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地下阴暗的长廊里,钢铁与火药的怪物发出高昂的呻吟。
它正在歌唱着,歌唱着那似乎不该有,但却偏偏存在的圣歌。
是枪声哦?是枪声啊!毫无疑问是枪声呢~
画面一黑。
被击中的人与这场游戏再无任何关系,不管怎么挣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有素质的玩家请你打个“GG”,你的对手绝对配得上这份褒奖。
没有素质的玩家则请你小声骂娘,你的对手并没有开挂。
你的对手太强,所以你输了,所以你死了。
事情往往就是如此简单而粗暴,这与没钱所以吃土的道理算得上是异曲同工了。
“哈欠~”
糖果屋兴致缺缺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实际上她不困,看起来也不像刚刚睡醒,姣好的脸颊更没有刻意地用倦意去装饰粉墨。
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表现一下自己是多么得没干劲罢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反抗,仅此而已。
一步一步地走着,高跟鞋“咯哒咯哒”的声音徘徊在这幽长幽长的地方,像是鬼怪幽怨的哀嚎极其阴魂不散的回音。
身穿警服的男人们无力地倒在地上,鲜血从他们的太阳穴里喷涌而出,连带着的还有黏糊糊的脑浆。
这几座小喷泉把地板弄潮了,弄湿了。
这些小小的喷泉们似乎不懂得节制这种高尚的品德,源源不断地涌出新的液体。不一会儿的功夫,番茄酱和沙拉酱的类似物搅在一起合流成了小河。
太恶心了。
他们应该为此感到羞耻,这就像老大不小的成年人尿了床一样丢人。
连隔壁的山姆奶奶都生气了,她气得都忘记了自己的高血压。
记得上次性情温和的她如此大发雷霆,还是因为有人说她做的苹果派不好吃呢。
这个冰冷的世界,人们居然连一句善意的谎言都开始吝啬。
尽管,那确实很难吃。
尽管,那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不管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如何生气,他们都没有半点动作。
不过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毕竟他们已经死了。
因为人死了,所以动不了。
哦,天啊。这居然是一个这样不容人反驳质疑的因果关系。
很抱歉,山姆奶奶。他们是真的没有办法,品尝不到您的苹果派一定是他们一生的遗憾。
糖果屋一脚踩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胸口上,鞋跟好像要在他逐渐冷却的身体上开个洞。
她每每脚部用力一下,就会有更多更猛的血液喷涌。
对于某些特殊人群来说,这应该算得上是一种赏赐了 。
但是很可惜,他生前并没有这种癖好。当然,死后也不会有。
生命迹象消失得无影无踪,沦为老鼠的食物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些肉块既定的结局。
事实证明,垃圾不只存在于垃圾桶和下水道里面。
垃圾到处都是。
“你们该围着乱转的是老鼠,而不是狗。”
糖果屋把玩着手里手枪,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
眼底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就连呼吸都好像带着几分鄙夷不屑。
“你说对吗?”
她发问道,但声音却细不可闻。
没有人知道她在同谁说话。也许那个人尚且活着,或许那个人已经死了。
而如今只要知道是她在发问,而有人在回应就够了。
“啊,啊……你,你你你不要,要过来……!”
嗯……尽管回应的话是这样驴唇不对马嘴。
男人端着警署统一发放的枪,声音里饱含着恐惧,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看看这双都快要抖出残影的小手吧,就算是在下一刻走火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叫汤姆。
这个烂大街的名字正如他那烂大街的人生一样,和他很是般配。
作为队伍里的吊车尾,他不负众望。既没有练得一身的好体术,也没能搓出个螺旋丸。
吊车尾就该有个吊车尾的样子。
唯一可以庆幸的只有,他总是能够成为别人吃饭闲聊时的主角,伴随着温茶热饭下肚。
他无数次憎恨自己的弱小,那份漆黑的心情就和现在一样。
而他此时此刻能做得却只有努力不让手枪从自己的手里滑落。
糖果屋看了汤姆一会儿,手上连转枪的速度都降了几分,这足以看出她是多么地没有兴致。
叹一口气。
“你是人家见过最差的一只‘猫’。人家甚至提不起劲把子弹在浪费你的身上。”
希望!
汤姆一惊,这似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那,那么……!”
他急切地喊到。
被逼上尽头的人,哪怕是蜘蛛丝都会去抓住,去攀爬。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犍陀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汤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这样的念头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弱小是件好事。
几秒钟前还在憎恨的东西,如今却忍不住要去好好感谢一番。
他甚至开始思考起逃离这里之后,要怎么报告才能把自己的功劳提高到最大,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瞧瞧!
一想到这,恐慌的心情似乎都有所好转,甚至于还有点想笑。
而事实上,他也已经开始笑了。然后……
砰。
就没有然后了。
不小心走火了……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
小巧手枪的枪口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隐藏的黑暗。唯独它冒着的白烟清晰可见。
“但是‘猫’都不该活。”
“所以感谢人家吧?”
“感谢人家的慷慨。”
糖果屋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把那些白烟尽数吹散。
接着,又露出了动人心弦的笑容。
只不过得到这份笑容的男人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手机上的猫猫图标又有一个黯淡下来。它的名字叫9527,泪汪汪的大眼睛这次真的流泪了。
不过这倒是让糖果屋心情大好,好到让她觉得再浪费一枚子弹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呼~”
收枪,而胸前的两坨巨大的脂肪块则成了这把小手枪的小窝。
它们谈不上是最好的,甚至还不配套。但它们却可以让这小小的恶魔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当中。
你甚至不知道此时此刻枪口是否正冲着你经受不住风吹雨打的心脏,更不知道下一秒是否会有子弹和鲜血迸溅。
从这种意义上来讲,那两块肥肉确确实实是最合适的选择。
至于糖果屋是不是这么想得,那就无从得知了。也许她这么做只是因为顺手也说不定。
“OK~可以出来了哦,他亲爱的小姐?”
语气轻松地唤道,像是轻飘飘的棉花糖。但唯独“他”这个字咬得紧紧的,像是想独占大骨头的小型犬。
“……”
硬底的女式小皮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与高跟鞋的不同,但却也同样清脆。
爱丽丝。
爱丽丝如上了发条的铁皮玩偶一般,径直且步调统一地走着。
哒,哒,哒……
一步,两步,三步……
最终,发条的动力把她带到了血泊旁。那距离之近,哪怕再往前半毫,那滩散发着铁锈味的液体都会弄脏淑女的鞋子。
那可一点也不好笑。
爱丽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幅光景。
第一具尸体一脸惊愕,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具尸体左眼玻璃体充血,看上去像一颗成熟的小番茄。
第三具尸体脸上挂着的笑容是那样灿烂,只不过额头正中央的枪孔更加惹人注目。
这些一切的一切倒映在玩具熊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中,是那样凄惨而荒凉。
这让爱丽丝感到非比寻常的不适,比凉掉的热牛奶更加恶心。
呼吸都开始急促,脑袋都开始发晕。
扭曲的手指陷进了小熊柔软的身体,勒出几道丑陋的鸿沟。
她深深地低着头,沉积的东西上涌到了她的喉咙。
呕吐。
“…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明他才是“死神先生”。
明明只有他才可以无关善恶无关美丑,满不在乎地收割别人的生命。
明明只有他才行,明明只有他才可以!
……这个这冒牌货!
爱丽丝恶狠狠地瞪向糖果屋,好似武侠小说里主人公遇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糖果屋一愣。
紧接着又换上了一副很诱人,但却让爱丽丝很不快的笑容。
“嗯哼……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她又狠狠踩了一脚身下的东西,最后一点血液喷涌融入进了血泊之中。
终于,暗红粘稠的它们沾染到了淑女的小皮鞋。哪怕只有一点点。
糖果屋慢慢地走到爱丽丝面前,每个动作都伴随着一阵阵的水波。
“你想知道呀~”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指尖爱抚似地划过小女孩金丝般的秀发和白脂玉般的脸颊。
轻轻一笑,然后……
强硬,粗鲁且又不由分说地抓住了爱丽丝的喉咙。
而这带来的则是无法忽视的痛楚。
“因为他们挡了我的路。”
“因为他们是令人作恶的‘猫’。”
“因为他们妨碍到了我执行命令。”
一句又一句被不紧不慢地道出了口。
“这些还不够吗。”像是这么说一样,糖果屋的眼神冰冷得吓人。
被瞪了就瞪回去,被咬了就咬回去。
这些生存的本能甚至不需要饲主动用鞭子和糖果去教导。
他们与生俱来,而且完美得无可挑剔。
“…可你,不是,‘死神先生’……!”
爱丽丝咬着牙说道,强硬得不像她自己。
尽管命运的咽喉被人握住,几近窒息的痛苦折磨着她的精神。
可是她现在只想否定一件事,只想确定一件事……
否定这个女人是真的,确定这个女人是假的。
为此,她的面具都开始有了松动。
这张数年如一的面具又一次产生了裂纹,而上一次也不过是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前。
“……”
“……”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无言地对峙着。
就像两头在争斗前相互寻找对方破绽的斗兽。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迎来的是等待,还是厮杀。
“呵……”
手上的力道又加强了几分,糖果屋摇了摇头笑道。
掏出枪,熟练地单手上膛。
“我当然不是什么‘死神先生’……”
“我只是一只狗罢了……”
女人如此说道。
紧接着,冰冷的枪口便抵住了爱丽丝的侧脑。
在这幽长幽长的地下长廊里,钢铁与火药的怪物清了清嗓。
“那么,初次见面。”
“我是‘吉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