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K面对镜子，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安装在自己右肺底部的机械装置，如果在蓝星上应该是北半球的五月了，但这是在近月基地的一家医院里，周围的空气还挺凉，所以他只敲打了几下，确认了这个像咧开又被塞上一块金属缝得严严实实的大嘴真的在自己身上。他穿好病号服从盥洗室里走出来，穿过冷清的走廊回到病房。
医生在病房里等着他。
“谢谢你们救了我，就是这个鬼地方太让人难受了。”K试图笑一笑，却只露出了颇为狰狞的笑容，他摊手耸肩，颇为无奈地坐在病床上。
“还有更难受的事，你看一下这个。”医生推过来一片显示屏，标题的位置写着“科研学者的儿子是杀人犯”，视频内容是诺斯南被拷问的片段。
“哼，断章取义的东西，不足为惧。”
“人言可畏，在监狱里待过的你应该懂这种道理。我们，我和小雾已经消除了网络上的视频，至于已经产生了多少影响就不可估量了。”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我要向你确认一件事情，如果你的陈述符合我的预期，那么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帮你做什么？”
“清理风彻之后的地球，”画面换成了地球表面的影像，“这就是异界能量对地球造成的损害。”
“为什么？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们逮捕了陆万斋教授和一些关联人员，案件还在审理。”
“我知道那老家伙是个疯子，没想到他能这么疯，不就是重建地球嘛，算我一个。”
“要做的不是重建地球，或者说凭目前的人数就想重建地球是不可能的。地球上还有很多像你这样被菱半侵蚀的危险人员，很多人更愿意待在舒适的移民星区，而不是回来冒险，我准备对这些人进行救治。”
“那我们要做什么？”
“稍等一下，我还没有确认你可以加入。”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在拷问诺斯南的时候，击溃他心理防线的关键步骤，我想知道那段影像的真实性。”
“哦，你说那个啊，”K又笑了起来，“他入狱前跟着姨婆生活这事我是知道的，监狱里的风言风语传得很快，那个画面嘛是假的，吓唬他的，嘴里塞着钳子的人可没有心情去注意画面中的一把椅子和其他椅子有什么不同。”
“合格了，欢迎加入风彻后心理剧实验小组。”
“怎么我认识的人起名品味都这么呆。”
“先去办出院手续，等下小雾带你去买衣服。”
“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让我做什么，如果不够好玩儿的话我会退出的。”
“你不想喝蜂蜜酒的话，不会有人逼你喝的。”医生已经走到了门边，他回头看着K，复眼发出微光。
“这个典故我喜欢。”K拍了一下病床，站起来跟着医生离开了病房，近月基地正慢慢转向月球的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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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哥哥。”池铃四走进墓园，轻声呼唤着远处的K。
“啊……你来啦。”K站在一排崭新的墓碑前抬着手擦眼睛，地球唯一一颗天然卫星升了起来，吹进墓园的风凉飕飕的，仿佛被这清冷的月光夺走了温度。
“我猜你就在这儿。”
“这么多年，我们只能通过网络通讯见一见老爸，现如今就连那样的见面也成了奢望。”悲伤再次抓住了这位涉世不深的青年，池铃四走过来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伴随着眼泪的沉默如同披风一样裹住了两人。
“往好处想，”过了一会儿，K用很重的鼻音说，“我们能像这样给他们立起墓碑，虽然埋下去的还是遵循蓝星法律火化后的骨灰，但是多数人最后的归宿都是立体公墓的架子上一个十厘米见方的盒子，这种户外墓园有钱都买不到。”
“现在你给那些移民者钱他们都不见得会死回地球来。”
“是啊，老爸最希望的大概是用飞船把他送向还未开垦的宇宙深处，其次是埋在恩塔星，只可惜恩塔星的丧葬习俗不会允许他葬在那儿，他既不是恩塔族人，也没办法走回响之路了。”
“……”
“我现在就想回恩塔星看看，不知道小圣母他们怎么样了。”
“暂时回不去吧……”
“嗯，船票价格太高了。”
“你住院这两个月我在酒吧，看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恩塔星的消息，斯托提亚联合政府停止了矿石的开采，而且还有部队保护星区的安全。”
“听上去咱们那位朋友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铃铃，如果有一天我快要死了……”
“说什么呢！不准死。”
“从长远来看，总之如果我快死了就把我带回恩塔星去，我要去走回响之路，圣母之血不能流落异乡。”
池铃四低着头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月光淡化了红肿的眼睛带来的憔悴感，她说：“那如果我比你先向死亡迈出一步，你也要带我回去。”
“别傻了，你怎么可能比我先死。”
“我不管，你得答应我。”
“好好好。”
“哥哥，你说恩塔星还会接受我们么？”
“那当然，恩塔尼亚可是拿我们当掌上明珠呢。”
“恩塔尼亚喜欢的是你，我只是沾了点光。”
“送你回去我就留在那儿不走了，给族里的孩子们讲讲以前的故事安享晚年。”
“你舍得离开地球么？”
“舍不得，当然舍不得，同样的我也舍不得恩塔星，如果说恩塔星是我们的故乡的话，那地球就是老爸老妈的故乡，更别说这里还曾经生活着很多像塔塔和老陈这样的人，但是不用担心，说不定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人来重建地球，我现在选择留在这里，也就是想看看医生的伟大蓝图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说起医生，他让我转告你明天要在近月基地碰头，我们先回去吧。”
兄妹二人向长眠于地下的人们鞠躬道别，皎洁的月光照亮所有人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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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辆不错。”
“嗯，确实不错。”
“这个投影功能有意思哈哈哈。”爱德华·蒙克的《呐喊》出现在车的每一个表面上。
“我选的肯定没问题，工人师傅已经把二层的一间改成转换间了，可以按照需要改变功能，然后我自作主张加上了驿站功能，你们新婚总不能长期分居两地吧？”
“管闲事你排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阮天雾假装做出生气的样子。
“人际关系就是靠管闲事来发展的呀。”
“你个酒吧老板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要考虑到物质传送消耗的能量，小雾的体重是……”
“医生小心！雾姐要打你了！”
“怎么样，没问题我就结账了嘿！”
“小陈你快结账，我那儿还炖着菜。”
“哥哥！我可以来车里住么？”
“买好咯，我们是不是走了？”
“等一下，大家安静一下，得给她起个名字，”待等打闹平息K接着说，“你们可能会认为我古板得不可救药，我觉得对于一辆或者一艘交通工具来说，拥有名字就像拥有生命一样重要。曾经在蓝星上有一名警官，为了帮助别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我没能参加他的葬礼，时至今日我还会回想他和我的对话，当时我泼他冷水，说我们这样的人只能看见泥土看不见星星，但是他不肯放弃，仿佛想从泥土里也挖出星星，所以我想给这辆车起名叫‘阿斯忒里亚’，希望她能成为地上的流星女神。”
“很不错。”医生的评价简洁有力。
“好，那就这么定了，接下来我们去缇克那里骗吃骗喝！”打闹又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