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又见面了，想我了吗？”
一位少女轻笑着走来，我冷着脸：
“蕾欧娜，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你之前把我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唔，之前在忙其他的，现在才有空嘛~”
蕾欧娜坐在一个凭空出现的椅子上，笑到：
“别急着动手，我这次真的是来聊天的，毕竟我确实打不过你嘛……”
“只要你还是终焉的走狗，我们就没什么好聊的。”
我摇摇头。
“唉，”
她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是洛林家的吸血鬼，一开始，我只是与人类为敌，单纯的我凭借一腔热血，终于成为了女王大人的斥候，可家乡的一场瘟疫为魔国带来了深渊，女王接受了这股力量，她将深渊分享给了我们。
我还是单纯地相信着我能够成为女王的左膀右臂，与女王效忠同一个神明。直到伊蕾娜背叛我的那一天……
我被凄惨地按在地上，被伊蕾娜一脚踩碎了颈椎，连深渊也抛弃了我，从我身上褪去，我的灵魂也要溶解的时候，是终焉大人拯救了我。
我抛弃了那些幻想，平等地憎恨着一切生命……所以从此，现实之魔女诞生了。
伊莉希娅，嗯，伊莉希娅，是那头老龙给你的名字吗，真好听啊……那么伊莉希娅，你也是被他人所伤害过的人，但是你不一样，你现在生活在一个祥和的地方，你被人所伤害，也被人所治愈。我告诉你这些，是要告诉你，你是有选择的，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我的命途已然确定，你的道路繁如群星。”
她的眸子中少有地显出忧郁，看向我的目光中带着希望和悲伤，但很快又恢复成妖精般的狡黠：
“诶呀，和那个龙天行接触多了难免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呢~好了，现在你可以砍我了~”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今晚的谈话就到这里吧。”
我点燃大剑，挥动之间，烈焰充斥了整片空间。
“老师？”
烈焰陡然黯淡，我愣了一下，椅子上坐着的不知何时变成了伊莎。
“原来你是有软肋的~那我就要把她请到梦魇之渊了哦~”
蕾欧娜从伊莎身后走出，而伊莎的幻象也在此刻消弭。
“你……找死！”
我没再犹豫，一剑将她劈成两半。
……
我猛的惊醒，冷汗濡湿了衣襟。
竟然……竟然在这种时候……
我一翻身从床上跳起，撞开窗户，向诊所冲去。
“伊莎！伊莎！”
我猛烈地敲着门，琳森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伊莉希娅……你也……没见到她？”
我顿时如遭雷击，失了魂一般转过身，面对她那忧心忡忡的脸庞，我的心一阵抽痛。
“琳森……伊莎……我……”
“没关系的，她应该只是调皮走出去迷了路，这孩子真是的，害我找了她一整晚——伊莎！伊莎！”
她强颜欢笑地安慰我，随后向着风雪之中走去。
愧疚涌上心头，很快转变为愤怒。
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伊莎究竟会在哪里。
琳森已经找过了村里，我梦里的伊莎不应当仅仅是个幻象，蕾欧娜从我的梦境中精准地把握了我的弱点，而且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没办法把伊莎带得太远，她也从未展露过瞬间移动的能力，那么她只会在——
我拔出长刀割裂空间，一步迈入梦魇之渊。
伊莎果然在这里，在蕾欧娜的怀中睡得香甜。
“哎呀呀，又见面了，看看她这可爱的睡颜，不知道她在看到我们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没有和她搭话，她已经彻底惹怒了我，触及了我的底线，我不愿与她再有更多的交流。于是我挥舞巨剑，空气渐渐变得灼热。燃烧的赤焰舔舐着她的衣角。
“把她放开！”
“……唔？”
“哦呀，你醒了，伊莉希娅被终焉掌控了，现在只有你才能唤醒她~去吧~”
她推了一把刚刚醒来懵懵懂懂的伊莎，将她推到我面前。
我毫不犹豫，将她护在我身后，紧紧盯着蕾欧娜：
“别被她蛊惑了，伊莎！”
“老师，这是哪里？您……真的被终焉所操控了吗？”
她却颤抖着举起那闪亮的直剑，
“如果没有的话……您那漆黑的锁链……又是什么？”
然而就在我分心的一刹那，我被这个妖精般的女人抓住了机会，她手里握着一颗硬物，丝毫没给我反应时间，一把按在了我的咽喉之上：
“抓到你了~”
一瞬的疼痛让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我一把抱住伊莎，用大剑插入地面，生成一道火焰屏障来暂时拦住蕾欧娜，而我则拔出长刀，再次打开空间，把伊莎送回雪村。
“老师！”
与现实空间的接触居然正在灼烧我的身体，我只得在紧迫的时间里向她做出嘱托：
“伊莎，记住骑士的准则，记住我说过的话！”
随后我咬了咬牙，挥手用【伪饰】弥合了那道裂隙。
“你还是明事理的嘛。”
蕾欧娜对我伸出手：
“走吧，我带你去见终焉大人……你知道自从你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就逃不掉了，对吧？”
我摸了摸喉咙上的硬物——应该是一块水晶，牢牢地嵌进了我锁骨之间的皮肤之中，微微的灼热感带着仍未完全消散的刺痛。它似乎同化了我的身体，把我限制在了这里。
“……滚开。”
我挥动黄昏，烈焰重新燃烧起来，逼退了她。
虽然我恨不得在这里就把她劈成两半，但这里毕竟是梦魇之渊，如果我真的在这里与她开战，不知道终焉会作何反应，我没有筹码来赌博了。甚至我可能不得不与终焉签订一些协议来换取一定程度的自由意志——这还是好一些的情况……
我自己站起来，向更深处走去。
“哦，你来了？”
金瞳的男人坐在虚空之中，合上手中的书。
“我还以为要多派几位藏品才能把你带回来。”
他抚摸我的右手，由喉咙处的水晶传来的强大的控制力迫使我松开了大剑。
“不要这么暴力，我亲爱的伊莉希娅。”
我的全身也开始僵硬，任凭他令人作呕的抚摸，我却移动不了分毫。
“恶心！”
我试着挣脱他的控制。他却一把掐住我的脸，充满压迫力的金色视线死死地盯着我。
“伊莉希娅啊，我的伊莉希娅，我曾说过，你永远都将是我的。那个女孩，你很在意吧？她曾从那把大剑的主人的伴生零兽手中存活下来，如果你也对他刀剑相向，那副景色——啧啧。”
“你这个只会威胁和玩弄阴谋的混蛋！”
愤怒近乎剥夺了我的理智，我破口大骂。
身体的控制力一松，我毫无犹豫的拾起黄昏，拼尽全力劈在他的身上。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剑刃竟然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就崩坏了，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怎么会？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神明？
我咬咬牙，举起断剑，用碎裂的边缘刺向他的咽喉。然而我的断剑触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某种结界？还是说我的力量还不够？
我松开手，猛地旋回身体，伸出腿，像鞭子一般抽在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断剑之上。
然而没有用，巨大的反震力使得我整条右腿都失去了知觉。
可恶……
人造的兵器没法对他造成伤害……那么吃我这刀！
【凶月·永夜】
长刀猛地撞在他另一侧的脖颈上，像是砍在了包裹胶皮的硬石头上，没有弹开，也没有切开，像是被吸住了一样。
仍然是不为所动。他全程负手而立，像是嘲笑我如同螳臂当车般的无力。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理性已经被颠覆，尽管知道他是敌人，但我还是不由得发出了疑问。
“你还不明白吗？伊莉希娅，只要我愿意，你是永远无法伤害到作为神明的我的。我放纵你的反抗，只是因为我爱着你，伊莉希娅，于我而言，你是特别的。我愿意为了你去消耗额外的精力，去不厌其烦地与那个讨人厌的龙天行战斗……伊莉希娅，我爱着你。”
他将我拥入怀中，却没有封住我的行动。
我绷紧全身，警惕着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他本想吻我，但看着我的警惕，却叹了口气，从怀中放开了我。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知道我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我索性把长刀收回鞘中，盘算着要如何从他手中争取自由意志。
“该死的凡种，竟然在这样精美的艺术品上蚀刻这种肮脏而低劣的咒文……”
他罕见的露出了一丝心疼的表情，像是看到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别人划得满是伤痕。
艺术品？他在说什……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的小腹上那本来已经几乎不可见的纹章却变得又红又亮，随着他的注视发出了求救般的灼痛。
“唔！嗯……”
我痛呼，明明没有任何炽热的东西靠近我，小腹的皮肤却像是被通红的烙铁烧灼一般钻心地疼，一会的功夫，纹章便消弭不见。
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我观察着他的反应。他看着我，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
“嗯，她把她的权能与生命都交给了你么……嘛，也是没办法的事。”
“等，等等！”
没来得及思考对策和谈判方针，我【支配】的权能就已经缠住了他刚从我身体里取出的金色魔核，与他抢夺。里面的人此刻是那么的弱小而无助。
我使出全部的力量，而他只是两根手指捏着，便能跟使出浑身解数的我相抗衡。
他的目光微冷，轻轻地说道：
“伊莉希娅，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关于你同伴的性命……”
他只是两根手指，便能轻松压制巨龙的力量，如果这颗魔核真的落入他手中，那么他挥手便可以让魔核和里面的神无月变成齑粉。
“不……不……我……”
大脑飞速运转，我思考着一切可以带着神无月脱身的可能性，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魔核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网状碎痕，随时都将碎裂，里面的人影痛苦地蜷起了身体。我似乎听到了神无月辉夜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不能失去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我咬着牙，顺从本能地摆出卑微的姿态：
“不要！求你了……”
意识到我说了什么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被终焉完完整整地收入耳中了。
我……我在向他……求饶？
他终于松去了对魔核施加的压力，这才没有进一步崩毁。
“那么，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呢？”
他问。
“只要不是要夺走我的身体……”
“你很贪婪啊，伊莉希娅。”
他暗金色的眼眸有些失望地看着我，随机大手一挥，我被拉了一个趔趄，紧接着，我伸出锁链的手传来一股大力，本是由我释放的锁链也因为这股力量而反卷住我的双手，下一秒，我就被终焉拽着，像拎着小鸡一样从地上提起来了。
“这颗魔核，我就先保管好了。”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发觉，原来他一直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而他不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恐惧，一瞬之间填满了我的内心。
“也罢，如果你向我道歉的话，我可以原谅你的贪婪，并准许你依然保有自由意志地行动，哪怕你仍然要杀死我——呵，你大可以试试。”
道歉，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什么的，虽然我很想嘴硬地这么说，但是我浑身上下的鳞片都因为恐惧而片片直立了，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掐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到今天为止，所有的努力，对他来说完全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啊啊，我是不是已经被吓破了胆？
或许吧。
我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对我说：
“向他求饶吧，屈辱地，卑微地，抛弃一切尊严地——匍匐在地，祈求他的原谅。”
我和他对视，拼命忍住移开视线的想法。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起来，消去了压在我身上的压迫力。
“哎呀哎呀，我爱着的，果然是那个永不认输的你啊……就这样吧，如果你在意她的话，可以试试从我手里再抢回来。在那之前，你先为我所用吧——”
他自顾自地这么说着，转头离开。
我也再坚持不住，一下子瘫软下来，流着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行，站不起来……
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恐怕再坚持久一点，我就要害怕得失禁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咬紧牙关。
我决不能落在他手里！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他在乎什么！
我想起曾演练过的动作，将黄昏的残片抵在脖颈上。
尽管无法杀死神明，但杀死一头龙？
应当是绰绰有余的。
漆黑的锁链穿过我的血肉，缠绕着魔核，将它高高举起，锁头附着【凋零】，尖锐地对准了那颗魔核，以此，终于换得了他的驻足。
“……你还在揣测我。”
他转过头，金色的视线还没落到我身上，我的手臂就已经因为恐惧而紧绷了。
喉咙尚没有从紧绷的状态恢复过来，我只得用凶狠的视线盯着他。
“你在赌，赌你和你背负的命运，我更在乎哪一个？”
他又走了回来，抱着双臂，轻蔑地看着我：
“我若是都不在乎呢？”
“……”
我没法回答，但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了，在我自裁的同时，【凋零】也会消解掉我承载着【命运】的魔核，就算他不在乎我的死活，也应该会在意他一直求之不得的【命运】。
想到这里，我竟有些许放松，喉咙也终于能挤出一丝声音：
“你不也在赌我的决心吗。”
我勾起嘴角，随后毫无迟疑地用已经不再燃烧的剑刃划开我的脖颈。
炽热的鲜血喷涌而出，眼前被一片鲜红所覆盖。
我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支配】的锁链，只要他敢有一丝一毫施法的迹象，我就拧碎我的魔核。
这恶神的嘴角抽了抽，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最终还是举起了五根手指，用一副难看的表情说道：
“五年，我给你五年的自由。五年之后，你要归属于我。”
“不，我要你亲自与我订立契约。”
他走来，为我扶正伤口，让它在引导下愈合，但我手中的锁链却缠绕的更紧了，
“这五年，你不得以任何形式直接或间接地影响我的行动。”
“好。”
他爽快地答应，出乎我的意料。但他既然如此爽快，其中必然有问题——
但我想后悔也晚了。
“很惊讶吗？双方都提出条件，才叫契约……”
他的目光恢复了之前的轻蔑，
“这五年，我要每隔一段时间取走你一部分的记忆。”
我睁大眼睛：
“这和我的条件有冲突！”
“失去记忆可不会影响你的行动，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他摆摆手，随后勾起嘴角，说道：
“我倒要看看五年之后，你会变得多么美味——曾慈爱怜悯的骑士，变成邪念缠身的屠戮者……哈哈哈哈哈！”
我死死咬着牙关，试着从他的“条款”之中挑出一丝丝可以反击的空余。
但是，随着莫名出现的卷轴的徐徐展开，契约已经被订立，破坏契约者，将永世成为对方的附庸。
他根本没考虑过自己会输，何等的傲慢！
“……把你那些小装饰拿走。”
我咬牙切齿地说。
“哎呀，我还觉得和你很搭呢，不试试多来点吗？你可真该学学怎么打扮自己。”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走了戒指和脖颈的水晶。
“把神无月还我。”
“契约上可没这一条，在你回来之前，就由她来顶上【藏品】空缺的位置吧。”
他一边轻浮地抛接着神无月的魔核，一边向远处走去。
“顺便，一边凶狠地威胁我，一边害怕地失禁，可称不上帅气。”
什……
我低头，瘫坐的胯下确实多了一滩水渍。
什么时候……我竟然都没有发觉……
“哦对了，要不每次拿走你的记忆的时候给你加些小装饰吧，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呵呵……”
“你！”
我忽然看到他挥了挥手，眼前的世界极速变换，转眼又回到了我熟悉的小屋。我施展血魔法，抹除了刚刚溅在身上的鲜血，确保不会招来野兽，才闭上眼睛，躺倒在地。
柔和的晨光越过山顶照在我身上，我长出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和龙天行约定的时间还差8天。
居然是终焉先找上了我。
……要准备动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