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糖果屋。”
那根文明杖敲击地板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它好像好久都没有响起过了。
听听这曲美妙的乐章。
烦躁?焦急?
嗯……还谈不上吧,至少不像坐在电脑面前码不出字的扑街作者那般抽烟抖腿。
不过……嘛,还是能从中听出些不悦和不爽。
“看来在我‘丢垃圾’的时间里,你有些过于欢脱了。”
美学家笑得依旧那么优雅,无可挑剔得让人不敢在鸡蛋里面找骨头。
不过还是想问上一句“刀锋利吗?”呢……反正肯定有藏的吧,那笑容背后的刀子。
“而且我记得说过了不许抽烟……”
刺鼻的烟味让他的鼻腔感到不适,在鼻尖扇了扇手试图驱逐这恶心的味道。
不过,无果。
“也罢,小事而已。”
“比起这些登不上大雅之堂,入不得凡俗之廊的琐事……”
声音略沉,抑扬顿挫的语调勾人胃口,徒添急躁。压低的帽檐也叫人只能看到他漂亮的左眼。
不需要什么气氛的烘托,就是如同字面意思的危险,让猫不禁炸毛的危险。
接着,他说。
“回答我,糖果屋。你在做什么。”
“……”
“……你在说什么啦~人家什么都没有做哟~”
短暂的沉默,然后糖果屋傻乎乎地笑道。但是手里的枪却没有放下的打算,一个不小心就会要了一个小女孩的命。
缓缓回过头,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能感觉到泪痕还残留在脸上,不过现在可不是擦去他们的时候。
就算是硬挤出的笑脸也同样好看,但是并不适合她。面部肌肉的运动反倒叫那道泪痕更加明显。
不过可惜,不过好在,美学家对此并不在意。
对于他的出现糖果屋并不感到意外。毕竟途中的记号那么明显,找不到这里才是奇怪。
嗯,没错。那些由尸体和血液制成的记号无论到了哪里都一定会成为最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
文明杖吱呀吱呦呦地转,但是这里的风景却并不好看。
“哎嘿嘿,不要这么看着人家啦~人家什么都没有做哦~”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甚至还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好想射啊,好想射啊……这把被称作“鹿娃娃”的小手枪现如今像极了它的朋友小泰迪。
“……”
“是吗……”
耸了耸肩,像是在说“真没办法”。美学家操着慢而轻的步伐走到了女人的面前。
接着,他举起了文明杖指向了糖果屋的咽喉。
那里是一切生物的弱点,刺客们也都喜欢从这个地方下手。能够一击必杀的话,没人会想费二遍劲,多余且无意。
咚咚咚——!
你以为这是king的帝王引擎吗?呵呵……当然不是,这不过是无聊且无用的拟声词罢了。就是在漫画里经常出现的那种。
浓稠得好像能挤出水来的压迫感让人紧张得想吐,如果这个房间里有第四个人的话,那么他的状况一定不会比明明有着晕船体质却不幸登上了泰坦尼特号的人好太多。
“知道吗?生产你那件大衣的国家有着这样一句话……”
美学家笑呵呵地看着糖果屋,眼睛都和蔼可亲地眯了起来。“事不过三。”
“所以啊,我不想说第三……”
砰。
“但是人家会说啊?”
一声理直气壮不带犹豫的呻吟。
一声混杂着钢铁与火药气味的长啸。
“鹿娃娃”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满意地抽着事后的第一颗香烟。
糖果屋头都不回一下,眼都不眨一下。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在美学家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所幸子弹没有卡壳,顺利地脱腔而出,不偏不倚地……
“人家啊……什么都没有做。”
沿着人偶的耳边划过折断了几捋金丝,镶进了墙体。
……
…
曾经迎风飘摇的旗帜摔落在地,没有了那无上的辉煌,反倒是多了几个肮脏的脚印。
娇嫩的花朵落入奔流,花草独有的芬香对于这一叶之扁舟来说毫无意义。
看吧。
短时间内建立起的信仰又被人在更短的时间内推翻。
没有喜悦,亦没有雀跃,更没有球场上逆转三分球绝地反杀的全场沸腾。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像格林墙那样坍塌了反而能得到更高的欢呼。
在这里的只是一位落魄的孩子。
可笑的是,这般形若死灰如她,脑子里却尽是些新的风暴。
……他是死神先生吗?
……他不是死神先生吗?
……那死神先生是谁?
……那他又是谁?
请瞧瞧这可悲可叹的人儿吧。
事到如今了居然还在不停地发问,明明心中的不安就是最好的答案。
还是说是因为那个吗?因为方才丢人现眼的行为都是一时兴起的搞笑小品?
呵,不要搞笑了啊……M78星云的奥特曼们可是很忙的,不管是迪迦还是赛文,又或是其他的谁。
如那个一直把操着炎拳的男人视作神明的孩子得知了所谓的“神明”实际上只是一个披着不灭之火的再生能力祝福者一样。
他该愤怒吗?
嗯。
他该疯狂吗?
嗯。
已经是时候了。
按理来说,她也应当如此。
但是这位小可怜并不会放电也没有能够在地上踹出个大坑的义肢。
她没有力量,甚至连欺骗自己的力量都不再寄宿于这小巧的肉体。
除了一个还需要她保护的破玩偶以外,她一无所有。
本可以忍受黑暗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哪怕分毫的阴暗。
因为,她看到了光。
哪怕那道光实际上比夜色还要漆黑。
“小姐。”
“……?”
疑惑,爱丽丝好像听到有谁在叫自己。
声音熟悉而陌生,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自己有着“爱丽丝●J●威纳斯尔”这个无数人都羡慕,甚至嫉妒不已的名字。
但是对于这个名字她从未有过任何代入感。
只是单纯地记住了“爱丽丝●J●威纳斯尔”是她,她是“爱丽丝●J●威纳斯尔”罢了。
相比于这个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名字,她也许更加中意那两个字。
“小姐。”
嗯,对。就是这两个字。
“小姐”,甚至连名字都谈不上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名词,算是个尊称的这两个字让她有了这才是她的名字的错觉。
不过……也许,这种错觉也没什么不好吧。
“小姐。”
……嗯,果然有谁在叫自己呢。
爱丽丝想着。
自己该睁开眼去看看吗?可是看了又能怎么样呢?什么都改变不了……倒不如说怎样都好。
……就这样死掉吧。
……就这样死掉吧。
这样就可以回到那间记忆里的,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小木屋了吧。
回忆起遥不可及的,甚至都不知是真是假的记忆,爱丽丝想到了很多。
比如永远饥饿的肚子,比如雨天漏水的屋顶,再比如一动不动身体发冷的妈妈。
……嗯,那个时候不明白的事,如今已经明了。
“小姐。”
又来了。
一声声轻呼让她莫名的安心,但也莫名的烦躁。
好像近在咫尺,好像遥不可及。
“小姐。”
好吵。
好吵好吵。
好吵好吵好吵……!
真的吵死了。
渐渐的,就连那份安心都让她感觉恶心。那种虚幻,那种触之不得只能让她感觉到不知所措。
遥世之孤阁于空中摇摇欲坠,精巧的人偶坠入了深海,在比蓝鲸先生生存的海域还深的地方孕育起更加深沉的东西。
明明死掉就好了吧?死掉了,死神先生就会带着自己去找爸爸妈妈了不是吗?
说到底肉体什么的不过是拉着灵魂往下坠的累赘罢了。
就算轻盈的鸟儿可以飞翔,可是如果在腿上帮上几斤秤砣的话,它也只能与自由说再见了。
呵,鸟笼都不会比这块铁疙瘩更管用了。
所以啊,只要死掉就好了。
嗯,是啊。
只要死掉,只要死掉就好了。
卸去这件肮脏而沉重的外套,从这副恶心的躯壳中挣脱。
这样的话死神先生就一定会温柔地牵起自己的手吧。
啊,啊啊……
…亲爱的死神先生,请带我回家……
……
…
思绪被卷入暗流涌动的旋涡。不知道哪里的恶魔掀起巨浪,在乌云和大海之间狂笑。
他在为一个人类的堕落欢呼,也在为他自己业绩的上涨狂喜。他做梦都在想成为总公司的部门经理,他需要足够的实绩。
而这个小女孩的迷失无疑会让他的简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是……
“小姐。”
又是一声轻呼,丝滑的白手套摸着同样丝滑的秀发。
“该回来了。”像是在这么说般,美学家的动作轻柔而细腻。如热恋中的男生在回家途中慢慢牵起另一半的手,又如收藏家擦拭自己引以为傲的古典瓶具。
该回来了。
又一次,然后再一次。
他孜孜不倦,轻唤着这位不愿起来的睡美人。
在虚假的童话故事中,王子的吻总是包治百病。
但他并不是什么王子,他只是他。他是美学家,一个游荡在人世追求“美”的灵魂。
他与王子唯一相同的地方只在于,他们都没有思考公主是否愿意醒来。
王子弯下腰,撅起唇。
他的自我感觉一定很良好吧,站在“正义”一方的人都是如此。坚信自己的正确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只是沉迷于自己的高光时刻,沉浸于自己是主角的剧本里。
公主有说过自己想要醒来吗?
他不会思考这些无聊的小事,太阳都要围着他转。
真是滑稽而可爱。
而就这里而言,美学家同王子之流尚有些区别。尽管他也一样不在乎公主的想法。
面对躺在水晶床上的公主,他只会把玩她没有任何开叉的发梢。然后贴近她的耳边,轻轻细语……
“苏醒,立刻,马上。”
命令的口吻颇有几分霸道总裁的样子,不过本质却与那些暴发户似的东西完全不同。
该说是造物主吗,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只是在他的所有物耳边述说爱意罢了。
这是一条单行道,只有他一方通行。
为了他的杰作,为了他的“美”,任何东西他都可以牺牲,甚至包括杰作本身的意愿与情感。
“小姐。”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或者说打一开始就没有去数。
在达到终点之前,他一切的温柔都将归于这个女孩。
不过前提是她有成为自己收藏品的价值。
“……”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亲爱的小姐……”
他移开了手,站起了身。
“倘若你一睡不起,瘫如烂泥,那么你的美丽将会如过季的衣服被贴上折扣的标签。”
“即使是美如钻石,通体肮脏也与尘埃无异。”
美学家拍了拍身上的灰,你是否看见了钻石应之飘散?
“打折的美丽不值得我去买单。”
说完,他便欲转身离去。
他来,如他走。
不带来一朵云彩,亦不带走一徐轻风。
直到……
直到有人抓住了火烧云的衣袖,直到有人拿出了捕捉风的小瓶。
“啊,啊啊……”
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刚刚的大喊伤到了她的喉咙,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但是她还是伸出了手,说出了话。
爱丽丝。
爱丽丝!
“…亲爱的死神先生,请带我回家……”
哼……
收到,我美丽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