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向身边的人儿告别,看着她撑着伞消失在突如其来的迷蒙细雨中,一股属于古人的惆怅油然而生。总是觉得古人哪怕对着一株瘦柳也能悲起故乡愁结,但现在我忽然醒悟了,我只是少了个浑身上下充满诗意的女孩让我徒添离愁罢了。
看起来我真的有点对这个一开始就穷追猛打的女孩有点喜欢了。
我忽然发觉有谁凑到了我的伞边,转头一看,却看见一对娇小的狐狸耳朵调皮地凑着我的胸口。“哎呀,没有带伞,真是麻烦了。这位好心的,能让我暂且借借你心里的一小块避避雨,可以吗?”
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你,你怎么……”
我看向她,却发现这只狐狸,忽然间成了不足一米四的小萝莉,穿着略显松大的袍装露出雪白的一边肩,有种天真得竟出了些许色气的可爱。
“说来话长。原本我应该立刻沉睡,但现在妹妹找不到,你这里我也放心不下……”
沉睡?果然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当然没事啊!你这样子才应该被问吧!”
“哈,确实情况不大好,九成的力量都被封印了,剩下的也只能勉强支撑我现在的样子。不过——”
她退来半步,恭敬地递给我一块包着什么的绢布:“届时请务必到场,那么奴失——”
她还没行完礼,原本就有点苍白的脸忽然渗出不正常的血红,然后嘟囔着“怎么感觉好晕”后晕倒在了我怀里。
我只感觉自己的心的那个地方忽然破碎了。“你还好吗?喂?醒醒!”我拼命地叫唤她,但她却还是平静地闭着眼,呼吸起伏安稳而有规律,宛如睡着了一般。
街上的人都在看着我们。我也顾不上什么了,把她背起来,做了把她先带回家的打算。
妹妹小时候也经常嚷嚷着要我背,虽然最后她屡屡得手,但我确实没有背过第二个女生。退化成萝莉形态的她显得格外娇小,孱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守护哪怕一辈子。身上并没有所谓狐骚味,反而有种不知名的野果携带者落叶林子特有的的自然香气。
她难道一直硬撑着,就为了告诉我一些重要的事,哪怕还要坚持到晚上?!
我想着那张自作主张的请函的内容,攥着的手把那张纸越揉越皱。
“老爷……不要走……”
她梦呓中慌乱的手抓住了我的袖口,忽然安静下来,痴痴地笑起来。我不知觉地停下来,怕自己走着把她脆弱虚幻的梦再吓跑了。行人匆匆。我们逆流在时间中,一切显得是那么安宁而平静。连我自己也难以置信,还在五分钟前的我竟然有了想要那什么轰了这个世界的冲动。
世界本来就这么美好啊,只是总有人把自己的人生没糟蹋够,非要让其他人也堕落下来才甘心。
“好可爱的孩子。”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我转头,是一个保养得很好,将近四十多却有着不输少女一般风情的妇人温柔地笑着:“跟我来吧,看起来她身体情况就不大好。”
“这个……”
“放心吧,这个孩子是那种存在,对吧?”
我一惊,看着她对着我眨着眼睛的俏皮样子,想了想,还是跟着她走了。
我们往老城区愈发推进,鳞次栉比的商业楼与大厦几乎看不见,骑楼和自行车懒洋洋的铃声循着
久远的记忆闯进我的眼中。我是一个很崇复古的人,哪怕篱笆墙边透出来的一点暖阳都让我倾心不已。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在喧闹繁华的另一边竟是一片被溺爱得时间仿佛都变慢下来的安详与温暖的净土。
“我也是因为舍不得萤河,才一直没有搬去洛杉矶。很棒不是吗?”
我笑笑:“确实。一直没有来过这儿,刚才还真的有点吃惊呢。”
她钻进菜市场里,熟练地和大妈们打招呼后讨价还价,如同侠客碰面行礼后便是拳拳到肉的切磋。不一会儿就拿到了两只手都抓不完的战利品,招呼着我提着鸡蛋向一条巷子走去。
“你知道你救的这个孩子是什么吗?”
她来到一间锁着的大门前,凝望着上面的字很久,由于太过模糊写的什么我根本看不清,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得见“鼎食”两个字。鼎食之家吗?我第一次开始觉得这个妇人出身不简单。
“嗯,狐狸,一只会魔法的狐狸。”我说。
“果然吗……”她背对着我,不知道什么反应,只是拉开锁链,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屏风。上面芝雾萦绕,风雨翻腾之间似乎有龙凤出现。上面有几个穿着素袍的古人,乘着风飞天入地,竟有与天地争势之意。仙人?
她带我走进一个书房,除了一个靠着窗户的桌子便是一整墙的书和一张床。把我背上的孩子轻轻放到床上,坐在书案边拿起一张黄纸就着朱砂开始写起什么来。“天清清,地灵灵,弟子奉三茅祖师之号,何神不讨,何鬼不惊,吾奉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敕。”她口中念念有词,笔下的符纸却好像活了起来一样忽然迸发出红光在空中浮起来。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把它摁在狐狸的头上,它就在瞬间稳定下来,紧皱的眉头也终于缓和下来。
“真是不可思议,这种咒术竟然还会重现世间。”她嘟囔着,望着我:“哦,你看见了吧?算了,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我有点诧异,但还是问:“她怎么了?”
“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邪崇存在封锁了她的灵宫,让她暂时休克,但用国际上的话……”
她摸小狐妖的头。
“这个孩子吃了一记原罪封印,一种没有品阶,没有真正的修习手法,被术法的始祖严令禁止的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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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道法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一个精确的咒语经引物引向一个精确的法术。但是封印不一样,这个是没有咒语的。”她一边把菜什么的塞进冰箱,一边对坐在饭桌的我说:“所以,很多人发现了各式各样的指向封印术的方向的施咒法,但要不是等阶太大就是魔法反噬过强,所以究竟封印术是怎么样的就相当于业界的哥德巴赫呢。”
她洗着手:“但要是真的知道了估计那个人离死也不远了吧?连老祖他都知道滥用这个术法的危害,更别提我们了。”
“你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看起来这个应该是祖屋吧?我看着周围俭朴得甚至除了放花的瓷瓶上画着的兰花几乎就没有其他颜色的一切,却完全不觉得死气沉沉,一花一草的布置间竟然有种与自然合为一体的舒心。
“对啊。初次见面小家伙,你可以叫我叶姐姐,我们可是茅山世家,代代以降妖除魔,渡妖渡人为己任。”
我肃然起敬。“但为什么你们——”
“哈哈,因为我们要守护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哦。”她只是说了一句,又好像是有意地转换话题:“嘛,不止我,家里很多人都想要回华夏一次呢。美利坚太喧嚣了,在那种地方如弄玄虚的小鬼横行,真正的修士的少得可怜,实在不如华夏舒服呢。”
我默然。“冒昧了,请问您来萤河是为什么呢?”
“发现了吗。”她轻轻一笑:“修道的家伙果然都是这么小心的吗?放心,我没有修仙的天赋,拼死拼活闭关一整个月还不如一些人随便吐纳两天,只是从小跟在母亲身边理论知识比较好罢了,平时也挺喜欢修修灵器救救小妖什么的,虽然你抱回来的这只……好像有点不得了。”然后一笑:“好啦,我说还不行吗。其实不止我们一家守护着这个秘密。我们四大家族……怎么听着有点不吉利?算了,米家的太平公主逃跑了,他们家非要说是我们叶家把人拐走了,要叫个人看好她,别让她接触太多还没到时候知道的东西,就是这样啊。”
等等,为什么是坚称把人拐走了?我觉得好像有一些事情可以解释了,却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其实你不用对我说这么多。”我苦笑道:“让我胡思乱想是一方面,万一哪一天你们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但她只是笑眯眯地望着我,连带弯起的眼眸都带着戏谑般的笑意:“你自己,不也在做这件事吗?”
我愕然,明明毫无头脑的一句话却让我硬是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这时候我的电话忽然响了,我接起来,是小沫的声音:“哥哥你在哪里?”
“哦。路上见到一个……大姐姐,跟她聊了一会儿。你还好吗?”
“嗯,只是姨妈好像精神不太好,问了我几个问题后就……我是做错了什么吗哥哥?”
“她都问了什么?”
“她先问了我爱不爱你,我……”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弱弱地嘟囔着:“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个蠢蛋啦……”
完了,我已经看得见姨妈在强烈对比中三观炸裂的表情了。
“然后她又问我,家里谁当家,呵,当然是我啊!你这个蠢猪,没我投喂估计就要蠢死了哼!”她颇为得意地自言自语着。
……所以,有时候小天使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好吧,等等我,我要回家了。”
“嗯。”
在她示意没关系的微笑下,我走了出去。
“还真像……”我听见后边的人低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