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俞晓视角]
头疼。
无与伦比的头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实在是有种淡淡的忧伤。
把我坑了之后就直接扔在这儿来面对背后这被彻底打翻了的醋坛子,自己优哉游哉地离开——虽然是我主动提出让她离开的,但心里还是免不了不爽。
可必须要离开。
不离开的话梨青就不只是醋坛子打翻了,恐怕到时候直接就是化身自爆卡车原地带着我和白糖爆炸螺旋上天。
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我叹了口气,转头。
“卧槽!”
下意识一句卧槽已经出口。
背景几乎已经成了一片黑雾,女孩的脸上也带着同样漆黑的光,眼神如同黑洞般死寂,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那表情简直让我不寒而栗。
要死。
一瞬间的直觉,而下一刻女孩已经走近,表情冰冷地看着我,声音的温度也同样近乎零下:
“我说……那个女人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啊?哥哥?”
末尾对我的称呼音调突兀拔高,带着说不出来的诡异,而与之相对的,我竟然找不到如何回应的答案,于是便只能沉默。
可沉默在现在这种局面下只是无用的。
俗话说沉默是金,可那几乎只限于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一旦脱离了个人的局限而选择融入集体之中,那沉默就成了自闭的标志。
而自闭儿童向来多舛。
因为我这不合时宜的自闭,面前梨青的脸上已经浮起惊愕,而后变成难以言喻的厌恶和质疑:
“你和她谈恋爱了?”
平地藏杀机。
只是安静的疑问,却让我突然背后一冷。
不好……好像要黑化。
果然,再看梨青就能看到女孩脸上那逐渐浸染上的漆黑……如一层阴霾笼罩着。
绝对是要吃人的样子!
有些不寒而栗,于是我急忙补救:
“没有,听我解释啊梨青……”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孩直接打断了:
“听你解释?我平时听别人说只有渣男才会在被质问的时候说这种‘听我解释’的话……呵呵,哥哥你不会是渣男吧?”
说到这里她突然像坏掉一样轻声笑起来,又机械地歪了歪脖子,上半张脸被垂下的长发遮挡一片漆黑。
大脑在颤抖……总感觉这么说下去梨青会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柄粘着血的镰刀,再然后微笑着走上来一刀让我看到充满圣光的天堂。
所以,无论如何,赶紧想办法补救才是第一要务!
“可你总要给我个跟你讲清楚事实的机会吧?”我尽量坦诚地看着她,“直接给我判死刑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万一我真是无辜的,你岂不是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而逐渐处于黑化进程中的女孩终于愣住,沉吟片刻,抱住胳膊斜睨我:
“好……就给你个机会,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准备怎样说服我,别忘了现在我可是捉奸当场,铁证如山呢!”
女孩轻轻地“哼”了一声,琼鼻皱起。
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人生看淡不怂就干,更何况眼前的情况怎么看横竖都是死,那倒不如在被宣判死刑之前想办法莽一波,毕竟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她在追我。”
这是我辩解的第一句话,而很明显梨青很不想听到这句话,所以她的眼神一瞬间就凶厉起来,恨不得要拎起杀猪刀宰了我这个负心汉。
可自认并没有对不起她的我就只能连忙继续解释。
“可我没同意。”
听了这句话眼前的女孩表情终于微微愕然起来,又皱起了那对秀气的眉毛问我:
“为什么……你没同意?”
“不知道,”我摇头,又忍不住苦笑,“总之就是没同意。”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在教室中被她反驳碾压乃至单方面吊打的那场辩论,心情也不自觉凝重低落起来。
我只能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小孩子不要总喜欢打听这些事情了,管他呢,反正没答应就是没答应,也就这样了。”
只是梨青似乎并不准备善罢甘休。
我知道平时的她素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缠的女孩,更何况是在这种我已经明确表明不希望她再坚持探究下去的问题上……但似乎如今讨论的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过重要,所以她依旧抬起了头来问我:
“可为什么哥哥你拒绝了她,她还要来继续纠缠你呢?”
是一个让我心情很是复杂的问题。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不,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明白其中的原因,只不过我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
可这样的原因是不能够让眼前的女孩知道的,所以我也只能努力从真正的原因里挑拣出可以明说的主干粗略地告知梨青。
“因为我没有能力去阻止一个人喜欢我啊。”
“为什么没有能力?”
拜托我的傻妹妹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怎么解决一个问题又来一个问题?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问题啊?
可终究我也只能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暗恋这个概念你知道吧?”
“嗯,”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
“好,所以我说你听——暗恋的意思也就是字面上的含义,也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抱有的单方面不曾暴露给暗恋对象知道的爱恋之情。”
“而这样的感情只要不说出来就不会对任何人的正常生活造成任何的影响,甚至于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着梨青的眼睛。
“因为每一个人类个体都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力,与所处的社会阶层贫富贵贱乃至于外在条件都没有关系——白糖可以喜欢我,你也可以喜欢别的男生;我可以拒绝白糖,你也可以拒绝别的男生,但这仍然不妨碍白糖被拒绝后仍然喜欢我。”
“因为思想和感情是他人拥有之物,而想要违背他人想法篡改他人思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饶恕的行为,所以她可以喜欢我,甚至无论我是不是喜欢她,正如那句话——我喜欢你,与你无关,你尽可以拒绝我,但你无法摧毁那颗为了你跳动的心。”
而梨青也一句一句听着,缓缓点着头。
她听明白了没有?
我不清楚,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听完我这一席话之后她更加确认了心中的某项立场。
因为女孩的眼睛渐渐越来越亮,像黑天鹅绒布般的苍穹下一颗耀眼的星辰。
我愈发不安起来,但只能握紧了手继续为她解释:
“梨青……你知道为什么你会不理解白糖的想法和她行事的方式呢?”
“嗯?”
梨青可爱地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因为是发生在哥哥你身上的哦……不,这么说来我反倒是觉得一点都不让人惊讶了,毕竟哥哥你这么优秀,让女孩子死缠烂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拜托我的傻妹妹不要理所应当地摆出一副“我哥哥天下第一”的表情好么?
我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哥哥,甚至就算是将界定的概念引入“人”之中,我也同样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固执己见,不坦诚,自闭,又总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样的我哪里当得起眼前女孩的那副骄傲表情。
所以只能苦笑,但还是坚持着为她多少解释其中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人类的每一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因为人生而不同,每个人所出生的时间空间,出生后所生活的环境都不尽相同,所以也就塑造出了无数差别迥异的人类个体……还有他们所拥有的不同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
如此说着,我补充道:
“就好像白糖和你。”
“你们两个人的出生长大的家庭环境不同,所以也就从小受到了不同的教育与熏陶——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白糖的父母教给她言传身教告诉她香菜是好吃的,咱们的父亲母亲告诉咱们三个香菜是不好吃的,而这样的教育和影响势必会让她吃香菜咱们讨厌吃香菜——可这样你就能够粗浅地认为她是错的我们才是对的么?”
梨青的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摇了摇头:
“不能。”
“自然不能,”我轻声笑着说,“因为这个世界上正常人能够接触的范围内很多事情其实完全无法用绝对的善恶来评判,就算是绝对的善恶也只是在心里那善恶的天平上做出判断,而真正能够做出决断的少之又少——其实而更多的都是无法构成善恶判定条件的事情。”
“比如香菜和甜咸豆腐脑之争,比如舍友喜欢半夜打呼噜,比如所谓的渣男渣女。”
“因为人从出生起所经历的环境受到的影响不尽相同,而产生的三观也有微妙的不同,至少在法律和道德这样的大框架下是无法将一些‘你看不顺眼但是别人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武断地认为是错的——甚至有些人有些事情就算违反了道德也依然无法被判定是错的……因为一旦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只要钻法律的空子,就算被旁人再口诛笔伐也都无所畏惧。”
“连脸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呢?”
“人思考做事的时候总是喜欢以自我为出发点,我不能说这是错误的……但这样的习惯很不好。”
我轻声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