美国西部大开发时代的著名罪犯，本名威廉·邦尼(William Bonney)。有人说他是个除暴安良的西部牛仔英雄，也有人说他只是个不法之徒。但毫无疑问，他是那个时代最为耀眼的犯罪之星；在他死去十年后，西部大开发时代就迎来了实质性的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