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喜欢从自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出发对眼前的某项事物进行判定。
喜欢吃香菜所以将不吃香菜的人判定为异端,喜欢吃甜豆腐脑喜欢将吃咸豆腐脑的人判定为异端,喜欢吃变态辣红油锅底的喜欢将吃鸳鸯锅的人判定为异端……
可很无聊,不是么?
先入为主,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别人,就算是纯白一片也都只能看成是一片绿油油,正如身材矮小的孩童在街上四面环视时只能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腿。
而所有人似乎都难免于此。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学会从客观出发来看待一件事物,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学会将心比心,毕竟“独立思考”和“同理心”这两种我心目中这大数据时代最重要的两种特质并不是有多少人能够同时拥有。
别人的悲欢是别人的悲欢,他人的恼怒是他人的恼怒,似乎都与我无关,而同样的,在面对某些极端的特定处境中也同样无法理解做选择之人的抉择——因为只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思考一件事情。
就好像在看电视剧时看到有一角色吃了便当,而与他关系亲密的主角未流露出悲伤之意便破口大骂。
“什么垃圾电视剧什么垃圾编剧,主角的朋友死了他一点都不伤心的?”
就好像在看小说时看到主角因为朋友堕落退缩与怯懦想要骂醒她时便键盘一挥变成了执行正义之人,噼里啪啦便将作者骂得狗血淋头。
“人家女孩子都伤心成这样了你还火上浇油?这男主是不是智障?这作者是不是脑瘫?”
世事如此,莫得办法。
“只从主观出发来判定一件事情的善恶好坏是很危险的,”我只能如此告诉眼前的妹妹,“有法律约束以及道德约定俗成的事情还好,可生活中碰到的更多的部分都是无法简单以善恶对错一言蔽之的日常——而这时候我希望你能够代入别人的角度来思考一下问题,这样很多事情都能够轻松迎刃而解了。”
没错,解决人与人之间绝大多数日常争端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代入他人视角”即换位思考而已。
可听起来简单的事情往往做起来更难。
每天甩手臂三百下很简单,可最后能够坚持下来的也就只有柏拉图一个,而智者伟人能够成为智者伟人的原因也正是他们能够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
这些话我倒是没有对梨青说——这丫头从小到大就讨厌我在她面前讲些什么大道理,虽然最后听还是会听,但听的过程中叽叽喳喳各种嫌弃,尽管这几年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但毕竟还是会觉得我啰啰嗦嗦像个老太婆。
那就闭嘴好啦。
从小到大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方式都是放养,无论如何只要不惹出大事就干脆听之任之,而这样的教育方式培养出来的就是我们三个性格各异的奇葩。
不,是先有大姐俞媛,然后有了我俞晓,又在我们两个的言行熏陶之下有了梨青,三个人的性格特征相互影响,而其中梨青大概还是受我的影响更多。
因为这丫头从小几乎都是跟着我生活的。
而姐姐实在不能说是个合格的姐姐,毕竟又傻又天真,虽然偶尔良心发现会稍微能够展现出作为姐姐的姿态来,但更多时候都只不过是乐乐呵呵的傻大姐——于是从某种意味上来说,我更像是有两个妹妹。
所以梨青是完全跟着我长大的,而曾经的我热衷于给梨青灌输一些属于我自己的人生经验……不为其他,只是不想要她再摔倒在我曾经走过的路上。
而梨青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在我为她讲某些大道理时尽管表面一副嫌弃抗拒的态度,但其实都是有好好听的。
姐弟妹三人性格不尽相同,傲娇和心口不一倒是一脉相传的。
果然,梨青已经翻起了白眼:
“好啦好啦,甭给我讲大道理啦,我又不是傻子,其实你说的我都明白的。”
都明白?恐怕不尽然吧?
但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挑眉:
“好好好,我妹妹最聪明了。”
“那当然,”丫头叉腰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来,“我不聪明谁聪明呀?”
“……是是是,你聪明你聪明。”
“嗯?!!我说老哥你这敷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也只能别开目光摆了摆手:
“哪里有嘛,都是你的错觉,错觉而已。”
梨青皱眉,但终究还是抱着胳膊冷哼一声,转而走上来拽住了我外套的下摆。
“回!家!”
她的语气也气呼呼的,像极了受刺激膨胀着身体的河豚。
有点可爱。
我也几乎忍不住笑容,但还是努力屏气凝神让自己的表情严肃起来,努力保持住身为哥哥的威严。
“好,回家。”我说。
丫头气呼呼的表情终于变成了欣喜,但发现我还在看着她,就立刻学着我的样子保持着那副气鼓鼓的姿态,矜持地朝我伸出手:
“带我回家。”
我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握住了丫头纤细而柔软的手掌,点头:
“好……咱们回家。”
她装出来的不苟言笑终于崩塌,如同面具般一点一点破碎坠落,露出中间巧笑嫣然的笑脸来。
“嗯!”
重重的肯定。
而后牵手,回家。
◆
家里刚刚做好午饭。
父亲她多少还是有些工作的,所以白天很少待在家里,而我们姐弟妹三人也都练出了一手相当不错的厨艺——虽然派不上用场。
因为父亲专门请了厨师,而本身厨艺也就勉强够家常菜水准的我们仨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
“所以你吃过饭了啊?”
姐姐如此惊愕地问我。
“嗯,在学校里吃过了,现在不太饿,你们慢慢吃吧。”
说终归是这么说,可看着桌上摆满的琳琅满目的美食我终究还是感觉肚子里的馋虫慢慢爬上来。
这个世界唯美食不可辜负,所以……还是选择了放弃。
没心情吃什么东西了。
摆在我面前的是可能会影响到我今后整个人生的重大抉择,而在这样的重压之前就算是再美味的山珍海味和满汉全席对于我来说恐怕都是味同嚼蜡的感觉——不解决这个问题,真的是寝食难安。
“那我先上去了。”我说。
安静吃饭的姐姐也终于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来,再次问我:
“哇,今天的菜做得这么好吃傻晓你确定真不尝尝么?”
“嗯……算了,没胃口。”
“没胃口?!”她突然就直接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个饭桶居然有一天会说自己没胃口……我的妈耶!”
所以你到底是在心里为我树立起了有多贪吃的诡异形象啊我的傻大姐?
眼角在抽搐,可我也只能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你的饭桶弟弟今天已经在学校里吃饱饭了,所以没胃口再吃得下什么东西——听懂了吗我亲爱的姐姐?”
她这才露出悻悻的表情来,“切”了一声不再管我,干脆朝我一脸嫌弃地挥手:
“知道了知道了,拜拜啦您,赶紧回你房间去吧!”
居然被嫌弃了。
这次不仅眼角在抽搐,嘴角也干脆跟着一起抽搐了。
可总归是不知道该吐槽些什么,我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一边思考着白糖的事情一边打开房门,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梨青的身影。
她正坐在我的床上,倚靠床头蜷缩起身体,小巧的下巴放在膝盖上,露肩的连衣裙也现出女孩小巧莹润而纤细的肩和手臂。
一瞬间聊天反射般想转身离开,可大概开门时的动静已经惊醒了正在默默发呆的她,于是坐在床上的女孩朝我转过头来,一脸朦胧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的表情。
“哥哥……”她叫我,“你回来啦……”
薄雾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彻底底发自内心的明澈笑容。
她在朝我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从到家开始就没有见过她的人影。
是直接来到了我的房间?
心情复杂,而我也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揉了揉莫名发痒的脸颊,问道:
“那个……怎么了梨青?来我房间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话只是刚出口我就感受到了不知为何自己那突兀干涩起来的嗓音……颇有些古怪,但话已经出口了,就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而面对我的疑问女孩却仍然只是保持着笑容,歪着头来看我,沉默,那清晰透亮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影子——而她就在这模糊的影子中一点一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彻彻底底详细打量着我的全身,仿佛要把我身上的每一个线条都永远地留在她的眼中她的心中。
有些莫名的瘆人。
我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诡异至极的气氛:
“梨青你别不说话光看着我啊……到底怎么了?有事找我?”
她怔住,小脸上又浮出那神秘的微笑来。
“嗯,”她的声音轻且细,仿若游丝,“是呀,我有事找你呢,哥哥。”
她终于动了动,从床边站起身来,裸足,一步一步走过木地板来到我的面前,接着朝我再次露出那暧昧而神秘的笑容来:
“哥哥?”
她用疑问的口吻呼唤我。
我也从那莫名紧张的心绪中脱离出来,咬了咬牙,问她:
“怎么了?梨青你有什么事对哥哥说……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啊!”
可她却只是摇了摇头,笑着对我说:
“没呐,我只是想找你进行一下人生相谈……呢。”
“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