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爱登堡
盘塔拉荒原,教皇国与北方六国的交界处。一只庞大的军队缓缓推进,那正是教皇国的主力部队。这里是中线的战场,教皇国却月、圣骑士、飞马、以及后来追加的圣纹四个军团正在朝着北方的重镇爱登堡前进。据情报显示,爱登堡驻扎了约十万名北方六国的士兵,不过结果是毫无悬念的。这支部队的总指挥,也是教皇国最高军事指挥官安东尼此刻正在大部队的后方,与四位军团长讨论着什么。
作为绞杀战与攻城战的利器,却月军团被安排到了队伍的中间,漆黑的弩车,漆黑的铠甲反射着死亡般的光辉由圣骑士军团给予援护;这些圣骑士们穿着坚固而厚重的铠甲,骑着高大的战马,背负攻城锤,手握刀剑,身上闪烁着淡淡的白光——显然是修行光系魔法的结果;然后是神秘的圣纹军团,他们全身裹在素白的衣袍里,只露出鼻子和眼睛,在刀剑与铠甲环绕的部队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走路没有声音,宛若幽灵;飞马军团留在了最后,为了减少消耗,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选择起飞,仅仅是派出一些散兵去侦察。
不一会儿,飞去侦察的斥候报告爱登堡空无一人,连牲口也不见了,大概是整体撤离了。安东尼很疑惑,作为军事重镇的爱登堡控制着通向北方六国中四个国家的交通线,只要占领爱登堡,他就可以沿着大道轴向推进,不用半年的时间就可以占领三个国家,这么重要的城市敌人会不守?难道是敌人被吓跑了还是有什么诡计?犹豫了一阵,谨慎的安东尼命令部队停了下来,又派出一队斥候进城侦察,同时让更多的飞马骑士升空,加强警戒。
大约一个小时后,斥候小队回来报告。他们仔细搜查了整个城市,没有发现一人,城门大开,街道宁静,仿佛就没有居住过人一样。安东尼听完,小心翼翼的带着部队进入城中,占据所有的制高点,摆出战斗的准备。军人谨慎的天性让他如此作为,尽管现在没有什么敌人就是了。
真的很奇怪啊。安东尼站在城中城堡的顶部,俯览这座城市,以及远方的盘塔拉荒原,一望无尽的土地在阴暗的天空下显得更加荒凉,他的心情也更加沉重。他总是有一种感觉,宛如被毒蛇盯上的不良预感,毕竟与危险相比,未知更让人恐惧。
夜幕降临,安东尼吩咐夜晚增加双倍岗哨,并让队伍中稀少的魔法师们布下感知魔法。通常魔法师是不会在战争中出现的,因为魔法师在七级以下无力施展战略性的魔法,对战争的影响有限,而七级或七级以上的魔法师一般不会来,他们自私、冷漠而固执的追寻着力量,从而希冀到达所谓的“根源”。魔法师们只是通过各种途径去表达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而问题的关键在于改变世界。他们很强,但战场之上却不可能出现他们的身影,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只要不影响“根源”就无足重要。
所以,魔法师在军队中是一门很鸡肋的职业,恐怕也只有教皇国的部队中才存在成建制的魔法师部队,而且数据量稀少,这些人能做的实在有限。
安排完这些事,安东尼又亲自在城中转了一圈,在确认所有的部署都到位后他才返回城堡去睡。他睡得并不安稳,身处战场之上也不可能睡得太安稳,尤其是敌人这出空城计唱的哪般,让他心底一直很不安稳。
夜幕低垂,周围寂静的可怕,偶尔可以听见巡逻士兵走路时牛皮靴撞击地面的声音,可以听见兵器和铠甲摩擦的声音,低沉的交谈声以及看不见的魔法警戒线,而隐藏在黑暗中的对手,也终于亮出了他的利剑。
尖锐的警报声顿时响起,安东尼从嘈杂中醒来,他动作利索的穿好衣服,去天台看看城内的事态。放眼望去,只见黑色的物体从天空坠落又重新爬起;幽绿色的光从下水道、排水口缓缓渗出;无数森白的骨架从地底缓缓爬起。火焰充斥在每一个街道,每一个房间,把夜空点亮。它们行走在漆黑的街道上,沉默而又骇人。无声的战斗渐次展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们”已经失去了神采,因为他们已经化为腐臭的亡灵。
教皇国的士兵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在各自指挥官的带领下重整队形,且战且退。良好的军事素养让他们有效的规避了因混乱而产生的不必要的伤亡,很多士兵是几乎在警报声响起的同时做出了反应。而已经抢占了要点的士兵们则为下面正在撤退的战友们提供支援,迟滞敌方的追击,同时接纳更多的散兵游勇,甚至是成建制的小股部队。
安东尼回到会议室,大概猜到了什么情况:城中出现的亡灵是预先就设置在这里的,用的就是驻守在这里的守军和平民。这种残忍精明、令人防不胜防的手法也只有“死亡审判”几位高层联合起来能做到。他听着手下的汇报,思考着对策。
他手下大约有十二万人,其中五万人被分割包围在城中要点及城墙上,一万人还在城内的街道上,只有六万人在这个大城堡中,其中三万还是飞马军团的成员。在这种短兵相接的城市战中,敌我双方绞在一起,空军的支援是指望不上了。城堡外还有一支亡灵军队向这里行进,它也在吞噬着眼前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由于是黑夜,安东尼很难判断出敌人具体的行动路线。城中到处都是绿色,让人分不清方向和数量。不过它们大致是前往北门方向,那里的绿色特别密集。守护北门的是却月军团的一支部队,他们好不容易才消灭了这一地区空降下来的亡灵部队。在接纳了撤退到此的友军们后,这支队伍已经有八千多人了。他们摆开却月阵,静候着敌人。
没有飘扬的旗帜,没有高奏的军曲,这些敌人,准确的来说是这些亡灵聚集过来。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在这个距离上随着指挥官的命令,摆成长列的车弩射出了巨大的铁箭,在车弩的后面,临时组成队伍的散兵们也抄起十字弓向对方射击,对方的亡灵弓手也立刻还以颜色,但显然亡灵们死的更多,因为它们的协调性实在太差了,导致箭的的威力和准头大打折扣。另一方面,队伍中的圣骑士们担任起了治疗的任务。能打能抗能加,圣骑士果然是一种变态的职业。
无数的亡灵倒下,然后被后面的同伴们所超越,向着生者的阵地进攻。它们没有活着,却也不会死去,只要有魔力它们支离破碎的身体便能重新构建;它们不懂畏惧,也没有机会畏惧,因为把它们视为炮灰的人,命令它们前进,毁灭每一条鲜活的生命。对于这些数量众多、如潮水般涌来的亡灵,守军采取的对策是用却月阵杀伤对方的高级兵种死亡骑士和屠夫,然后圣骑士短促出击,击杀诸如食尸鬼、骷髅之类的近战兵种,阻止亡灵们进行兵种协同攻势,最大限度的制造混乱,迟滞敌人的进攻。此时无所事事的飞马军团也动了起来,他们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据点人员撤出,运往各个正在交战的地方,同时进行了武器补给。更多的地面部队则在指挥官下带领下不畏死的向北突击,从背后给围攻北门的亡灵军队施加压力。那里的战况是最为激烈的。大约有三到五万的亡灵聚集在那里,还有一些高级兵种。
北门的部队在三个小时中已经顶住了敌人七轮的进攻,似乎全城的亡灵都在向那里冲锋。更糟糕的是,那些被他们干掉的亡灵都会在亡灵法师的作用下复活,重新投入战斗。他们至今也没有发现亡灵法师在哪里。这是与亡灵战争的关键,歼灭了亡灵法师通常意味着战争的胜利。他们已经阵亡了三千多人,人手不足。守在这里的指挥官刚想下令放弃这里的据点,向其他地方撤退,但他向城外一望,顿时再无撤退的欲望——只见密密麻麻的骷髅正从城外向这里行进,它们打算里应外合攻占北门。
自此“死亡审判”的战争意图算是明了了:首先诱骗教皇国军队进入,然后趁着黑夜出动隐藏在城中的亡灵制造混乱,集中攻击北门,做出一种要攻占北门的假象,吸引教皇国的军队源源不断的增援过来,城外的亡灵正好里应外合吃掉北门的部队,然后便是西门、南门、广场……一步步的歼灭教皇国被分割的部队,最后凭借数量的优势完全歼灭守在城堡中的部队,取得胜利。
北门的指挥官迅速通过魔法把情报传递给了安东尼,同时他下令把大部分重弩的方向对准城外,而城内交由圣骑士们防御。反正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不如拼死一搏为友军争取突围的时间。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安东尼下令全员北门集结,他打算集中部队与亡灵决战。于是,城堡的大门洞开,所有的人都走了出来,向着北门前进。
一条条淡金色的轨迹划破幽绿色的迷雾,向广场汇集。安东尼的圣纹军团出手了,这些神秘士兵脱下硕大的斗篷,露出满是刺纹的手臂,力量沿着纹路流入他们手中的“狮鹫”燧发枪中,凝结成子弹,快速的射出。被命中的亡灵们不会再有复活的机会了。子弹中包含的光与热,足以把它们与世界的联系彻底破坏。剩下的骑士们则是大踏步的前进,他们挥舞着利剑撕裂了已经无法补充兵员而变得稀稀疏疏的亡灵军队,不顾一切的向北行进,从背后强袭北门,彻底肃清了城内进攻北门的军队。半个小时后,其他地方的军队也赶了过来,这些亡灵之徒打算与城外那支越来越近的亡灵军队决一死战。
虽然对自己的队伍有信心,安东尼也知道要歼灭这些亡灵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是情况已经没法再多想了。此时,硕大的传送魔法阵在天空中出现,慑人的威压从魔法阵中透出,几个影子降落到城墙上,落到了安东尼的身边。安东尼定睛细看,是“塔”。这些掌握半神之力的魔法师终于打算出手了。
没有多余的交流,“塔”们立刻吟唱起各自的魔法。“地之塔”禁锢住了亡灵的脚步,“水之塔”、“风之塔”使用大型魔法收割着城外的亡灵们,而“光之塔”以超大范围的圣光治愈了将士们的伤口,减少了因伤病所带的死亡。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光之塔”行了一个法师礼,带着几位“塔”消失了。安东尼派出士兵清理掉剩下无几的亡灵,清点人数。他站在城头,无比沉重的看着天边,那轮即将出现的晨阳。
这场战斗他们虽然胜利了,但一万多人的死亡还是有一些惨痛。虽然部队的建制还在,有一些人终究不会再回来。
“这是战争啊。”安东尼轻声对自己。他经历了无数的战斗,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战友们倒下,尽管身体已经适应,心却会悲伤。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毁灭你们。”他的声音转向愤怒,他向“死亡审判”发下了复仇的誓言。
“呵呵,他们还挺耐打得,竟然只死了这么少的人。这下我们可赔大发了。”一个黑袍人通过魔法看到了爱登堡的情况,夸张的耸了耸肩。
“可你好像并不难过。他们占领了爱登堡,不出三个月就能攻陷三个国家。”另外一人说。
“无所谓啦,只是玩玩而已。他们的实力也消耗了一些,不是吗?”
“也是呢。对了,贝拉维拉呢?”
“她跟着‘钥匙’,现在这支队伍还有光明圣女和阿纳家族的新当家尤娜,大概是要对付我们吧。”
“要不要我们先下手…….”
“不用了,她们还算不上威胁。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教皇国的那些‘塔’们。这些可都是些麻烦的主儿。”
“下一步怎么办?”
“去南方喽。那里战乱不断,神明远离的地方就是魔鬼接近的地方。”
“也是呢。”
在细微的晨光中,教皇国的士兵们搬运着战友以及敌人的尸骨,为他们祈祷,然后点燃,化为尘埃。这是对死者作为“人”的尊敬,也是为了维护死者的最后的尊严。
中午时分,所有活着的人伫立在临时建好的坟墓前,无人说话也无人恸哭。阳光散漫的照耀在他们的脸上,混合着从天空吹来的,北方干燥而寒冷的风。
无喜无悲,古井无波是他们的眼神,对于生者来说,怀念死者仅仅一次就足够了,因为他们必将迎接下一次死亡。
没有死亡的战争,我们无法认同,也无法称之为战争。
于是乎,围绕爱登堡的战斗结束了。命运倒向的,终究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