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托一行人已经沿着狭长的走廊走了一段时间。在这段路程里,除了柴郡与爱丽丝透过面具传来的粗重呼吸声外,便只剩被烧断的木板掉落在地的声响。
“呐~柴郡!这里好无聊啊!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呐~!”跟在队尾爱丽丝终于像是难以忍受般的叫喊出来。然而柴郡只是回头瞥了她一眼,指向他们面向着的走廊方向:“爱丽丝。靠这么近你应该也看得清楚了吧?”
“嗯?嗯嗯?什么东西?”爱丽丝凑到前排,躲在柴郡背后探出脑袋,看向柴郡所指的方向,“哦~这个熟悉的阈能密度!这就是所谓命运般的相遇吧!”
“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不过没想到这次竟然躲在这么深的地方……看来法尔一直没能回复恐怕也有这层原因吧。”柴郡似乎下意识的想从兜中拿出手套;但紧接着他回头看向维拉托,“哦,差点忘了。这是你从A-8升到A-9必须击败的敌人呢。那我和爱丽丝这次也只站在旁边看着吧。”
“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先把它的手和脚都卸下来哦~”爱丽丝轻笑着,若无其事的说着一如既往可怕的话。
“嗯,谢谢你的好意,爱丽丝。但果然还是得让我自己来做这件事才好。”
“这样啊~那你就好好享受咯!微笑傀儡就在前面左数大约第四个房间里,不要数错了!”
维拉托向着爱丽丝和柴郡点了点头,右手再次攀上腰侧的刀柄。
若要终结阈界,唯有让奇体悉数死绝。
如若奇体也算是存在于世的生命,那么我所做的,白翼们所做的惨绝人寰的行为,肯定是会坠入地狱的吧。正如那本手册上记录的一样,被杀死的奇体们,最后会把葬身于阈界的自己,拖入恶臭难堪的三途河内吧。
但是没有关系。只需斩断即可。只需挥刀即可。如同每一次的挥刀,就能让心中如虫般令人发痒的感受散去一点般。
啊啊……
维拉托缓缓抽出冰蓝色的长刀。持续的劈砍并没有让刀身出现一丝擦痕,反而使那幽蓝更加的深沉。
是这间么……
维拉托握住了房间门的把手。门的对面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响。维拉托稍加思索,松开了把手,双手紧抓住长刀的刀柄,抬起左脚——
吱喀——!
“?!”
刀锋相碰的尖锐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反复回荡。先于维拉托先闯入房间,一截如同巨剑前端的金属突然破开脆弱的门板,直直向维拉托刺来。千钧一发之际,维拉托收回高举的刀刃,勉强挡住了已至胸口前的巨剑。
好重……!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维拉托的手差点没握紧刀柄;尽管如此,巨剑撞击的沉重力道还是让他小小的后退了一步。
“嘁……!”维拉托三步做两步的向着和柴郡与爱丽丝相反的方向跳开,重鼓士气般的再次握紧挡在面前的长刀。
“咯……咯咯……”
一击不得的深黑巨剑,继续伴随着类似齿轮转动的轻微声响向前刺进;门板如摧枯拉朽般因被庞大的机械身体挤破而发出悲鸣,门顶的墙壁也因挤压而掉下几块白漆。
“……咯。”
……这是何等荒诞的景象。
眼前的奇体,如同被孩童随意组装起来的人形机械般。巨大的身躯,恰好将走廊塞得满满当当;过分繁重冗杂的齿轮与零件,从四肢的关节溢满而出;如同人类般细小的左臂,和用半截巨剑作为前臂的右臂,充满了不对称的滑稽感;如此奇异的构造,让人怀疑它到底是靠什么才能动起来的。
“……杀……掉。”
“诶……?”
维拉托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刚刚,这家伙是不是说了什么……?
“维拉托——你没事吧!”
爱丽丝的声音从微笑傀儡的背后传来。微笑傀儡似乎回头看了看,但最终还是盯向眼前的维拉托。
“啊,我没事!比起这个,这个奇体难道会说话么!”
一面这么说着,维拉托一面缓缓退后,观察着可以攻击的机会;然而他立刻意识到,在这么狭窄的环境里,比起反击,他更要担心的是怎样才能闪过来自傀儡的攻击。
“啊?你在说什么呢柴郡,这家伙不是在笑么?”
“……入侵者。排除。”
“你听到没有!它刚刚又说了一句话!好像是在说要排除入侵者!”
“但是我只听到它在笑啊——”
爱丽丝的声音被微笑傀儡身体的轰鸣盖过。维拉托立刻躺倒在地,才勉强躲过了那颇具威慑力的横扫。巨剑砸在一旁的墙壁上,激起许多细小的石块。
啧,有点不妙……
如果是空旷的空间内,维拉托尚且能和它周旋,但像这样狭窄的长廊里根本没有什么有效的闪避方法。而且从刚刚的力道来看,恐怕只要挨上几下,就算不死,也会再起不能吧。
有没有什么办法……
*
“声音——他听得懂奇体那意义不明的声音么。”
柴郡撑着下巴,看着微笑傀儡那毫无警觉的背后。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呢,柴郡~这家伙就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小丑啊!”坐在一块从天花板掉落的岩石上,爱丽丝愉悦的语调仿佛歌唱般,“看来需要一个三流的借口的人不仅仅是我们呢~不过没想到现实里竟然真的有这种老套的复仇情节,呵哈哈!真是要把我的面具都笑掉了!”
“嗯。从他拥有阈界的知识来看,恐怕你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柴郡点了点头,“不过,既然他不打算主动现身的话,我们这边也不要去勉强他比较好。爱丽丝,给他们清理出一个能正面对决的擂台吧。”
“了解,了解!不过比起看一个拿刀的冒牌武士和一堆破铜烂铁的对决,我更喜欢来场激烈的棒球赛呢!”
爱丽丝扶膝站起,心情舒畅的哼着她手机铃声的旋律,打开了两人旁边房间的房门。
*
好险——!
维拉托再次跃起,跳离玻璃因被杂碎而四散而开的碎片。微笑傀儡只是缓缓抽回左臂的巨剑,再次用那用黄色灯泡制成的眼睛看向维拉托,似乎在计算着下次攻击的角度。
真是难搞……
趁此机会,维拉托再次瞥了一眼受伤的左臂。在刚刚维拉托趁着微笑傀儡收回手臂冲到跟前时,原本缓慢运动的右臂突然狠狠地抽向他,维拉托一个闪避不及,左臂的胳膊直接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再这样下去……可恶,如果不是在这种狭窄的地方的话……
现在只能现行撤退了么——当维拉托产生这样的念头时,右侧的房间内突然传来熟悉的声响——那是建筑物被某人轻易砸裂的声音。
轰隆——!
“啪啪叭啦,叭叭叭啦叭~代打的pitch hitter(投球投手)隆重登场啦!”
“呜……!”
什么?!
躲开仿佛重力不存在般被快速击飞的碎块,倒在地上的维拉托一脸呆滞的看着爱丽丝哼着那之前听过的奇妙旋律,从破开的墙壁里一跃而出。
“嘿,嘿!跌倒在那边三振出局的四棒!现在是时候从它背后来一记杀人直球了!嘛,就是你快点滚去现实世界从它背后偷袭的意思啦!好了,不要露出那副蠢样,快走——嗯?
…维拉托。你的手臂怎么了?”
诶……?
仿佛跟不上爱丽丝的节奏般,维拉托呆呆的坐在原地;微笑傀儡仿佛也不满于爱丽丝的突然插入,高举至天花板顶部的巨剑仿佛想将她一分两半般颇具气势的落下;然而爱丽丝只是轻轻跃起,在空中如舞动般改变姿势,重重的踢中了巨剑的侧面;微笑傀儡便像是整个身体都冲击般,直直撞在左边的墙壁上,无法动弹。
“嘛,现在也不需要了么,你这垃圾场的废料。真是可惜呢维拉托,你原本至少还能挥出职业生涯里最精彩的一棒啊~所以就是这样,你来补最后一刀吧!”
“爱丽丝……!我不是都说了不要插手了么!”
“?你刚刚也看到了吧?我只是在正当防卫而已哦。只不过没想到,我还没发力它就倒下了呢~”
“你……”
“爱丽丝。我不是说只要把这附近的墙壁都毁掉就行了么。”
柴郡勉强绕过仍堵住了走廊大部分区域的微笑傀儡,似是有些不满的对爱丽丝说到。
“哼。谁让它伤到维拉托了……这团废铁……”爱丽丝赌气似的小声回复,同时不断踢着不能动弹的微笑傀儡的小腿;伴随着身躯的剧烈晃动,大量的细小零件从它的身上掉落下来。
“……唉。以前还没有发现,你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也太过剩了,爱丽丝。维拉托,你没事吧。”
“嗯,嘛……”
维拉托终于还是拉着柴郡伸出的手勉强站了起来。原本在战斗的紧张中尚未感觉到,当精神总算放松下来后,遍布全身的细小撕裂感让维拉托有种被虫子爬满身体的恶心感。
“虽然很抱歉,打断了你的‘复仇’过程。不过,回到正题,你还是需要这个微笑傀儡的积分。只有到达A-9以后,你才具有去安提莫德中心,也就是夏米尔的队伍执行任务的资格。那边奇体的整体实力比千集三越要高上不少,如果想要快速提升莱斯等级,加入夏米尔的队伍自然是更好的选择。当然,这样一来,你也可以从我们的队伍里毕业了。恭喜啊,维拉托。你是我们队伍第一个活着坚持到最后的新人。”
“柴郡,你最后说的话好像有些奇怪……”
不过,毕业么。
自身的复仇被打断的愤怒,终究还是被一种莫名的不舍吹散了。
“柴郡呢?按照你们的等级,也应该能去安提莫德中心才对吧?”
“我们被分配的区域就在这里。除非有什么重大事故,否则不会去其他区域插手别人的事务的。”
“这样么……”
“别露出那样不安的脸啦~只是一起待了一个星期而已,这种程度的关系可不算什么值得怀念的东西啊!”
“而且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在同一间俱乐部里,总会有碰头的时候的。”
……啊啊。说的也是。这不是什么需要眷恋的关系。一切都只是让自己快速攀上更高的等级,杀死更多的奇体的垫脚石而已。利用周围的一切奋力往上爬——我本来就决定这么做的。
——虽然已经这么决定了。但是,如果还是觉得悲伤,那肯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而且……”爱丽丝突然像是卖关子般停下话语,凑到维拉托的面前。之前仍觉得有些吓人的防毒面具再次和第一次相遇般紧贴上来,眼窗内的红光仿佛要看透一切般凝视着自己。
“——我们以后肯定还会有非常漫长的故事要讲呢,圣德亚斯·维拉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