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总会走向终结。在旧日的灰烬中孕育新生之卵。即使是这在生死界线翻滚起伏的过程,也终将迎来结束。
这是神的怜悯么。亦或者是惩罚么。
又或者,这是神抛出的一个自己也回答不上来的谜题呢。
*
昏暗的房间。
由透露出些许微光的窗帘的缝隙,可以窥见窗外那高耸的松树树顶。
即使从屋外苏醒的大自然发出的声音也可以知晓,这个巨大的房间位于远离城市的某个荒郊野岭。
而且,屋顶出乎意料的高。小小的天窗外射入的浅淡光亮,如同神明降世的神迹般照亮了屋内的某块区域。
目光所及之处,地面都空空荡荡的。既没有什么家具,也没有像是工厂机器之类的东西。而再远一点的景象,就融入那仿佛在扭动的黑暗里。
但是,并没有打开日光灯,这个屋子的主人——就这么坐在那块被冬日冰冷的阳光照耀的区域里,毫不在意的逆光抬起头。
天花板上似乎挂着什么。鲜红的液体早已流尽,宛若风干的腊肉般。它们仿佛被看不到的丝线吊起,在离天花板六英寸的地方悬空着。
“……卡尔特。交流已经结束了么。”
对以那低沉的男声,从房间暗处的楼梯上传来了轻浮的笑声。
“哎,是啊。和那群不明就里的家伙们进行了一场极其愉快的谈话呢。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正处于紧要关头,真想把他们的眼珠子抠出来,让他们看看自己不可一世的脸啊。”
不明就里的家伙们。约翰知道,这是指那些自称魔术师的人组成的奇妙团体。
约翰也不喜欢他们。虽然不知原理如何,但他们能不用像异能者一样提心吊胆的使用自己的能力,而仅需要靠着脖子上戴着的那个奇怪项圈,就能做到和异能者一样的程度。这点让约翰异常嫉妒。而且,想必其他的黑鸦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哼……像闻着腐烂尸体的气味寻来的鬣狗一样低劣。等到事件即将结束时才厚脸皮的凑上来企图分一杯羹,简直是不可理喻。”
声音的来源总算走出了黑暗,进入那片光域中。
“说到尸体,约翰,你挂起来的人是不是又多了几具?”
“嗯。昨晚又有三只老鼠溜了进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卡尔特。”
“哦,我亲爱的约翰!我为了你能如此入微的为我考虑而惊喜不已啊!”
“……我可不记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听到背后的男人那做作不堪的话语,约翰的脸颊很明显地在抽搐着。
“你为了不让地板染上血渍,把他们像风车一样甩掉了一切可能流出来的东西吧?真好啊~果然和能够遵守约定的人打交道就是心情舒畅!毕竟就算已经要撤离的现在,也必须要保证整个房间的规整和干净啊!”
撤离。也就是说,又要转移阵地了么。
“……真麻烦。果然昨天就该直接把那群一脸蠢样的家伙串起来。”
“这可不行啊约翰,之前的作战会议上不是已经清清楚楚的讲明了这么做的必要性么?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一直是个消耗品啊。”卡尔特从约翰的侧面走过,嘟嘟囔囔的说着一句“你果然还是不懂啊”之后,以如同机关枪般的气势,对着约翰进行了一顿语言扫射。
“就那样简单的解决掉几个不值一提的家伙可改变不了什么!就算这样可以将崔妮塔俱乐部内的稳定锚抢走,我们也还是下水沟的老鼠,终将会被安提莫德的那群家伙追着一个个杀掉!如果想要安稳的在这片土地扎根,那么就只有将它的原住民完全的,隐秘的,切实的消灭掉才行,如同当年那野蛮的欧洲殖民者一般!”
“……你挡着我的光了。让开。”
阳光照在卡尔特的白色的高领外衣上,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了坐在地上的约翰。
“不要用这么阴沉的眼神看着我嘛,约翰!像这样抱头鼠窜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再等待几日,当分布在其他地方的棋子们都准备妥当后,就是黑色的羽翼遮蔽天空的时刻了!”
卡尔特继续自顾自的沉浸在他那激动的演讲中,丝毫没有顾虑到如同看死人一般盯着他的约翰。
……果然比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翼,约翰更想杀掉眼前这个旁若无人而且充满虚伪的男人。
*
当维拉托还沉浸在那如飘浮在水面的浅眠中时,大音量的警笛似的前奏铃声响彻在房间里,把维拉托吓到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在那听着让人有些不舒服的女声开始歌唱前,维拉托赶紧接通了手机。
“早上好,维拉托!多么神清气爽的早晨啊!”
“爱丽丝……”
维拉托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看向窗外。太阳早就已经升得高高的了。
“……这不是已经中午了么。”
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来着……维拉托的脑袋好像断了片似的。他只记得昨天在离开咖啡馆后又回到俱乐部,接下了千集三越旁边的大楼的奇体清理任务……
“啊疼疼疼——”
迟来的偏头痛,让维拉托瞬间回想起来后续的事情。在晚上清理完奇体回到俱乐部以后,自己好像和那个叫高村的佩恩在菲琳的怂恿下拼酒了……
连维拉托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这种荒唐的闹剧了。只记得菲琳像是起哄般大声嚷嚷着“比拼男子气概!”之类的奇妙话语,而当时的俱乐部内气氛也十分热烈这件事情。
“你的床头柜上放着白糖水哦!”像是猜到了维拉托的困扰一般,爱丽丝的声音继续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你在宾馆的行李也整理好了,衣服也放进衣柜里啦!昨天我和柴郡废了老大的工夫才把你从俱乐部像麻袋一样抬回来呢~等你收拾好,我们就出门——”
维拉托没有听完爱丽丝的话语,便难以忍受的挂掉了电话。话语如潮水般褪去,整个房间内也重归于静谧。并非维拉托对于爱丽丝的话语感到厌烦;主要是她那充满房间的声音像刺一般扎进他的耳朵,让维拉托的头疼更加强烈了。
然而当维拉托端起放在床头柜的一次性塑料杯子时,看着沉在底部的满满的白砂糖,他的表情再次僵硬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咕噜噜的将糖水连同底下的砂糖一起吞进了胃里。
……稍微洗个澡吧。
*
结果直到维拉托他们从宿舍坐地铁到俱乐部门口以前,爱丽丝都以一种非常僵硬的动作跟在柴郡后面。而当维拉托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时,她只会缩回柴郡的背后完完全全的不理睬他。
搞什么啊……
维拉托不明就里的推开俱乐部的门。坐在高脚椅上的罪魁祸首,此时转过头来看向他们,“哦,维拉托,你终于醒啦!脑袋还疼么?”
“请不要问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
头还是有点晕。想吐。从卫生间的镜子里都能看出来,自己的气色不太好。
“抱歉,抱歉!毕竟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情,大家心里都有点压力呢。”菲琳双手合十露出歉意的微笑,“所以这时候能有什么事情驱散那种有些压抑的气氛是再好不过了!”
“而我和高村就成了祭品么……”
“别用那种好像我在欺负人一样的说法嘛。”
难道不是么?
“法尔还是没回来么?”
“吉斯先生刚刚才出去了。看来是刚好和你们错过了呢。”站在吧台后的玛莉一面说着,一面拿着抹布擦着吧台。
“那今天的委托呢?”
“暂时没有。这种特殊时期,俱乐部也不推荐实力弱小的队伍出去。”
……实力弱小啊。
维拉托回想起爱丽丝之前一拳击碎墙壁的荒唐情景,不自觉的露出苦笑。
“也就是说,现在是可以单独行动的时间吗?”这时爱丽丝总算从柴郡的背后窜出问道。
“爱丽丝……都说了不推荐出去行动了。千集三越区域的奇体也会被部署在那边的白翼顺手清理掉的。在这段时间里还是待在现实世界里比较好哦?”
“明明现实世界也不安全?”
菲琳似乎没预料到爱丽丝的反击,露出了仿佛腹部被突然重击了一拳的惊愕表情。
“既然千集三越那边有派遣白翼巡逻的话,我们去那边清理奇体反而更加安全了不是么?”爱丽丝继续说着听上去完全是正论的话语,“而且我们虽然实力不强,但是至少也能起到巡逻的效果吧?那就没有关系了!”
“……嘛。的确是这个道理。”
“俱乐部也没有拒绝来自成员的出击请求的理由。”玛莉点了点头,“如果你们坚持要接受委托的话,那这里还是有一个的。那就是探查你们昨天发现的新区域。”
新区域……?
“我记得,那不是二队负责的区域么。”
一直一言不发的柴郡此刻也提出了疑问。
“嗯,直到半年前都是……但是半年前通往那条走廊的通道塌陷以后,就已经很久没进去探查过了,被称作新区域也不为过吧——”
“——玛莉。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将那个委托撤销了么?”
此时在里厅忙得焦头烂额的花清弥突然靠了过来。玛莉边“诶?是、是这样么?”的小声呢喃着,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在吧台后的电脑上操作着。
“啊,的确是这样……抱歉,我没来得及看吉斯先生的邮件……”
“情报的接收也要根据优先等级决定先后。法尔不在的时候,他的任务可就都交给你了。”
“是的,非常抱歉……”
即使花清弥已经回到里厅,玛莉还是隔着吧台向她不断的鞠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