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哎呀，你回来啦。”
法尔一脸轻松的向推门进来的维拉托打招呼。随后他看向维拉托手中的咖啡罐，眼睛发亮：“哦哦！维拉托，你能把手上的空罐给我么！”
“我觉得在这么装下去就有些弄虚作假咯，吉斯先生。啊，你好，我叫爱丽丝，刚刚吓到你真是对不起呐～”之前那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奇怪女孩，此时正坐在吧台的另一端，将手里的蜂蜜柠檬向他举了举；而她旁边的座位的吧台上，则放着刚刚另一个男人戴着的高筒礼帽和一杯咖啡。
“这里到底是卖什么的……”维拉托一脸呆滞的吐槽着。
“顾客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们准备什么，就是这么简单。不然我们怎么敢称作实现任何‘愿望’的崔妮塔俱乐部呢？”法尔收起维拉托放在吧台上的空咖啡罐，“话说回来，既然你选择留下，就意味着你愿意加入我们了，对吧？”
“……我也没有别的选择。”维拉托耸了耸肩。
“拥有唯一且明确的道路可比站在插满路标的岔路口迷茫好多了，维拉托，这就是成功人士的秘诀哦。那么，你要喝点什么嘛？啊，不对，你刚刚才喝完一杯柠檬汁和一罐黑咖啡是吧……那你要花生么？还是来一碟腌萝卜？”
“卖的东西越来越奇怪了啊！”
“喂，法尔～你这家伙一脸得意洋洋的蠢样在和新人聊什么呢？顺便，一杯苏打水～”
一位绑着单马尾的紫色长发女性坐在吧台中间的座位。察觉到维拉托打量的视线，她露出爽朗的笑容抬起手：“嗨嗨，我是这个俱乐部的乐队主唱兼考克，名字叫玛莉！以后还多多担待～”
考克……维拉托记得花老板说过，考克是指俱乐部里负责辅助各种事务的人员，同时也占据了人数基数最大的部分。
……总感觉是一名和花老板类似，但散发着大姐头般气质的女性。
“你好……我叫圣德亚斯·维拉托，是……算是新来的白翼吧……？”
维拉托的话语止住了——他的目光与跨过玛莉直直盯着自己的爱丽丝对上了。爱丽丝歪头抿嘴笑了笑——虽然隔着面具，但维拉托直觉告诉他就是如此——同时毫不顾忌的继续盯着他看。这让维拉托背后有点发凉。
“爱丽丝。你吓到他了。”
一只手按在爱丽丝的头顶。随后，柴郡坐在那顶帽子前，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爱莉丝的视线。
“诶～我只是想再好好看看我们的新队员啊～”
“好了。赶紧喝完。我们今天还有一项委托呢。”
爱丽丝略有些慵懒的声音和柴郡稳重的声音从吧台另一端传来。然而那对话里蕴含着维拉托不能忽视的信息。
“等等，我要和他们组队？和那两个……打扮奇怪的人？”几经斟酌，维拉托还是没有直白的说出更加难听的词汇。
“嗯？我记得是你向花老板申请的加入队伍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
“‘加入队伍不会因为人数变多而减少委托获得的积分；同时，团队委托的积分比单人委托要高很多。’然后，如果想快点获得你想要的情报，就得尽快获得积分，取得更高的莱斯等级——选择加入队伍当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是他们？你难道没看到刚刚——！呜……”突然袭来的剧烈头痛使得维拉托不得不扶头趴在吧台上，中断了话语。
“你还是放松点比较好。毕竟你之前那么乱来的喝了那么多，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精神上的损耗还是挺大的。要不你现在先回你的旅馆休息吧？相关手续我会帮你准备好的——作为各种事情的赔罪。”这么说着的法尔，给玛莉端上了一杯苏打水。
“……不。不用。我还是再待一会儿。比起这个，难道没有别的队伍了么？”
“最近我们的人员也有些吃紧呢……有队员空缺的小队也只有两个，而且其中一位规格外的大小姐完全看不上你这路货色，直接拒绝咯。”
“嘿……和柴郡他们组队？你也挺可怜的呐～”玛莉似乎并不在意那个叫柴郡的男人就坐在她的左侧，只是稍显同情的看向维拉托，“之前好几个和他们组队的人最后都用些三流的理由逃走了呢……当然，是从爱丽丝那里逃走了。你也得小心点哦？又或者，尽量提高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自省能力吧？”
“怎么越说越可怕了……”
“爱丽丝她，”维拉托接过了话，“有学过类似微反应心理学的知识——虽然我现在也无法确定了……总之就是有读心的能力，外加她的恶劣性格，已经赶走了好几个白翼了。”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吉斯先生？你觉得像我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女孩能把这种东西学得有模有样么？我只是单纯的把从你脑内冒出来的单词念出来而已。不过，维拉托是不一样的哦，我从他身上什么都没看到！在这片被辞藻和虫子堆满的世界里，还是会发生那么一两件好事的呢～”爱丽丝的声音再次从另一端传来。维拉托突然想看看他们的脸——毕竟喝饮料肯定是要摘下面具的——然后瞠目结舌的看着柴郡直接将咖啡隔着面具喝了个干净。
“谁知道呢……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维拉托，你目前仍然没有其他的选择。不过，我们也商量好了，等你的战斗经验足够以后，再把你塞进夏米尔——也就是另一个单人队伍里去。”
“单人队伍……？”
法尔一瞬间露出了有些纠结的神情。“嘛，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总之，你以后就明白了。”
“走了，爱丽丝。”
柴郡拿起放在桌上的高帽。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有些沉默寡言，自始至终也只和爱丽丝交流了几句话。
“好好～”
又是隔着面具，爱丽丝将那杯蜂蜜柠檬喝了个底朝天。当柴郡路过维拉托背后时，他停了下来，左手撑住下巴微微思考了一下。
“圣德亚斯·维拉托，也就是维拉托先生，对吧？”
“是，是的。请问……？”
柴郡的头顶的高帽遮住了吧台顶的小灯，投下的阴影正好覆盖了维拉托的身体；一种微妙的压迫感让维拉托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明天早上八点，在俱乐部门口等我们。这段时间，我们会教你一些基本的战斗知识，并且让你处理一些简单的委托。”
“啊，好的……”
“那么，ciao（再见）。”
“byebye～”
柴郡拉了拉帽檐；爱丽丝则向他挥了挥手。两人就这样推门离开了俱乐部。
“怎么样？没你之前想的那么难相处吧？爱丽丝且不论，柴郡也算是我见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绅士了。”法尔收起两人的杯子，“毕竟我们俱乐部的成员都是有很鲜明的特点的怪人呢……有时候也挺受不了他们的。”
“请不要作出仿佛将自己置身于外的发言。”
“真是失礼呢……玛莉小姐，你觉得我像个怪人么？”
“嗯～除了自己一个人以及和爱丽丝吵架的时候会露出有点危险的表情以外，平时都是一个尊重女性的优雅男性！这样的评价算不算正常呢？”
从自己一个人那里开始就out（出局）了吧。
“……那我也先回去了。”维拉托也起身准备告辞。
“哦，剩下的就放心交给我吧。估计三到五天后，你的宿舍就会安排下来，所以别忘了要提前做好退房准备。”
“原来还有员工宿舍啊……”
“那是当然。我们甚至还有工资发呢——毕竟这里是现实，不存在不领工资也愿意伸张正义的超人啊。”
“啊，这次又露出一副‘我用了一个很好的例子’的白痴样……法尔你的内心想法真——的很容易暴露出来哎～”
“哈哈，是这样么，那还挺让人不好意思的——”
后续的毫无营养的对话，被维拉托身后的门板隔开了。
*
人流，逐渐稀少了。
在天桥阴暗处的角落里，一名少女仍在凝视着往来的人群。
少女。名为乌洛波洛斯（Uroboros）·索菲娅（Sophia）·帕蒂斯（Pattis）。
看上去像是东拼西凑起来的名字，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取这样麻烦的名字，只是为了纪念那遥远得如同梦境般虚幻的某个过去而已。
——乌洛波洛斯？啊啊，没错，就是衔尾蛇的意思。北欧神话中，盘绕着整个世界的巨蛇哦。
不过，少女更喜欢别人叫她的中名，所以还是称呼她为索菲娅吧。
…………
……
“……啊。”
吸溜。
索菲娅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困意，口水也没滴在自己的斗篷上。
不行。不行不行。还没到要睡着的时候。
好了，眼帘，睁开吧。对，这样就好。
虽然不知是今日还是明日就将离去，但现在放弃还操之过急。再坚持一会儿吧。
毕竟，这是一场开始时间，开始地点，对象身份都一概不知的约会啊。
“……唔。”
索菲娅揉了揉自己有些倦怠的眼睛，继续盯着爬来爬去的蚂蚁。
为了不让困意再次吞噬意识，还是多想想别的事情吧。
刚刚讲到了哪里来着？……衔尾蛇。对，是讲到衔尾蛇了。
是讲到那条缠绕土地，占据天空，身居大海的世界之蛇了吗。
衔尾蛇——
那是象征着“不死”、“完全”、“无限”、“世界”、“睿智”等种种意味的神话之蛇。
过去仅是人们对不可捉摸的世界幻想的产物，但它吞噬自身又不断重生的奇妙姿态，以及蛇蜕皮后舍弃旧的身体得到新生的寓意，让它在不同时期的不同地点，都被当作“诞生与死亡的结合”。
即使是近代的炼金学，以及欧洲中世纪的魔法研究者，都将它作为魔术之王进行崇拜。
这是人类整体对轮回的世界坚信不疑，或者说想要相信它的存在的证据。或者说，想要相信自己的人生绝非是徒劳无功，迎来无法逃避的终结这一点吧。
……我果然还是不能理解。既不能站在巨蛇的头上，毫不在意的俯视着这个世界；但也同样不能理解，人类想要一个没有终结的故事的心理。
看到了许多。听到了许多。遇到了许多。
在这个被巨蛇紧紧缠绕的许多世界，以及世界之外的许多世界里，相遇，相处，分别。即使如此，我也仍不能理解它的本意。
……果然我的心智也在不断的旅行中出问题了么。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停下脚步。
这就是我对这条如恶作剧般摆弄着自己命运的巨蛇的小小反抗。
尽快来吧。
来自异界的旅行者，这场旅途的终点啊。
我在这个世界可以停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或许会在你出现之前就离开这里，继续自己在时空内的流浪。
“……啧。”
仿佛在回应自己的想法般，它在脑内疯狂搅动着；身体如同灼烧般的滚烫，恐怕又有一些零件烧坏了吧。
……不行。不行不行。还没到启程的时候。你给我安分一点。
啊啊。不管是神明也好，恶魔也好。我向你祈求。再给我一些时间吧，为了邂逅那进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本是万万之一都不存在的可能性，但它身上的确传来了熟悉的气味。这是从天垂下的蜘蛛丝呢，还是处心积虑的陷阱呢——但它的确是能让这场闹剧画上句号的终末。
亦或是——
亦或是，此世即为我的终末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