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会死的……
即便是那个安保设施无比齐全的别墅,他都可以悠然自得地推窗而入,然后绅士地鞠躬,绅士地微笑。
他是不会死的……
即便是被人们团团围住,他都可以有恃无恐地摇着手上的文明棍,有规律地敲击着地面,把玩着节奏。
他是不会死的……
即便是造成了人死楼崩的惨状,他都可以从容不迫地开着摩托车,甚至还对着那些已经不能再哭笑的人们施以嘲笑。
这样的他是不会死的。
这样的他怎么会死呢?
明明知道他是不会死的,但是躺在地上的哪个东西又如何解释呢?
不用说就知道很贵的礼服染上了灰尘,总是带着笑的脸上现在沾着红色的粘稠液体。
他还是那么帅气,帅气得令人着迷。
相信他的一生一定不会缺乏那些疯狂的追求者。
只是很可惜……此时此刻,即使是这样的他与那些死于今天宏伟艺术的人相比,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无非是他的身体还很完整,无非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
“……啊,啊……啊……”
是谁发出了这种好像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叫起来的声音?他们在这个空间里回荡着,属实有些滑稽可笑。
不过作为饭后的笑谈的话,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就这样叫下去也没关系哦……什么的,虽然很想这么说。
但是人生不如意之事终归还是十中有八九。
在那段鸭子叫之后并没有接上喊破喉咙的尖叫。
明明在电影里这种桥段是必不可少的,连带着还可能会有主角扯着自己头发,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吃惊表情。
可我们的主角却是合上了自己的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像小熊玩偶那样空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安静得不可思议,也冷静得不可思议。
“……他是不会死的。”
她,是这么说的。
可她又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不是那种自欺欺人说给自己听的安慰话,语言里面刻上了不容质疑的肯定。
好像很漫长的时光其实比想象中要短得多,不会长也不会短的十三秒刚刚好。
说起来,十三可真是个不错的数字呢。
比如,亚当与夏娃就是在十三号偷食的那颗禁果,成就了世界上一切的恶。
比如,耶稣就是在十三号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之上。
人们总是把十三这个数字当做不吉利、灾难想象征。
但没有人去想过它所招引来的噩梦身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曙光。
罪的起源最后成为了圣经中所有人类的祖先。
原本死去的圣人在三日之后迎来了他的新生。
记住了祸不单行,但也请不要忘记祸福相依。
好了,现在来做一个假设吧。
比如,某年某月某日有一个愉快犯被一枪爆头,横死在冰冷的地板上。
而这个某日所指的恰好是一个比十二大,比十四小的整数。
那么,是不是可以包含私心地理解为……
“啊啊,还真是冷淡的反应呢。我美丽的小姐……”
——那个本以为死去的人还留在人世呢?
……
…
取下眼镜,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挂在上面的红污。
“我原以为您多少会有点伤心的。”
他露出了一副恶作剧没能成功的失意表情,但是嘴角的坏笑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爱丽丝轻轻摇了摇乖巧的小脑袋,接着说道。
“……因为,你是不会死的。”
“要是真这么随便地死掉的话,那可就头疼了。”
爱丽丝站在那里看着他站起身,走过来,然后抹去自己脸上的水迹。
白手套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冷不热,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
但它现在却叫爱丽丝感到莫名的安心。
她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手上面,让其更加贴近自己的脸。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笑了。
水平的嘴角出现了细微的弧度。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她确实笑了。
距离上次笑出来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是和那些童话故事的开头一样吧?
——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约摸五秒。
她睁开了眼,收起了笑,又没来由地嘟囔了一句,
“……因为,死神先生是不会死的。”
“……”
女孩一系列不同以往的行为让美学家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过紧接着,他又挂起了爱丽丝熟悉的,却也虚假的像贴上去的笑容。
“您说得没错。正因为死不了才是死神吧。”
“……嗯。”
爱丽丝轻轻点头,而美学家则看向了手里的单片眼镜。
特殊合成材料制成的镜片正中央多了一颗本来没有的金属球。
配合着没檫干净的红色液体,它看起来好像一个刚刚剪短脐带,第一次接触空气的婴儿。
总之,这副眼镜已经不能再用了。
“……这是德尔曼斯先生生前最后一副眼镜。他是一位忠诚的基督教信徒,在临死前还高呼着上帝。明明那个家伙从来没有帮助过他。”
怀念似得将眼镜仔细擦干净,冲着它轻轻吹一口气。
然后扔在了地上,踩碎。
“但是你却打坏了它,糖果屋。”
说着,美学家看向了爱丽丝——的身后。
“哎嘿嘿~可是人家很讨厌那个人嘛~”
“……!”
突然出现的女声吓了爱丽丝一跳。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表现,但蓝色的瞳孔确实因此而稍微收缩了一点。
接着,声音的主人一把抱住了她,像是撸猫狂魔看见了猫一样地蹭来蹭去。
“哦~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请问我可以杀了你嘛?可以嘛可以嘛?还是说不可以呢~?”
一副花痴的样子,还真是一个看上去就不大聪明的女人。但不可否认的,行动力和语速似乎不是一般的强劲。
而在爱丽丝大脑当机任人鱼肉的时候,美学家说话了。
“适可而止吧,糖果屋。”
“嗯?”
被称作糖果屋的女人停下来动作,歪了歪头。
“放开她,立刻。你应该也不会想知道拒绝我的后果。”
啊,真像中二少年幻想着自己英雄救美时会说的台词,光是想想就会感觉羞耻。
但应该没有谁会去试探一个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的刽子手是否会杀了自己吧。
糖果屋保持着从后面搂着爱丽丝的姿势,但整个人的氛围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沉稳且冷静,就像是一条不会叫的狗。
而众所周知的是,这样的狗嘴里往往都暗藏着最锐利的牙。
她微妙眯着双眼,说道。
“你明明不会杀我的,不是吗?”
哦,看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是什么人都会有呢。
“……”
美学家没有说话,只是不咸不淡地笑着。
奇怪的气氛让人感觉有些发毛,而糖果屋的眼底则多了一丝不爽。
没有人在意还跌倒在地上的小熊玩偶作何感想。
一针一线缝合的头颅与眼睛使它无法看到自己的身体。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它的毛皮即使不在泥里打滚也同样会变脏。
“……好啦好啦,还你还你。就算是我也是会挑选猎物的哦?”
最终,她选择了妥协。
高高地举起双手,让爱丽丝回到了美学家身边。
她没扣上的衣服因为这个幅度有点大的举动而春光大泄,真是即美妙又不妙。
刺目的光芒照进了美学家眼睛使他不禁皱了皱眉。要知道,这可并不雅观。
“把衣服穿好。”
“人家有好好穿哦?你看这件军大衣!It was made in china!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我呢~”
“哎嘿嘿~”糖果屋又变回了一开始的那副德行。傻笑着转了一圈,好像自己是个时尚模特。
可是,起不到什么掩盖作用的抹胸+比超短裤还要短上几公分的超短裤+加厚的绿色军大衣,这样的配置登上时尚杂志的可能性说是微乎其微还算客气了吧。
燕尾服与摩托的搭配都要比这个来得正常。
此外,那对厚实到没有必要的胸部装甲和验证黄金比例正确性的身体还是不要让青春期的男孩子看到比较好。
不然,那一定会是各种意义上的血流成河。
嗯,各种意义上的。
无视在一边转圈犯傻的女人,美学家低头看向爱丽丝。
“您没事吧,我美丽的小姐?”
他一边梳理着爱丽丝乱了的头发,一边关怀地问道。
“…没,我没有……”
“啊啊~有事有事!超有事的呀!人家现在肚子好饿!人家好想吃你做的爱心便当哒~”
“章鱼香肠派对!”高呼着竖起手,要三好学生来做的话也不过如此吧。
“可我并没有问你。还有,把衣服穿好。”
“yes~sir~”
没个正行儿地行了一个军礼,不过她似乎没有把扣子扣上的打算。
爱丽丝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美学家和糖果屋进行着很难谈得上友好的交谈。
相信谁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吧?
你和自己的好朋友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他遇到了另一个更加要好的朋友。
他们开始开心的交谈,而你则被晾在了一边。
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但你说不上一句话,插不上半句话嘴。
距离感如同一面不透风的玻璃墙,看得见却摸不着。
你能做得只有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打发时间,直到属于他们的时间结束……
“怎么了,小姐?”
“……啊,不。嗯,我没事。”
“那么您想要吃些什么呢?”
“……什,么?”
“已经忘记了吗?小姐,您的记性可真是‘好’呢。我不是说过了吗?”
美学家弯下腰捡起被人一度忘记的小熊先生。拍了拍它身上的灰,然后放进这位健忘小姐的怀里。
“我会为您准备与您相配的早餐的。”
看着美学家的脸,感受着手里玩偶熊的重量。
隐约间爱丽丝似乎听到了有人在一旁喊着……
“章鱼香肠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