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吼，雪妮，怎么有空到爷爷这来？”老人半身陷在躺椅，沧桑的脸上露出不大好看的笑容。
女孩儿躲在门后，伸出半个头，“爷爷…答应讲故事的。”
老人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他再往壁炉里填了柴火，明亮却略显暗淡的火光将他的侧脸照的通红。他朝女孩招手。
女孩也笑了，小跑着扑到老人怀里。老人高兴地眯眼，“我可爱的雪妮，今天想听些什么？”
“如果是天使的故事就再好不过了。”时澪推门而入，亲切的微笑。
“时澪姐姐！”
“你…”老人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你不是要参加学院考核吗？”
“没什么，来看看你们。”时澪从角落拉出椅子，“最近怎么样？”
老人摸着女孩儿的头，“还行吧。感谢你们拖住了那些人的视线。不过，我有预感，恐怕那家伙要亲自出马了。”
时澪沉默，自责与愧疚涌上心头。有些时候，人力的的确确渺小不堪，既不能击碎星空，又不能搅动大海。因为要顾全大局，舍弃了怜悯。也因为舍弃了怜悯，才深深的不安。
“抬起头吧，我并没有怪你。”老人叹气，“或许对我们这些诅咒者来说，自由是不可奢求的梦吧。想着逃脱的我本身就是愚昧的。”
“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背负诅咒的是我们。”时澪苦笑，“老实说，龙岛开城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复杂，既希望他们能真正逃脱，又因为埃亚波普的崩坏恐惧。”
老人把女孩儿放下，洒然一笑，“我迟早会回去，她还在等着我呢。”
时澪抬头，犹疑道，“或许…我们还有希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所有的天密都崩坏。我觉得我们应该实验，乘着这次埃亚波普…龙裔…”
“哈哈，也就你们敢这么做。”老人摩挲干枯的手背，“不过…也对，也许只有你们这种超脱在俗世之外的家伙才能干出这种事。”
“我听出了讽刺，错觉吗？”时澪前伸身体，拉过女孩儿，两只手揉着她婴儿肥的脸颊。
火炉中传出噼啪的灼烧声，温柔的火光忽明忽暗。这时没有人说话，只有女孩儿模糊的嘟哝。鲜少的安宁磨平了时澪的谨慎。
或许这就是罪恶与责任下的诅咒者们。他们没有能相信的人，除了同为诅咒者的同伴。他们被迫献出自由，一生守望着天密，将生与死，救赎与理想交给那些只知道吞噬的死物。他们与世界，与所有人为敌。
“我很少看到你的笑容啊。”老人感叹。
“…因为这会让我们松懈，”时澪背脊一僵，缓缓放下手，“我们需要这份谨慎。”
“是吧…”老人揉了揉眼，“雪妮，去睡觉吧…”
“爷爷还没有讲故事呢…”女孩儿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的起身。临近门时，她突然转身，亲吻了时澪的额头，然后一蹦一跳的离开了房间。
时澪摸了摸略微湿润的额头，嘴角不知不觉上扬了弧度。
“回神了。”
时澪眨眼，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局促。只不过脸颊还留有淡淡的红晕。
“把她支走…你想说阿库娅的事吗？”她问。
老人倒在躺椅，“告诉我，辉光禁咒有没有解。”
“有，也没有，”时澪与他对视，“时停去了鼠疫教会，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能获得龙岛的情报…我直说吧，解除辉光禁咒，埃亚波普可以。但同样的，没有人能保证。”
“有这样的可能就行。”老人像是松了口气，“能告诉你们要做什么吗…我也许能帮助。”
“不用了，”时澪摆手，“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
“直言不讳啊你。”老人苦笑。
时澪犹豫了片刻，说道，“接下来…时刻得一直小心兽人的动向，我得待在学院。时停倒是忙的很，除了龙岛，他还要到伊甸园一趟。”
听到伊甸园，老人明显手一抖。即使他掩饰的很好，但时澪任然感受到了他内心的震动。
“他…”他声音干涩，“他去伊甸园做什么？
“或许是一个陷阱，或许是个赌局，谁知道呢。”时澪耸肩，“这是之后的事了，现阶段，龙裔的事放在第一位。另外，你不添柴吗？有些冷了。”
老人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伸手够过木柴，扔进火炉。一股白桦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震。
“我说，那是苦凝木吧，你平常有这么奢侈吗？”时澪愤慨的大叫。
“轮不到你这个把芝荞泡茶的家伙说！”
就论财力，一个国家的十年的用款都抵不上时之一族一个月的消耗，明明他们才是真正的吃钱喝钱的家伙，却总是莫名其妙的有仇富心理。
时澪也自知理亏，干脆闭口不言。
“话说，”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前些日子在帝国有个恶意抬高铁金价格的家伙…不会是你吧？”
时澪想了想，点头道，“没错哦，不过我觉得提价很正常。毕竟现在什么都涨价不是吗。”
“所以你把价格上涨了十二倍？”老人都惊了。
“不，应该是十二点七倍。”
“…”
老人想说点什么，又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要觉得我是恶意抬价，”时澪起身，“我只是想恶心恶心帝国的那些家伙。”
她走到门口，转头，“对了，我把你的故事讲给了别人。他说，可惜了。”
“什么？”老人没听明白。
“没什么，再见咯。”
“再见了，被世界诅咒的人啊。”外面很黑，似乎打开了门，就不见了少女的身影。这个世界总归是倾斜的，不包容的，孱弱和悲剧演绎的闹剧让人质疑和平和美好。但世界还是有美好的，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却依旧坚强的抵抗。
老人必须承认，自己不愿意相信的美好确确实实存在，而且就在自己身边。单纯，而且给了绝望的他很轻的慰藉。
“冷啊，”时澪拉紧衣服，埋头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