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
邵建武回来后，抖掉了肩膀上的雪，坐在床边，脸色有些疲惫。
“找到房子了吗？”小敏问。
“找到了，比较远，一会咱们走过去。”
小敏把剩下的包子递给爸爸，不过对方摇了摇头，“吃过了。”
“对了老爸，我想和你说个事。”
邵建武看了我一眼，“说。”
“我和小敏交换身体了。”
中年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啥意思？”
“就是我的灵魂，和妹妹互换了，其实我才是邵远明，而他是小敏。”我指了指妹妹。
小敏点头，配合我的演讲。
父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你出狱那天。”我问道：“咱们正好赶在同一天了，这是不是和你有关联呢？”
“哥……”小敏拉了拉我的胳膊。
我反应过来，连忙闭上嘴巴。我意识到，刚才我那番话有些不妥，有让父亲背锅的嫌疑。
父亲脸色不太好看，“你们是认真的？没骗人？”
“没有啊，我骗你干嘛，我还想快点换回来呢！”
“那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感到愕然——这就没了？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去医院吗？即使不去医院，也应该表示一下关心吧？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呢？”小敏问出了我所想的。
父亲摇了摇头，“没钱了，以后有钱再说，我们还有十万的债没还。”
“啥？十万？啥时候欠的？？”
从一无所有突然变成了身负巨债，我瞪大眼睛，十万块钱……这得挣多长时间？
“进监狱前找别人借的，之后卖毒打了水漂。催债的人还记得我，他们知道我出狱了……总之，以后每月我们要还三千，三年内还清。”
“我们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小敏问道 。
“没几个钱了。”父亲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小敏，“在有钱看看医生前，你们两个先将就过。”
“……”
我感到压力山大，本来以为离开孤儿院后是新的生活，没想到却是沉重的开始。
上午十点，我们一行三人离开旅店，向着新家的方向出发。
雪已经停了，沿路各处都有铲雪的人，尤其是商业区附近的公路，聚集了很多清洁工，热闹非凡。
此处路段房租很贵，新家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实际上，它在城市的平方区。
这一走就是两个小时，我亲眼看着周围景物从高楼大厦变为低矮破旧的平房，宽阔的公路变为一条条胡同。
我的腿又开始酸了，尽管路上我已经休息了五次，但只要步行超过二十分钟，身体就很难受。他们两个腿长，步子还大，我需要快走才能跟上。
“不走了，我累了！”我吵着要休息。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不用休息，已经到了。”
说罢，邵建武用钥匙打开了一处平房的铁门。
铁门发出干哑的摩擦声，门框顶的积雪滑落，落到了父亲头上。他随意拍掉了雪，抬脚向里走去。
“终于到了，太好了！”
我欢呼着跟在他后面。
穿过院子，我们进了房子。
刚进门就是客厅，左右是卧室，最里面是厨房。
屋内有少量破旧的家具，地上积着一层灰，墙壁灰中透黄，很多地方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水泥。天花板看起来更是夸张，几根木质断裂的桁架从牛皮纸中弹出头，一副要塌了的样子。
这里比孤儿院还破，喜悦逐渐变为失落。
“喂，老爸，咱们要不换个地方？这好像有点危险……”
“你以为找个房子那么轻松？”父亲冷冷地反问我一句，也不管桌子上的灰，直接把包放在上面。
“你们俩还愣着啥？把屋子扫扫，我出去买点柴火，要不晚上谁都别想好好睡觉。”父亲瞪了我们一眼，转身离开了屋子。
看着父亲渐渐离去的背影，我和妹妹面面相觑。
“小敏，那老头的态度也太差了吧？说不准在监狱待久了，脑子都不正常了。”眼看父亲走了，我说起了他的坏话。不过当面我是不敢说的，毕竟我心里还是比较畏惧父亲。
小敏并没有接我的话，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笑了笑，拿出毛巾，擦擦凳子和桌上的灰，“哥哥休息一会吧，我打扫一下房间。”
之后，小敏开始清理屋子，一时屋里灰雾迷漫。
刚开始我还能优哉游哉地坐在凳子上发呆，后来我就受不了了，起身离开那片是非之地。
我没有帮忙的打算，就算要帮也只会帮倒忙。我给自己找着偷懒的理由，来到了外面。
正值中午，外面气温略有回升，温暖的阳光洒在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像巡视领地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右边的角落是厕所，左边则空荡荡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
我踢开覆在地上的雪，发现里面是沙地——这意味着这里种不了东西。
我没感到惋惜，反而很高兴。孤儿院的后院有块地，每到开春的季节，老院长就让我下地种黄瓜和柿子，干得不好就当着熊孩子的面批评我，或者减少我的午饭。然后，那群熊孩子一边吃着我种出来的西红柿，一边对我恶作剧，有时候还故意来菜园捣乱，长此以往，我一听到种地心里就膈应。
我走出大门外，站在胡同中间，左右看了看。
往西是通往市中心的道路，往东是更加偏僻的胡同深处。这片胡同似乎也住着很多人，右边邻居家门前的雪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这种偏僻的地方，老爸去哪买柴火呢？万一买不到可咋办？
由于这里住的是平房，不像市里的楼房一样有地热，屋子里是否暖和，取决于炉子里的火旺不旺。如果父亲买不到柴火，估计今晚就要挨冻了。
我在周围逛了逛，看能不能捡到些柴火或是能烧的东西。结果什么也没看到，我挠了挠头，放弃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也是，都什么年代了，这东西也不是路边就能捡到的了，更何况地上还铺着一层雪。
“那个谁，你是搬家来的吗？”
突然，我身后响起了一个男生的声音，我一愣，回头看去，发现那人是从右边的邻居家走出来的。
那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生，他长相普通，皮肤有点黑，穿着褐色的棉服，手里还拿着个雪橇。
我左右看了看，让后指了指自己，“是你在跟我说话？”
“是…是啊，你，你是刚搬来的吗？”
对上我的目光后，他突然变得结巴起来，他指了指我家的铁门。
“嗯，今天刚搬来，看来我们以后是邻居了。”由于对方不是熊孩子，我客气地回应了。
“我叫李英，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我还没适应这个新的身份，很别扭。
“……邵敏。”
“邵敏，嘿嘿嘿……”他傻笑一声，看起来像个憨憨，不过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敛了表情，吭哧了一会，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找不到话题。
我觉得他怪怪的，“那我先回家了，再见。”
“哦，哦，再见。”
……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努力，小敏给家里来了个大扫除，先扫后擦，连玻璃也给擦了一遍。
我进屋瞧了瞧，满意的点点头。
现在看起来像个人住的地方，要是房梁子别露出来就更好了。
“哥，你饿了吗？上午的包子还留着呢。”
“暂时还不饿，你饿就了吃吧……你的手咋回事，那么红？”我瞥见小敏发红的手指，不由问道。
“水很凉，又没有温水，所以……”
我夺过他的手，一摸，感觉像摸到了个冰块，好凉。
“这你还擦窗户，咋想的？好歹要珍惜些我的身体吧？”
面对我毫无威严的训斥，他很高兴，“谢谢哥哥关心。”
“你别弄错了，我没关心你，我关心的是我自己的身体！”
我哼了一声，不理他了。但立刻，我就觉得这话有些多余了。
……
如果我和妹妹没有换身，此时又会怎么样呢？……等等，以前孤儿院冬天的时候，小敏也是这样擦过玻璃吧？那时她的手会像现在一样冻得发红吗？
可我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