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 和美美来玩亲亲吧?』
一位年纪大约8岁左右的黑短发女孩, 正带着期待看着她身旁的一位黑发少年——刘星宇.
星宇在那声波传入耳朵的一刹那, 愣在原地, 年仅8岁的他当然不明白所谓的'亲亲'是什么.
『笨蛋, 就是像大人那样嘴对嘴啦!』
他仍旧不明所以.
——嘴对嘴? 很好玩?
此刻的美美终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因为……星宇被同年的玩伴称为木头人, 这是不无道理的, 而她就是看不惯星宇总是这么一个人, 觉得这样的星宇非常可怜, 于是乎, 过早的激发了母性本能, 想用游戏亲亲来治愈星宇的孤独.
『哼, 算啦, 不和人家玩就算了, 人家才不稀罕呢!?』
美美这么说完, 还抬起右手食指, 在她的右眼一抹, 吐吐小舌头, 摆出了一个鬼脸给星宇看, 然后掉头转身就跑掉了.
然而, 女孩的思绪变迁岂是星宇所能理解的, 他缓缓的抬起右手, 试图阻止美美的脚步.
——等……
可是, 性格内向的他也只能心里诉说而已, 这是他的秘籍——如何自己与自己玩.
——孤独, 寂寞……
——没有错, 没有其他人, 这世界上就只剩自己一个人!
噗哈的一声, 星宇在自己的床上坐起了身……
『是梦……』
如今的星宇已17岁, 正是处于名为青春的黄金时段, 没错, 是恋爱与梦想的交织点.
不过, 似乎老天存心与他作对, 以至于他现在连女孩的身体都没碰过, 更别提恋爱, 没错, 是浮云.
突然, 就在这个20平米不到的廉价出租房中, 响起了<叮铃铃……>的声音.
『呜哇!!!?』
星宇猛然掀起了枕头, 一把就按在了那个椭圆闹钟上, 但, 似乎是用力过猛, 就听到咔嚓一声.
『呜……我的20块大洋啊!』
这是一年前, 他用自己积攒的零用钱, 狠心买来的, 为什么说狠心, 因为他很穷, 至于穷到什么地步? 他每天放学之后, 要去打两个小时的临时工方才完事, 而这间小屋, 也是为了减轻家里负担, 自己掏的腰包.
『看来只能晚上回来修理它了……』
没有错, 今天是星期一, 也是新的一周开学的日子, 迟到是不被允许的.
……
……
一如既往, 他依然是孤独的一人, 因为他的性格, 班上的学生除非必要, 根本不愿意多搭理他, 与阳光男孩比起来, 他差的太多了, 既没有帅气的仪表, 也没有独特的魅力, 只能用平庸二字来形容, 所以他在期盼着, 希望这一切可以改变!
——今天的她, 好美……
突然, 他慌忙把视线从那位像偶像般的少女身上撤了回来, 因为那位少女正向着他走来, 这是他们学校的校花, 17岁的美美, 此刻的她早已是一位窈窕淑女, 虽显青涩, 但是魅力十足, 对于星宇来说就是一磅的重型炸弹.
『星宇, 早哦!』
『早, 早啊……』
星宇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每当这个时候, 他都会身不由己的紧张, 他从心底里厌恶着这个坏毛病.
『呵呵, 还是老样子呢, 真是的, 你要快点找到你的另一半哦!』
美美的话并不奇怪, 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一位很帅气的男朋友, 但不是星宇.
当初, 星宇听到这条传闻的时候, 心顿时就是一落千丈, 不过, 就在他看到美美的男朋友来教室接美美的时候, 他便释然了.
——放弃吧, 那个人, 自己没可能赢……
『怎么了吗? 今天早上, 你有点怪呢?』
『怪吗? 我……很怪吗?』
『恩恩, 很怪呢, 怎么了吗? 是肚子不舒服吗?』
这时, 星宇在心底了叹了一口气.
——没有变, 9年了, 她还是这样……
但是, 他并不讨厌美美的关心.
『没, 没有的!』
『是吗, 呐, 能听我说说话吗?』
星宇在看到美美脸上的忧郁之后, 便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她, 遇到了什么?
因为, 在这9年来, 他们两一直处于这种关系中.
『昨晚, 我和他在一起……』
——昨晚……在一起?
星宇的疑惑也是一刹那, 马上就明白美美所指的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不是那个无知的小屁孩.
『是吗? 那……?』
『嗯, 很痛, 我都哭了呢……』
『现在好点了吗?』
星宇拼命压制着自己的颤抖, 如果不这么做, 他可能会发狂而变成Berserker.
『嗯, 好多了, 只是稍微有点……』
『那就好……』
『是吗? 谢谢你听我的述说!』
星宇只能报以苦笑, '谢谢'二字每次必不可少, 他心底里不希望如此, 希望得到的不是'谢谢', 而是她.
但是, 他在害怕……
所以, 他每次换来的只是'谢谢'而已.
……
『好了, 今天课就讲到这里, 放学吧!』
班主任老师平淡的说完之后, 便向教室门外走去.
星宇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书包, 看都没看正在有说有笑的美美和她的男朋友, 就走出了教室, 这不是他故作冷漠, 因为, 美美和他说过, 青梅竹马是他们永远的秘密.
……
在一家小超市里做兼职的星宇正在里面的货架旁发着呆, 而实在是看不惯星宇这副衰样的店长坏坏的笑了起来.
『小宇啊, 你这是怎么了啊? 莫不是被那个小丫头骂了?』
『广叔!? 不, 不是这样子的!』
小宇有的只有慌张, 而没有疑惑, 没错, 广叔也认识美美.
『话说啊, 小宇啊, 你要快点告诉她, 你喜欢她啊!』
『不……』
——已经晚了……
但是, 星宇并没有告诉广叔, 因为, 与其让别人徒增烦恼, 不如一开始就不说.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真难理解, 我那个时候, 可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 直接向上冲的啊!』
星宇不是第一次听这个男人这样说了, 他很烦, 这种道理随便抓一个人都明白, 但是明白和去做可是两码事, 所以星宇只能暗骂自己的懦弱.
『广叔, 晚上好!』
一个悦耳的女孩声音在超市门口响起.
那一刻, 星宇和广叔都知道, 那位女孩是谁.
『小宇, 轮到你冲锋了啊!』
『不, 不行, 我不想去……』
『咦? 店里没有人吗?』
星宇哪能拗得过广叔, 被一把从里面推了出来, 他想藏起来, 但是黄花菜已冷, 美美已把视线锁定到他的身上.
『星宇? 真是的, 有人在就回个声啊! 广叔呢?』
——她怎么会来这里? 她的男朋友呢?
久久未能得到回应的美美, 不免皱起了眉头, 她以为自己被无视了.
——他在意……?
『星宇……你……』
『诶? 什么?』
『不是的!』
『什么不是?』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美美这么一吼完, 就气冲冲的向着门外跑了出去, 留下星宇一人石化在当场.
有时, 星宇也是会这么幻想.
——她, 万一, 只有0.000001%的概率喜欢我, 那么我就还有希望.
突然, 从里面走出来的广叔, 拍了拍星宇的肩膀.
『天涯何处无芳草, 放开点吧, 哎呀, 那个小丫头, 真没想到, 星宇这么老实的小伙子她都不要……』
而广叔的话, 对于此刻的星宇来说, 就像是最终一击, 让他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他想放声大哭, 希望能够发泄心中的痛苦, 但是又在担心那样只会越哭越痛, 所以他只能无声的向门外走去.
广叔也明白星宇的情绪很低迷, 所以也就默许了他的早退.
……
『星宇, 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 想去外地转一转……』
高考结束了, 这是他们自那件事之后的第一次对话, 中间的过场只是苦闷的冷漠而已.
『可是, 你的成绩, 应该可以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呀!』
的确如美美所说, 星宇的成绩在班上处于中上水平, 考一所一本A类的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星宇却不准备那样做, 这怎能不让美美疑惑.
『不……』
『那, 明叔他们同意吗?』
『嗯……』
星宇为了说服生活在乡下的家里人, 可是费了不少的唇舌, 读大学是每对父母的希望, 但是他却不这么想.
而美美嘴里所说的明叔, 是星宇的父亲, 而他们亦是同乡人.
『你, 不问我去哪里吗?』
『不……』
这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谈话.
随后几年里, 星宇在中国各大城市到处游走着, 北京, 杭州, 上海, 昆明, 成都, 西安, 太原, 足足7个城市, 他边打着临时工, 边学习不同地方的风气民俗, 这让他视野扩展了不少, 他以为世界就是指生活了18年的小县城, 但是, 他知道自己错了, 自己只是一只井底之蛙而已.
在他28岁的时候, 回到了县城, 开了一家IT公司, 营业额是蒸蒸日上, 短短的2年时间, 公司规模由3人发展到了500多人, 不仅仅得到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 更是让国外的IT界另眼相看, 轿车, 别墅, 自然不差.
没错, 这12年的时间, 让他改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懦弱、胆小的青少年, 已经是一位有身价和地位的成年人.
有一天,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的秘书轻轻的走进来.
『刘总, 有位自称您老朋友的母亲说要见您……』
『嗯, 让她进来吧……』
『好的』
星宇自然知道那是谁, 从穿开裆裤的时候, 就知道那位阿姨.
没有一会儿, 一位50出头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浑身不自在的矗立在了门口.
『香姨, 你来了!』
『小宇?』
『嗯, 是我!』
香姨似乎还是不可置信, 上下仔细打量着穿着名牌西服的星宇.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上前搂住香姨, 带她坐到豪华的沙发上, 又为她沏了一杯珍品龙井, 接着他又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真了不起啊, 小宇, 没想到你居然能开一家这么大的公司啊!』
『哈哈, 这没什么……』
『你爸妈老是在向我们炫耀啊, 怪气人的, 你说美美那孩子, 怎么就没能和你在一起啊, 要不然也不会……』
——美美?
然而, 星宇知道, 如果他们真能在一起的话, 或许这一切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但是无论是怎样, 都离不开命运的束缚.
不过, 他并不想听陈年往事.
『香姨, 到底是什么事啊? 要你亲自过来一趟!』
『哎呀, 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在收拾美美房间的时候, 找到了一封信, 上面写着你的署名, 所以就带来给你了……』
——信? 写给我的?
就在星宇回到县城的时候, 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就是那场该死的车祸夺走了美美的生命.
而葬礼的那天是一个阴天, 天上还漂着点点细雨, 他看着那装着美美遗体的棺材, 呆了很久.
熟悉……
陌生……
名为矛盾的情绪在内心世界里横冲直撞, 那一刻, 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
『哎, 我先回去了, 信是给你了啊……』
『香姨, 等等, 美美她……?』
『哼, 要是你那时能主动点话, 那孩子也不会这么早, 就离开我们啊!』
星宇这时也只能报以苦笑, 因为……现在谈这些已经太晚了, 他一直努力着让这一切压到心底, 拼命工作, 都是因为他想忘记这一切.
『小宇啊, 姨不是想责备你啊, 只是……哎』
『香姨, 我明白……』
他明白, 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的错, 总是让人生活在痛苦之中, 然而他并不明白痛苦中往往伴随着快乐, 共同维持着那微妙的平衡.
在派人送香姨回去之后, 星宇再次坐回了沙发上, 望着摆在玻璃茶桌上的那封信, 封面看起来发黄, 应该是放了有些年头了.
……
晚上, 他并不打算直接回家, 而是开着车去那所公园, 没错, 是他梦中的那所公园, 他想在那里看这封信.
这所不知名的公园比起以前, 规模扩大了不少, 那些供小孩玩的娱乐设备也增添了不少, 而当年的孤独已不复存在.
星宇把车停在了路边, 下了车, 走到公园路口, 看着公园, 仿佛都能看到向他提出'玩亲亲'游戏的美美.
他摇摇头, 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 拆开了它.
"
星宇:
没想过, 要寄给你, 但, 我还是写下了这封信.
……
对不起, 我骗了你, 那时我很想和你一起玩.
对不起, 我骗了你, 那时我并没有把自己交给他.
对不起, 我骗了你, 那时我一直喜欢着你.
对不起, 我骗了你, 那时我很想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
……
但是, 当, 流星划过的那一刹那, 我许下了愿望.
——请赐予我, 亲口告诉你的勇气.
——我喜欢你, 请和我交往吧!
美美
2001年5月23日
"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 是我!』
——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而星宇所没有注意到的是, 刚刚的一刹那, 天空中划过一道橙光, 一闪就逝.
……
良久之后, 他从衣服中掏出了打火机, 点燃了这封信, 洒向了公园, 便掉头转身, 向着停车的路边走去.
——再见, 我的青梅竹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