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你的武器。”
少女的面前被放下一把木质的剑。然而她现在筋疲力尽，浑身酸痛，右臂更是几乎失去了知觉，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握住剑柄了。
“老师……就让我先休息一下……呼……”
她翻了个身，面朝天空，喘着粗气——过去的半小时之内，她与这位龙裔——或者其他的什么——进行了十分凶残的对练，尽管只是木剑，但劈击的力道却是实打实地传导到了她身上。放松下来之后，她才发觉刚刚没防住的老师的那一击，在她的小臂上抽出了一道血痕，痛得她整条右手都僵住了。
不敢怠慢，她从随身携带的医疗包之中取出医疗器具，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忍着痛给自己处理伤口。
老师走了过来，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问她：
“痛吗？”
老师的通用语很标准，语气也很温柔。
她点点头：
“痛，但我会坚持的，老师。”
老师笑了，少女能感受到她由衷的开心。
她在为她自豪吗？
她见过她战斗的样子……不，也不能说见过吧，但她英勇，仁爱而又果决，对于伤害其他生命的敌人果断出手，就是这样的品质救下了她，让她在其后的三年始终以她为目标。
少女回想着老师在训练开始之前告诉她的事情——在她的故乡之中，使用这套【圣殿剑术】的人被叫做【骑士】。【骑士】会保护所有人免受邪恶的侵扰，是崇高者，无畏者，无私者，仁爱者。
少女向往那样的人。
她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还是低估了训练剑的威力啊，之后得让你穿些护具了。”
老师悄悄地把蓝紫色的治疗法阵藏在手中，按在了她的伤口之上。冰凉的魔力一下子治愈了她的伤，一点也不痛了。
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走进了她的脑海，她脱口而出：
“老师，骑士……我想成为骑士……”
老师轻轻摆动的尾巴僵了一瞬，眼中充满错愕的神情：
“什么？”
“我想成为骑士，保护其他人的骑士。三年前的那种悲剧……我不想让它再发生在别人身上了。”
她轻轻地说。
“呼~”
老师轻笑着，捏了捏少女的脸：
“小伊莎呀，你还真是能给我惊喜呢……”
……
骑士么……真是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啊……
只是没想到，训练前的一番话竟然能让小伊莎对骑士产生向往。
“你只是听我说起骑士，就决定要成为骑士了吗？”
“不，老师。”
她从地上弹起来，坐到我面前：
“我从三年前开始，就想成为您这样的人了——您仁爱又果决，对受害者慈悲为怀，对施暴者毫不怜悯——而能传授给我【圣殿剑术】的您，以前想必也是一位骑士吧？”
“你……这是你的选择吗？”
我说。
她点点头，目光中满是坚定。
我做了个深呼吸，说：
“那么我会以骑士的要求来训练你，可能会比现在辛苦数倍，你坚持得下来吗？”
“我会坚持的！老师，请按照骑士的准则来训练我。”
我的呼吸竟变得微微急促，看着她的面庞，一种莫名的情绪促使我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好孩子……好孩子……”
我说不清这股情绪是什么，但骑士确实是我心中一个深埋的痛点。从光神提洛的印记变成了象征邪恶的逆十字之后，我就认为我失去了身为骑士的资格。过往的荣耀也与之一并埋藏。本来我以为我已经释然了，但直到刚才，这种混杂着悲伤，开心，欣慰和落寞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才发现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豁达，我曾身为骑士，此刻能遇到一个身怀骑士梦想的孩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好了，现在我要教给你第一课——在你心里，骑士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松开伊莎，看着她熠熠生辉的双眸，问道。
“唔，骑士应该是崇高的，令人敬仰的，英勇无畏的，守护自己的同胞，不畏牺牲的战士。”
伊莎这么回答。我点点头，认可了她的回答：
“所谓骑士，就是拥有谦逊，英勇，仁爱，诚实，果决，高尚，公正，牺牲这八大美德的战士，如果你要成为骑士，这八大美德应当成为你今后一切行动的原动力，你要把它们深深地刻在你的灵魂之中。”
“谦逊，英勇，仁爱，诚实，果决，高尚，公正，牺牲……”
伊莎一字一句地咀嚼着这八大美德，我接着说：
“谦逊，即是待人有礼，不自傲，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英勇，即是骁勇善战，即使面对比自己强的敌人也不会畏惧。
仁爱，即是心怀怜悯，锄强扶弱，为了保护弱者而拿起武器。
诚实，即是忠实仁厚，忠诚于自己的道路，并毫不动摇地走下去。
果决，即是坚决果断，对于任何事都能做出最合理的判断。
高尚，即是大公无私，用生命捍卫自己的信条，并将之贯穿始终。
公正，即是公平正直，能够很好地权衡，保护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牺牲，即是甘于奉献，为了崇高的理想能够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
伊莎，这些美德和它的精神内核，就是一个骑士最根本最核心的部分，你可要牢牢地记好了。”
我看向拿着记事本飞速记下的伊莎，后者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就快记好了，老师……牺牲，是甘于奉献……”
我将我还记得的一切知识倾囊相授，直到太阳西落，霞色染红了半边天空，我才停止了教学。
伊莎很爱学，和我曾经的一些骑士同僚不同，她并不只是被动地从我这里接受知识，时而还会举一反三，提出一些我都未曾想到的观点。
我总算知道老师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学生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还有巡夜者的工作要做，不是吗？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对她说。
伊莎点点头，收拾起她的盔甲来：
“明天我还会来的，老师。”
“当然，我会教给你我的一切，伊莎，你会成为一位好骑士的，我保证。”
我向她点头。
送别了伊莎，我看着这充满诗意的，童话般的景色，缓缓坐在了地上。
赤色的云霞浸染了半边天空，垂垂西沉的夕阳被群山遮住了面庞，人影稀疏，影子被太阳拉的老长，赤红的天空和皓白的雪地在远处链接在一起，边界分明。
我从怀中取出琳森给我的血包，撕开一个角，喝了起来。
入口顺滑，略甜，入喉之后，魔力的木香才开始显现。精灵的鲜血确实是上乘的美味，令人陶醉。
吹来的风渐渐变得凛冽，双月洒下的清冷光芒渐渐取代了云霞的赤色，我坐在地上，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只有现在，我才感到，拥有生命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我将为了这份美好而一直战斗下去。
“一个人在这吹风？”
琳森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说道。
“是啊。”
我把喝了一半的血包重新封好，放回怀中。
“该去看看村子周围了，魔女还不是巡夜者们能对付的敌人。”
“好吧，本来还想找你叙叙旧的……哈哈。”
琳森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的灰，笑着对我说。
我看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心里又泛起了涟漪。
她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我却无法让我原谅伤害她的人。人类——或者说一切智慧生物，只要有了智慧，就会将趋利避害的天性发挥到极致。他们总是自私而贪婪的，为了一己私利能够不假思索地去伤害别人。
可是，这是错的吗？
如果不去为自己攫取利益，就会被名为文明的洪流裹挟，被蚕食，直到什么也无法留下。
为了更好地生存，趋利避害，这是无法被指责的事情，也是所有智慧种族的天性和让我痛苦的根源。
我自认爱着所有智慧生灵，我从她们身上感受到无限的可能性，我也同样被其他人回报以爱，我愿意为了这份爱而战，对抗我不可能对抗的敌人。
但如果这只是我一厢情愿呢？如果要保护他们，是不是也意味着要保护恶人？直到最后，我为天下生灵而战，却也保护了施暴者，施暴者会对弱者施以恶行……那么我最后到底保护了谁？弱者，还是恶者？
我幻想出琳森被施虐的景象，憎恨的火苗在我胸中燃烧。
在对抗恶神的路上，若有暴行，我便要去制止。对于极恶之人，我会动用武力。这些家伙不在我的保护名单之上，在逆神的路上行进，我要剔除这些脏污才行。
如果法律不允许我这样做，没关系，我来审判，我来惩戒，我独立于各国狭隘的法律之外，以绝对的力量保证绝对的公正。
想明白了这些，我用魔法在长刀上刻下我本就遵循的道路，以此来时刻警醒自己：
【公正】
直到现在，这柄追随我征战许久的黑白色长刀才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我抚摸着刚刚刻上，还带着余温的铭文，心中激荡的涟漪才渐渐平复。
没关系的，琳森，恶人将为他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起身，坚定地走向我应踏上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