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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旅行原理及应用注意事项:
⒈ 旅行只能前往过去。
⒉ 传送对象要回到精确的出发时间和地点。
⒊ 把过去的对象传送回现在是不可能的。
⒋ 过去的行为不能改变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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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拉克海上的涟漪》
*
……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浮在空中的椅子,四处飘荡的蛋糕,撒出的红茶传来沁人心脾的香味。被各种奇怪的油画与玩偶包围的长条桌子上,摆着混乱不堪的甜点与茶杯。
“迟到啦!迟到啦!爱丽丝迟到啦!”一只穿着西装,眼球突出得仿佛要爆出来的奇怪兔子,此刻边疯癫的笑着,边往它的杯子里倒茶,“为了不让爱丽丝迟到,把怀表打坏吧!把时间永远停在三点的下午茶时间吧!”
“时间可不会被这么轻易的支配,你这只疯兔子。”维拉托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到,“这全靠它自己怎么想。如果它觉得茶会无聊了,就会直接跳到晚安时间,而如果它觉得我们很有趣,那我们就能永远在这里喝茶了!”
“……连洗茶具的时间都没了……”被自己和疯兔子的胳膊支着的一只比得上整张桌子六分之一大的睡鼠,此刻像是说梦话般呢喃道。
“不不不你个蠢蠢蠢蠢蠢帽子!时间是不会停下的!除非像这样!”疯兔子从怀中掏出一块金色的怀表,急躁的将其扔进面前的茶杯里面,砸坏了茶杯的底部,然而它毫不在意的将怀表在不断从裂口流出的茶水里泡了一会,又拿起来看看,“看哪!下午三点!正好下午三点!我们可以一直喝茶,直到等到爱丽丝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茶会要参加为止!”
“如果你和我一样熟悉时间,”维拉托感觉自己正在得意的晃着头,“你就不会叫它时间,而应该叫它‘永远不会准时的火车’了!”
“我我我我,我不懂你们的意思……”坐在疯兔子对面的另外一只衣冠楚楚的可怜兔子似乎有些紧张,那只瘦小的爪子抓住的杯子里的茶水,已经被它抖出来得差不多了,“我的意思是……时间不应该是按着严格的时刻不断流动的么?”
“时?刻?瞧瞧那些愚蠢的家伙为了给时间套上缰绳而干的疯狂勾当!时间可不像这样的中规中矩!”疯兔子端起早已空空如也的茶杯喝了一口,“当你高兴的时候,时间就会像火箭一样快!而你感到痛苦的时候,时间就会像坏掉了一样完全不肯往前走!它就是这么随心所欲的家伙!”
“但,但是……”可怜的兔子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掏出自己的怀表,“即使如此,时间也在准确的往回走着,一分不差啊!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回到爱丽丝一开始答应参加我们茶会的时候了!要是她这次拒绝了该怎么办?!”
“安心吧,怀表兔子!”维拉托从自己的蓝色礼服里也掏出自己的怀表,“世上存在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事情!如同命运的安排般不可动摇!爱丽丝和我们茶会的约定,就是绝对不可能动摇的东西啊!”
“——正如这个故事的结局一样。”
如同幽灵般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然而维拉托像是没听到这个声音般,瞪大眼睛咧着嘴,看着手中那时针分针秒针都纠缠在一起的怀表,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逆时针转动着。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
“哇啊!”
在梦境里的维拉托突然从椅子上跌了下去;拜此所赐,他终于在地板上从那个奇怪的梦里醒了过来。
“维拉托!快开门!”
门外响起了爱丽丝暴躁的声音,伴随着仿佛要将门砸开的叩击。
“爱丽丝……(哈欠)……”
这算什么奇怪的梦……预知梦么?
柴郡边用着尚未清醒的脑袋回想着已经有些模糊的梦境,边从地上爬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给我听好了,只是见一面而已!只是一面哦!只要你敢碰维拉托一下,我就把你和他接触到的所有地方都拆下来!)
(好、好的……)
门外似乎还传来了听上去就有些麻烦的对话。维拉托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睡衣,确定这副样子至少开门也不会过于难堪以后,边拖长声音说着“来了——”,边晃晃悠悠的来到门前。
“——打扰了。”
结果第一个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仿佛要将门框挤满的柴郡。
“柴郡——!”“冷静一点,爱丽丝,这里由我来解释。”
柴郡将似乎打算挤进来的爱丽丝推开了。接着,他又侧过身子,露出了另一张他昨晚刚刚看过的小脸。
“索菲娅,来和维拉托打个招呼吧。”
“——”
“——”
四目相对。
*
“呀。早上好,里德尔小姐。”
那面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偶,微微歪着头,笑眯眯的向着眼前的人影问好。
两人自然不在维拉托的宿舍内。和冬日的阳光完全相反的,照亮整个世界的热烈光芒从两人身侧缓缓升起,也照亮了两人所站的荒凉地面。
这是一座异常高耸的楼房的顶端——仅仅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一点。因为这个由碎裂的混凝土构成的方形地面的边界,是一片青白色的天空;正如迷信的古人所述的,犹如“天圆地方”般的世界。
“……你。”
“嗯?怎么了,里德尔小姐。好久没有使用过这副身体,难道有些不习惯么?”
仍然是熟悉的嗓音,眼前的人偶露出残酷的笑容,问出了她平时绝对不会问出的问题。
“…乌洛波洛斯。为什么…”
“啊呀呀。你难道认为,只有你想拯救这个世界么?那也太自私啦,里德尔小姐。”
人偶像是歌唱般,哼着不着边的语调,敞开双臂抬起头,仿佛想要拥抱这个美丽得仿佛要破碎的天空般。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她,是无法做到任何改变的。…你欺骗了她么。就和那条圣经里诱人犯下原罪的蛇一样…你欺骗了她么,乌洛波洛斯。”
“我只是回应了她的愿望而已。她并非想拯救什么。她只是想让时间永远停在那段最美好的时光内,仅此而已;呵呵,这可是一个比所有诅咒还要恶毒的愿望啊。你不觉得么,里德尔小姐?”
这里的时间是如此的异常。仅在谈话的几分钟间,天空的太阳已经游移到了两人的另一侧。在夕阳的光芒下,红黑色铺满地面之时,人偶翠绿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异常清晰。
“但是当然,我答应了她。我和她做了交易。也正因如此,你们才能在这里,进行一场感人的重遇…这是何等的,何等的奇迹啊,里德尔小姐。如若我选中的不是她,如若你寻求的不是我,那么我们就不会在此相遇了。为何不能像我一样,为这份意外中的必然而露出笑容呢?”
“……”
然而人影只是动了动嘴,随后又沉默下来。紧接着,她抬起了自己自刚才就一直紧握着的右手。
那是一把看起来平白无奇,以人影的手掌来说略有些过小的手枪。与此对应的,人偶露出了和那时一样的,安心与绝望交织,不甘与满足混杂在一起的笑容。
“那么,在你能够拥有真实的‘本我’以后,我们再见面吧,里德尔小姐——”
嘭——
就连那子弹贯穿头部的声响,都被吸入眼前的黑暗中,不发一丝声响。
*
那翠绿的眼眸,此刻像是呆住了般紧紧盯着维拉托的脸,这让维拉托有些难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确认是否是晚上不良的睡姿在脸上留下了什么不好的痕迹。
“——圣德亚斯!”
“唔哦?!”
柴郡发出了料想之外的惊呼,被索菲娅看似轻巧的身体直接撞到了一边。
“什么……噗咳!!”
伴随着仿佛被一辆重型坦克直冲腹部的撞击,维拉托被索菲娅紧紧的抱住了。
“诶、诶……?!”
“索菲娅——!”
“呜呜,呜哇啊啊啊……!”
“这可真是……”
维拉托感受着把睡衣前面打湿的液体,一脸混乱的任由索菲娅抱着;爱丽丝则拼命拉扯着仿佛紧紧黏在维拉托身上的索菲娅。柴郡叹了口气,将掉在地上的帽子捡了起来,戴回头上。
“你们三个——”
哐——!
“都给我——!”
咚——!
“冷静一下!”
嘭——!
“——呼。那么,让我们冷静下来好好谈谈吧。”
“为什么我也……”维拉托跪在地上,捂着被那一拳打得内脏都在震动的肚子呻吟出声。
“可恶的柴郡……”爱丽丝痛苦的捂着脑袋,躺倒在索菲娅的身上。
“爱丽丝小姐……你好重……”“这句话轮不到你来说,破烂人偶!”
“这位昨晚被冬妮娅带回俱乐部的小姐,名叫乌洛波洛斯(Uroboros)·索菲娅(Sophia)·帕蒂斯(Pattis)。”柴郡坐在房间里的一张椅子上,指向露出一脸难受模样的索菲娅,“她似乎是从某个不属于阈界,也不属于这个现实世界的地方来到这里的。顺便一提,她是个机器人。”
“乌……什么?啊?什么??”
尽管柴郡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将话语说出口,然而那话语的意义让维拉托再次陷入混乱。
“总之,不管你是否相信,介绍就到这里了。那么,因为接下来我们要把索菲娅送到睡鼠那里去,所以你先去俱乐部吧。还是说,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
“等、等一下!柴郡先生!”索菲娅有些惊慌的从爱丽丝身下爬起,“能不能,让我也先去那个俱乐部看看呢?我想向那个把我救下来的人道谢!”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啊!而且那个蠢兔子会救下你只是她自己在逞威风而已,她从没想过要从救下来的人那里得到回复的——!”
“但,但是……”
索菲娅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察觉到这一点的柴郡连忙伸出手,“我知道了。等我们把维拉托送到俱乐部后,再把你送去睡鼠那里吧。毕竟我也害怕维拉托在路上受到袭击呢。”
“——唔,唔唔,这个……的确是这个道理……”爱丽丝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发出了明显动摇的声音。
“那就这么决定了。维拉托,你也快点准备一下吧。”
“哈……?”
维拉托看着柴郡将索菲娅和爱丽丝拖出房间,歪头发出一声完全跟不上剧情发展的疑问声。
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早上……
*
在上班高峰期的地铁上,如同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从温暖的被窝里颇为抗拒的爬起,如同操纵着人偶般强迫自己登上驶向公司的地铁——想到周围的人们都和自己一样过着如此普通的早晨,从众效应产生的安心感便溢满心底。
但即使是如此拥挤的车厢内,仍有三个穿着怪异的人周围出现了了一块圆形的空间,仿佛存在着看不见的台风般。
站在左侧的,是一个穿着黑灰色风衣,头戴黑色高帽的男人,和一个穿着裙子长过膝盖的长袖水手服的少女。两人戴在头上的防毒面具的眼窗内,诡异的放着红光;站在右侧的,则是一个披着灰黑色斗篷,只露出一张看起来有些紧张的脸庞的少女。
而如同处在风眼位置般站在他们中间的,则是一个白色夹克搭牛仔长裤的普通青年。
(唔。视线比以前更加密集了……)
如果在正常中出现了偏差之处可被称作异常的话,那么在异常之内存在的正常,只能被称作怪异了吧——感受着类似这样的视线,维拉托难堪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我周围都是这种奇怪的人啊……
“那个,圣德亚斯……维拉托先生。”
“嗯……?有什么事么,索菲娅?”感觉到自己右臂的袖口被微微扯动,维拉托回过头,正好和索菲娅小心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视线对上了。
“那,那个……!我能叫你圣德亚斯么?”
“嘛,这个倒是无所谓……”
“太好了……”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索菲娅却露出了让维拉托都有些心动的可爱笑容。
“不过,索菲娅……你早上为什么要像那样子扑过来?你以前认识我么?”
“嗯……应该不认识。”索菲娅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般摇了摇头,“只是我以前的指挥官,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而且,你身上还有和她一样的味道。欸嘿嘿。”
这么说着的索菲娅再次靠近了一点维拉托;不知为何,维拉托突然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窜上的脊背;尽管那在瞬间之后就消失了。
“指挥官……?”
“就是我开始‘旅行’前的上司啦。”
旅行……?
啊啊,又是一个无法建立沟通的怪人……维拉托在察觉到这一点后,终于还是没能继续问下去,只是捂住脸又无奈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