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娜娜约纪灵一起出门逛街。
“我想买几件新衣服，但是对男生的衣服款式不了解，小灵可以陪我一起吗？”
星期五的晚上，一起坐地铁回家时娜娜这样说。
“我可以吗？”
纪灵有点担心，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女性的时尚品味，而且更主要的是他会感到羞怯，两个人一起出门逛街，那不就等于是约会了？
“没关系呀，”娜娜摇了摇手指。“买衣服只是借口，其实是我想和小灵一起度过周末呢。”
“哎呀……这个……”
地铁车厢里，纪灵又又又又脸红了。很不巧，这是娜娜最喜欢看的表情，所以也就不遗余力地继续逗纪灵开心。
“而且呢，不仅是帮忙买我的衣服，我也可以帮小灵买几件漂亮的小裙子啊。”
“这个……这个……”
纪灵喃喃地说，妈妈已经给他买了几条裙子了。
“那不一样吧？衣服这种东西一定要自己挑才行，不是吗？”
“这倒是……”
确实，妈妈给买的衣服好看归好看，纪灵穿起来总觉得怪怪的，只有99％满意，无法达到100％。那就和谈恋爱一样，别人介绍的对象始终不如自己一见钟情的。
“那就这么说定咯？明天上午九点，我在地铁站等你。”
“嗯……好……
娜娜的语气不容置否，纪灵只好答应下来。
结果这天晚上，他和参加婚礼前夕一样，紧张得没怎么睡好觉。
第二天倒是醒得很早，洗脸的时候纪灵照镜子，皮肤的状态还OK，一颗可以成为小痘痘的点点也没有，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圆鼓鼓的，有种很润滑Q弹的感觉。
对此，纪灵心里是很满意的，知道自己的皮肤比起学校的绝大多数女生都要好。这挺奇怪，明明都是女孩子的身体，为什么有的人皮肤那么好，有的人皮肤那么差。
回头一看妈妈，纪灵有点明白了。
“果然是遗传啊……”
以前妈妈就说，虽然纪灵是男孩子，却遗传了她的好皮肤和强韧浓密的头发。
她还说幸好纪灵不像爸爸，因为纪灵的爸爸年纪轻轻就秃顶了，好在他的头型很好，光头也很帅气。
纪灵可不想变光头，不过现在这样长发及肩也够奇怪的。
每天早上，都是妈妈帮他扎好头发。
今天纪灵洗完脸后，也准备让妈妈帮忙来着。他已经和妈妈说了要出门的事，但在对方的性别上，纪灵小小地犹豫了一下。因为说娜娜是男生也好，女生也罢，好像都有点不对。
妈妈见纪灵这么犹豫，满心确信女儿是去和心上人约会的，所以只是笑笑不再过问。她很开明，认为女儿也到了喜欢上什么人的年纪了，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
既然如此，纪灵也就不解释了，只是摆脱妈妈帮他把长发扎起来。
“难得不上学，头发就披开吧，”妈妈却说。“披着头发更好看。”
“是么……”
“嗯。”
纪灵不太自信，妈妈却是笑眯眯的，甚至还问纪灵想不想化妆。
“不用不用……”
纪灵慌乱地摇头拒绝，化妆什么的太夸张了！
“要不涂个口红吧，涂个淡一点的？”
“真的不用……”
纪灵有点想哭，总觉得穿上女装就罢了，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不能不穿衣服，娜娜也能理解。可是一旦开始化妆了，他担心在娜娜眼中，自己会变成享受性转的变态这一形象（其实已经是了，哈哈），那是万万不行的。
不管怎么样，纪灵还是希望他在娜娜心中是男孩子的面貌，希望她以喜欢男生的方式喜欢自己。
其实有没有这个必要呢？说不好，但就当是自尊心在作祟吧，纪灵还是挺看重自尊心的。
回到房间，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应该足够做好出门准备了吧？纪灵寻思着，同时脑子里在盘算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
然而他太高估自己的意志力了，在所有妈妈给买的衣服里，他认为这一件也好看，另一件也不错，但全都差了一点点，比如这一件显得个子太矮，另一件好像有点太女孩子气，怕会被娜娜取笑。
结果是试来试去，花了一个小时纪灵也没有决定好要穿的衣服。根据天气，今天最好是穿得清凉一点，可清凉就意味着暴露啊！纪灵最想穿的其实是牛仔裤和T恤衫，T恤衫他有，然而妈妈买回来的衣服里一件裤装也没有，所以……
所以果然只能穿裙子了，而在所有裙子里，看起来最不女孩子的……没有！没有一条裙子看起来不女孩子气，所以说是挑选，其实根本没有可以选择的！最后妈妈都看不下去了，寻思这个闺女也真是的，不就是和心上人约会嘛，至于挑个衣服挑半天么？
恐怕是至于的，妈妈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不禁会心一笑，然后“冲进”房间里，拿起那天她亲自买回来的天蓝色无袖连衣裙，一把塞到“女儿”怀里。
“就这条吧，相信妈妈没错的。”
这条裙子，很像电影《四月物语》里女主角坐在芒草丛生的原野上读书时穿的那条裙子，浅浅的天蓝色拥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纯洁感。
“这条……”
纪灵还是不太自信，但妈妈的眼神给了他力量。
“那就这条吧……”
八点四十五分，纪灵来到地铁站。
这一次他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一走进地铁站里，就四处寻找娜娜的身影，甚至连卫生间那儿他都没忘记瞥上一眼，看看娜娜是不是躲在那里等着恶作剧。
这个人，他想，明明外表如古典美人一样美丽，想不到也有孩子气的调皮一面。
就算如此，这也是娜娜的魅力，让纪灵好喜欢好喜欢……
不过今天他多虑了，娜娜并没有躲在那里。五分钟后一列列车缓缓驶来，纪灵透过车窗看见娜娜的脸。她也看见他的，于是开朗地朝他挥了挥手，示意纪灵赶紧上车。
对此，纪灵心领神会。上车以后他来到娜娜所在的车厢，星期六的上午，地铁里终于清凉下来，他们俩坐在门边的位置，娜娜今天穿着的是和第一天上学时一样的牛仔裤与白衬衫，怎么说呢，既像男孩子，又有点像女扮男装，总之挺帅气的。
“哇，好漂亮的裙子啊，是阿姨给买的？”
“嗯……”
“阿姨的品位真不错呢。”
“可能吧，她经常买新衣服，因为要登台表演。”
“她是明星？”
“不是，就只是驻场歌手而已。”
“那也好厉害呀，”娜娜笑起来。“改天真想去拜访一下呢～”
“哎呀……”
这句话是否意味着，娜娜想去我家里玩呢？纪灵想。如果是，那这是否是一种暗示，要我主动邀请她呢？
变成女孩子后，心里的小剧场一下子丰富了起来，对此纪灵是有点苦恼的，因为原本就优柔寡断的他现在情况更加严重了。或许在他人眼中，这是他的专属魅力，但是在当事人看来，这很让人心烦，总觉得自己很软弱。
记得那天，娜娜问自己最喜欢和最讨厌什么，纪灵想，答案莫不是“最喜欢开朗的人”和“最讨厌优柔寡断的人”？
纪灵喜欢娜娜，讨厌自己，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坐在地铁里，纪灵不由地并拢着双腿，同时踮起脚跟，轻轻抿了抿嘴唇。旁人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事了，何况是很喜欢他的娜娜呢？
“怎么了？我刚才说了什么错话吗？”
“不是……”
纪灵摇摇头，他问娜娜，会不会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讨厌小灵？为什么？”
“我觉得我……我好像比之前还要内向……”
娜娜握住了纪灵的手。
“也许就有人喜欢内向的孩子呢？也许有人觉得内向、腼腆、容易害羞的孩子很有魅力，这里无论TA 是男是女……小灵明白我的意思吗？”
纪灵点点头，说他明白。其实他不是不想变开朗，刚才一路从家走到地铁站，纪灵的表现是很不错的，就算被人家盯着裙子下面露出的小腿看，他也没有特别不好意思。
可是一面对娜娜，他就感觉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这是张爱玲的原话，这些作家果然才是最了解人类的人。
喜欢一个人，在这个人面前就会感觉自己一无是处，有没有办法打破这个魔咒……
娜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而已。
她只是一直握着纪灵的手，在旁人看来就像正在安慰难过的女朋友一样，动作很轻、很温柔……
至于纪灵，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转变的这么快，真的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如果这也能叫做魅力，那么纪灵一定是天底下最有魅力的女孩。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情绪可以忽然变糟，也可以忽然变好。一开始是隐隐约约的，接着纪灵确信他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类似花香，可是很淡，很素净，似乎是从娜娜身上飘过来的。
于是他问娜娜，是否今天用了香水。
“没有啊，我就是洗了个澡，然后就出门，变成男生后……”讲到这里娜娜压低声音。“唯一的好处就是头发干得很快，嘿嘿……”
“这倒是……”
“所以有味道吗？”
“嗯，有一点香味。”
“真的？可是我闻不到啊。”
娜娜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一脸迷茫。这个表情让纪灵莫名地好喜欢，就像看见了不知名和蝴蝶围着不知名的小花在飞舞。瞬间他的情绪好了起来，甚至有点想扑进娜娜的怀里，去嗅她身上的气味。
有娜娜陪伴，这一天应该会过得很有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