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对不起，老师，我来晚了……”
伊莎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一边小跑而来，一边这么说道。
“看来你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啊，比训练还要积极？”
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着说。而她从背包里取出一条纯白色的围巾，笑嘻嘻地递给了我。
“老师不是要离开了嘛，这是我亲手织的，请您一定要收下。”
哦？这是……
“哎……其实也不全是我的心意啦，材料是米莉娅提供的角兔毛，几天前就织好了，但是没找到合适的送给您的时机——本来应该更庄重些的，可是您要走了，再不送就来不及了……”
“臭丫头，哪有什么庄不庄重的，只要你们这份心意传达到我这里就好~”
我弹了弹他的脑瓜，从他手里接过那条围巾， 戴到了脖子上。
毛茸茸的触感，令人舒适又安心。我不由得哈了口气，感受着热气在围巾与皮肤之间盘旋。
“嗯~很舒服，谢谢~”
我对她说道。随后，我看向她的背包。她背着的东西比起往日变得更多，金属的碰撞声隔着很远就听到了。
“唔……”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把背包从背后摘了下来，把里面的东西给我看：
“嘿嘿，给老师看看我的全力！”
“你果然带了铠甲啊——刚好我也有要你用的东西。”
我笑着，把从柯洛克那里顺来的长剑和皮盾递给伊莎，说：
“圣殿剑术的所有招式我都已经教给你了，是时候让我验收一下了。”
“哇，是真的剑！”
她迫不及待地挥舞剑刃，适应着真正剑的重量。剑身被擦的锃亮，是被柯洛克保养的最好的那一批。
“我和柯洛克谈过了，你通过我的考核之后，我会为你授勋，而这剑和盾就归你了。”
“我一定会的！”
她自信满满地抬起头，对我行骑士礼。昂首挺胸，眸中含光。
真熟悉啊，像是……
过去的我一样。
我的刀刃和伊莎的剑身对撞出火光。穿上铠甲的她常常笑着的可爱小脸变得严肃起来，那认真严肃的样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哦呀。
她一记突刺，在被我格开的同时，持盾的手立刻抓握剑刃，剑柄的配重球凶猛地向我的头部砸来。我按照常人的反应躲开，皮盾的盾面却立时撞在了我的胸口。
我倒退了两步，讶异于她这虽还算不上熟练，但却衔接得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圣殿剑术中的【半剑术】。
穿上铠甲的她终于得以施展出全部的剑技。若是平时不穿戴护具的训练，使用需要抓握剑刃的【半剑术】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了看手上的长刀，又看向她被厚重铠甲包裹的，稚嫩又坚定的脸庞。
我不由得嗤笑。
骑士对战恶魔啊……
我似乎，终于被我的过去追赶上了。
啊啊，我还能否面对“龙极夜”呢？手上沾满鲜血的我，又为何要去守护生命呢？
曾犯下罪孽的我，又有着执行【公正】的资格吗？
我伸出长刀，与她的剑刃交击，示意她进入第二轮的战斗。
她的进攻，我认可了。接下来，我要看看她的防守。
我要看看她有没有守护他人的资格。
我向她疾步冲去，甩动手臂，将长刀化作漫天的刃光。
伊莎吃力地抵挡着我骤雨疾风般的进攻，盾牌稍显笨重，但她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她灵巧地运用着同时使用剑和盾的防守技巧。
她没有强大的力量，但她有着锐利的双眼和灵巧的身体，能迅速地掌握我出招的方向和方式，再灵巧地在我招式的间隔之中闪转腾挪，以最小的代价接下我的攻击。
但是只会接下攻击是不行的，还要会掌握局势——
我将连绵不断的攻击停了一瞬，举起长刀为我接下来的招式蓄力。
一旦这招打出来，她将没有任何抵挡的能力。
要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打出破局的一击。
但她没有半秒的犹豫，在我停下来的一瞬间，猛地前推剑刃架住我已经成势，但还未能发力的长刀，随后抽身，用盾面撞在我的上半身。
我失衡，向后倒地，她顺势压在我身上，举起长剑，将锋刃悬在我的面前。
“老师？”
她小声地说，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笑笑，轻轻点点头。
这孩子，说不定是个难得的天才？
她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
“很好，伊莎，很好。”
她收起剑，从我身上离开。我也拍拍身上的土灰，站了起来。从逆鳞之中取出那枚闪闪发光的骑士证章。是我托柯洛克打造的，尽管因为时间匆忙，表面粗糙了些，但与我记忆中的模样相距不远。
伊莎心领神会，单膝跪地，做出献剑的姿势，将剑递给了我。
“伊莎，你是否愿意成为一名骑士，终生践行谦逊，英勇，仁爱，诚实，果决，高尚，公正，牺牲的八大美德，并为保护弱小的高尚事业奉献终身？”
“我发誓，一切邪恶皆为我的仇敌，一切弱小皆为我的盟友，一切欺压皆由我所抗争，一切恶行皆由我所纠正。我，伊莎·劳利尔，愿为终结不公的利刃，践行我之誓言，恪守骑士之美德，奋斗终生。”
我一怔，尽管是我所翻译之后的通用语誓词，但这显然不是“守护”的誓词，而是“公正”的誓词。我曾在大审判所的律法圣堂之中听过每一位扈从骑士的誓言——我曾以为，变成吸血鬼之后，我的过去已经和我的未来一刀两断了，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不过，我很欣慰。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人与我有着相同的意志。
我举起长剑，轻点伊莎的双肩。
“我以伊莉希娅之名，授予你扈从骑士的爵位。愿你与【公正】同行，直到永远。”
我将长剑收归鞘中，将它挂在伊莎的背上。
“起来吧，骑士。”
伊莎欣喜地起身，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师！嘻嘻，从今天起，我也是有能力保护他人的骑士了！”
“哈哈，伊莉希娅，你收了个好徒弟。”
“约翰爷爷！”
伊莎向我身后挥了挥手。
我转过头去，老约翰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站在训练场之外。伊莎动了动她的小鹿鼻子，随后满意地笑道：
“一点酒味也没有呢，约翰爷爷真的变成一位好父亲了——米莉娅最近怎么样？”
“呵呵呵……她好多啦，刚刚还托我问问她那礼物有没有送到伊莉希娅的手里呢——戴着还舒服吗？”
他走了下来，说道。
“当然，角兔毛质量很好，小伊莎的手艺也很不错。”
“伊莎！该走了！今天有些迟了哦~”
一位巡夜者的声音从希瓦弗朗德家前面传来。
“哦！来啦！”
伊莎匆匆地收拾好自己，将头盔夹在腋下，珍而重之地别上那枚证章：
“老师，约翰爷爷，我先去巡逻啦~村子北边最近冒出很多小型魔兽，威胁不大但是烦人得很，得好好警戒才是，如果放了进来，死了牲畜是小事，可别让它伤了大家。”
“一切小心，尽管只是小型魔兽，但还是小心它的魔法。”
我叮嘱道。
“我会的！”
伊莎一边走向夕阳落下的方向，一边回头招了招手。晚霞的光芒有些炫目，我没看清她的表情。
但她应该很开心吧。
我和默克尔先生一同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房屋的后面，融进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之中。
“嗯……伊莉希娅，我今天来，是想给你一个重要的东西。”
默克尔先生转过身来，面向我，放下了捋着胡须的手，从袍子之中摸索着。
“先说好，你不能拒绝。你可是救了我和我女儿的大恩人，如果这件礼物你也要拒绝的话，我可是会带着愧疚进棺材的。”
我失笑：
“您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这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好好好，我会收下的。”
听到我承诺，老约翰才从怀中神神秘秘地取出一本书.
纸页泛黄，大概比辞典还要厚一些，封面还有着些许没有被拂拭干净的灰尘，但包装精致，看起来有些年头，而且价值不菲。
“这是？”
我好奇地询问。
“是……特恩王国全法表的副本。”
“全法表？！”
我震惊。
与加戎莫尼尔同行的日子里，我曾听说过这样东西。那是一本事无巨细，记载了全国上下所有魔法术式的魔法典籍。每个国家都有这样一本全法表，说它是一整个国家智慧的集合也不为过。
“可特恩王国不是……”
“是啊，那可谈不上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老者的眼眸低垂了一瞬，不过还是重新振作起来，笑着为我介绍：
“它还能作为一本魔典加速你的吟唱，可惜我没有什么像样的法杖送给你……”
“……默克尔先生，虽然我之前承诺过您我会收下您的礼物，但这礼物也实在太过贵重——”
“……你不是要去对抗神明吗？”
约翰用饱经风霜的沧桑眼眸和蔼地看着我，
“怎么又要拒绝一个这么好的提升实力的机会？别告诉我你不心动？这些日子，你那求知若渴的神态可骗不了人。”
“我……”
我确实心动，那可是一本全法表啊，是多少施法者成为宫廷法师的终极目标所在！
看着那本静静躺在约翰手里的魔典，我咽了咽口水。换而言之，那可是一本全法表……是一个国家的力量和历史的体现，如此重要的东西，只是因为我帮忙救下了米莉娅，就这样赠与了我……
我不懂医学知识，如果要感谢的话，不如去感谢琳森……
沉吟片刻，我抬起头，刚打算说些婉拒的话语，约翰却直接将书塞到了我怀里。随后又从长袍里取出一个腿包，大小刚好能放下这本全法表。
这腿包的工艺与小伊莎的镶铁皮甲如出一辙，由一个腿环和一根可以连接到我的腰带上的皮带组成。
“给，把这个戴上的话，就可以迅速地取出它施法了，也不会占用你行囊的空间。”
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我最终还是没能拒绝默克尔先生的好意，收下了全法表。而默克尔先生也像是生怕我反悔似的，一溜烟地走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