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而患不均，技术的进步如果不能让所有人受益，使得其带来的利益成为纯粹的‘增量收益’（完全新增，并不会影响原有利益分配的新生收益）的话，哪怕其中只存在一分‘存量收益’，也一定会让某些既得利益团体站起来激烈反对吧……你就不怕这份技术掀起新的纠纷？这可和你‘消灭纠纷，走向星空’的思路不一致啊。”
女孩调侃地看向古板的老者，他们正在谈论的，正是老人刚刚在全世界范围内公布的技术。
“这或许会成为新的纠纷根源，但是，这项技术却会为整个人类文明的存续的重要一步。”老人的面色无比坚毅，“相比于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中就会耗尽的石化资源，地球毁灭前都可以源源不断供应的太阳能无疑可以更好地保护地球——在对话完成之前，地球依旧是人类最坚实的依靠，如何保护地球自然是必须考虑的事情。”
老者的话让女孩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了几分讥讽的神色。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可是，地球太过舒适的环境是否会成为人类惰性的土壤，让后人失去向更远的星空前进的动力呢……”女孩转过身去，将手中把玩的太空站模型轻轻摆好，“即使这样，也愿意相信那份可能性吗？”
女孩很清楚人的惰性何等可怕，曾经一手开拓了“宇宙世纪（Universal Century UC）”的地球联邦都能在时间和地球的安逸环境的侵蚀中逐渐堕落，成为“被重力束缚的灵魂”；就算曾经确实推动人类踏上星海，建立了新的“地球联邦”，但是当时这份决议得以通过的重要客观因素就是漫长的战争中地表环境遭受了严重破坏……
“人类的**本能与知性认知之间的矛盾与交织，我愿意去相信这碰撞之间的火光，那会照亮时代的黑暗——我同样也愿意相信，人类终归会在螺旋往复中渐渐上升，这也是人类一直以来前进的历史。”
群星的皇女闻言，不由得仰头大笑。
“哈！真是无奈却透彻的见解，如今的时代居然会出现你这样的人物，那我便赌一把你所预言的未来又如何！”
人类是混沌的生命，对于便捷与轻松的渴求所产生的行动可能导向的结果也不同——这也是无数得以被称为“贤者”的人们引导人类的唯一机会。
我便安安静静旁观一次，又有何妨？
……
木星的探索计划顺利地发起，但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比谁都清楚这一次的探查会以怎样的结局告终。
有些对不住那些对此次远行抱有期待的人们，但是老人不会因此停止自己的脚步。
唯一的问题是……
‘真是任性的大小姐啊……’老人无奈地想着留下了信函就自己跑上探索船的少女，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对木星探索计划兴致寥寥的女孩突然又改变主意跑上了宇宙飞船。
手中的信函渐渐翻到最后，老人的眼睛微眯。
良久，双手攥着信纸，老人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眉头渐渐皱紧。
‘木星上似乎有些让人意外的东西存在，我能感觉得到，那是一些拥有不同于“人类”的意识的奇异之物，所以我要亲自上木星看看。’
‘看来，“即将到来的对话”会变成“已经开始的对话”也说不定呢！’
‘祈祷吧，伊奥利安·舒亨堡，祈祷人类接触的第一种外星生物，不是什么极端种族主义的敌人。’
老人只能坐在这隐居之地的小屋中，静静地等待从前方传来的消息。
‘希望能够争取到一些时间吧，人类，依旧太过稚嫩了……拜托了，西科斯基阁下！’
……
翡翠的水晶如同树丛一般在银色的类金属群中闪烁，苍白的少女抚摸着手腕上环绕着的银色纹路，好奇地对着墙壁问道：
“这就是你储存自己意识的载体吗？挺有意思的啊，基本粒子级别的可操控度材料在地月圈可找不到。”
明明这幽暗的通道中没有第二个人，但是少女却仿佛在和什么人对话一般。
“诶？也就是说，你既是星球，也是星球上的‘生物’，既是这种‘生物’，也是这种‘生物’的个体？”苍白的少女错愕地抚摸着墙壁上缓缓流动起来的银色金属，“这倒是有点像我们人类古典哲学里面提到的‘一即是全，全即是一’了，不过对于我们人类这样重视每一个物质性独立个体思维的种族来讲，你们的心理状态果然还是很难理解呢。”
流动的金属仿佛是抗议一般在被侵蚀的墙面上跳动起来，苍白的少女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说我很快就接受了？可是你先前不也在我开放的记忆里看到了，我这种在人类里反而是极少数啊。”
“会照顾我的族人，希望能够有更多可以这样交流的人？”苍白的少女愣了愣，哑然失笑，“那你们可能要等很久了，毕竟如今的人类仍旧未能触及星空的曙光，如我这般因为适应宇宙环境而诞生的特殊人种，百年之内恐怕都见不到。”
苍白的少女突然一愣，没一会，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哈哈哈，说的也是啊，对于你来讲，百年不过眨眼之间，”苍白的少女抚着额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无奈，“流质金属生命体啊，至少寿命上确实不是正常的碳基生物能比的。”
“想要跟我去地球玩？别闹了，那些蠢货还没有那个心理准备和道德素质，要是发现你这样完全与人类不同的外星生物，他们怕不是会对你做些很糟糕的事情。”
“嗯？明明我很和善？你也看到了，即使我也是人类，也不会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异常’，毕竟人类是一种很难接受‘与众不同’的物种呢。”
“倒不如说，像你这样对人类没有恶意的‘非人类’是离人类最近的地外文明，这个世界线的人类真是好运啊！”
“这个世界线？很难理解吗？嗯……具体的你自己慢慢消化吧，没必要把那些我自己都没有仔细注意过的知识也看过去，只要阅览我的显性记忆就可以了，说实话，穿过世界线之间的障壁的过程中我是无意识的，就算你能跟我直接思维交流，我也很难和你解释清楚呢。”
“我前世——姑且就说前世吧，当时在木星圈第一次和地外生物接触，是一种人类从来没有见过的类似鲸鱼一样的生物呢，不过那个时候那只生物已经只剩化石了，应该也是某种碳基生物吧，毕竟没有发现他们的族群，所以我也搞不清楚它们有没有自己的文明。”
“光是那块化石的发掘，就让人类的文明圈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之后就是接近百年不断的战争和纠纷，各种思潮之间的冲突最后甚至演变为武装冲突甚至想要从物质层面把反对者都给抹去的程度。”
“一块地外生物的化石就能成为这些灾难的导火索，那像你这样，拥有着自己的意识，却又对人类文明知之甚少的地外生命被他们撞见……”
苍白的少女苍蓝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在通道里流动的金属，银色的墙面在缓缓地旋转了半晌后，突然往墙外凸起。
突出的金属团逐渐拔高，形体越发接近人形，苍白的少女哭笑不得地看着逐渐变成了自己样貌的金属女孩。
“这……”
看着生疏地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晃动，似乎在撒娇的金属女孩，苍白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
……
金属少女坐在幽暗的通道中，双手不断翻看着苍白的少女留下的仿佛翡翠一般的水晶。
这是“她”从第一个朋友那里得到的礼物。
作为一即是全、全即是一的智慧生命，“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礼物”。
那种感觉，对于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都是“独身一人”的“她”来讲，真的很新奇。
握住这块水晶的时候，仿佛那苍白的少女仍旧在“她”的身边一样。
不过，“她”的朋友希望“她”能够再在木星等一段时间……
因为苍白的少女的同胞们还没有做好迎接地外生命的准备，贸然的接触只会引起动荡与不安，到最后会演化成动乱与冲突。
“她”的朋友似乎对自己的族人很没有信任的样子……
唔……每一个“个体”都拥有自己的意识的生命的世界都是这么复杂的吗？
金属少女不由得想着。
但是，那是朋友的托付，所以“她”最后没有固执地要跟着她去地球，但还是在对方手腕上留下了自己的一部分。
这样自己就可以在朋友的身旁，一起观察、了解朋友的“族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了。
苍白的少女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了这似乎有些胡闹的要求。
‘只希望你能够耐住性子慢慢去观察吧，毕竟正常来说，刚刚接触人类社会总体的独立意识个体，即使是人类自身，也会抱有难以放下的负面情绪呢。’
想起朋友当时无奈的样子，金属少女不由得有些担忧。
她的族人……是不是经常做一些让她生气的事情啊？
‘嗯？什么情况下可以开始和人类直接接触……要是不希望人类对你抱有明显的恶意的话，最好还是先揍一顿比较好吧？’
“她”的朋友在提到自己的族人时，完全没有讲同族之情的打算。
‘毕竟人类难以改正的劣习之一，就是欺凌弱小啊，在让人类意识到你不好惹之前，他们不大可能会以一个至少是“平等”的态度来和你交涉的。’
‘为什么？对于我们人类这样每一个个体都有自己独立的思维的生命集群来讲，有人明智，有人愚蠢，有人慎重，有人鲁莽，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虽然对于你来讲可能不是很好理解，但是以后你跟着我在人类社会里面待一段时间，应该会看出来很多东西吧。’
依旧记得苍白的少女感慨的模样，金属少女抱着怀里的翡翠水晶，学着从朋友的脑海中看到的样子，将金属脑袋缓缓靠在水晶的表面。
在人类的文化中，这个动作似乎是表达依恋与不舍的？
呜呜呜，为什么好朋友这么急匆匆地要走啊？
听她说她每隔一段时间还得“睡眠”来避免被同族发现异常……
完全没法理解……
金属少女无聊地在翡翠水晶上蹭了蹭。
“你这丫头，别这样蹭了，我好歹在这块塞可缪晶石里面留了一缕意识，你这样蹭我这也有感觉的。”
金属少女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好朋友无奈的声音。
然后“她”欢天喜地地更加卖力地蹭了起来。
……
‘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啊！’苍白的少女感受着仿佛从手臂上传来的被蹭来蹭去的感觉，苦笑起来。
幸亏人类第一个接触的外星智慧生命是这种比较单纯，没有明确恶意的类型，否则就人类现在和对方那力量差距，怕不是要被瞬间抹去，连地球都保不住。
幸亏那孩子第一个接触的外星智慧生命是人类这样虽然对外习惯性地抱有敌意，但是却比“她”弱了无数的类型，如果碰到了比她强了很多，还极具侵略性的种族，怕不是要被当做稀有的智慧金属原料压榨得一干二净。
总而言之……
‘人类真的有这么强运吗？’
安娜塔西亚无奈地笑了笑，右手手指微曲，在左手手腕上的银色纹路上轻轻敲了敲。
那种奇怪的感觉终于停了下来。
整个人向着座椅的靠背上躺去，少女叹了口气。
‘我可不是什么“白色耀星”啊，海丽珂（Heilige 德文“圣洁的” 安娜塔西亚按照人类传统给金属少女起的名字），我只是一道转瞬即逝的……’
‘“苍白残光”而已啊！’
PS：今天5.31，先更一章序章吧，不过并不是恢复更新，毕竟作者6.11就开始期末考了。
按照安排，在开始考试之前应该会更两章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