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挑了挑眉毛，仍然盯着仪器，说：
“你可真是执着……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下面吗？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下去？”
“只是……嗯，好奇。而且，算是回报您的救命之恩吧，我姑且还是有些战斗力的。”
我说道。如果巨龙们的地图没有错的话，这下面说不定埋藏着无数魔法典籍——没点家底的魔法师可不敢把自己的居所称作【高塔】。
“好奇？”
莱昂纳多记录了仪器上的参数，随后收起仪器，照着我的脑门弹了一下，随后吹胡子瞪眼地对我说：
“刚才的教训还不够？你刚刚可差点死了——唉，虽然对一切保持好奇是个好品质，你也该珍惜珍惜自己的性命啊……”
“也不全是，莱昂纳多先生，地图上写着这里叫做高塔，我想看看这座高塔之中到底埋藏着什么……我很想要一些魔法典籍。”
我拍了拍腰上的全法表。
“好吧，看你的打扮，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哪家骑士的千金，但现在看来，你也是个对下面的东西好奇无比的魔法师嘛。老夫自作主张，同意了！不过，魔法遗物可得归我们——我们是莱特中央学院裂谷探险队，没拿到遗物我们可不好交差……等下，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莱昂纳多摸着胡须，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伊莉希娅。”
我说。但是莱昂纳多显然还在等着我的姓氏，于是我叹了口气，接着说：
“这是我的契约之龙，灵魂密友加戎莫尼尔赋予我的名字，至于我过去的姓氏……就让它留在过去吧。”
“这样啊……等等，伊莉希娅……我想起来了，你这家伙还在我的课上睡过觉！”
他又戳了戳我的鼻子，说，
“在学院学了几个月就跑了，要我说，你还真是个坏学生。”
我揉了揉鼻尖，脸颊热热的。
唔唔，我应该在他说自己来自莱特中央学院的时候就意识到的……我恨不得现在就跳进前面的裂谷里面去……
“我很抱歉，莱昂纳多先生……教授。那时候，我只学了非常浅薄的法术常识，我绝大部分的魔法知识是我自学的，来源于一位收藏丰富的老法师。”
“哼，当然浅薄，不然也不会作为施法者连一根法杖都没有——我的课上教过的，法典只能用于加速施法，不能拿来当法杖用……你还记得法杖是什么用途吧？”
“法杖是法师双手的延伸，是法术的引导器，教授。我很惭愧，这个知识不是在您的课上学到的，而是在书上看到的。”
我有些局促。
“当然咯，你睡着了嘛~”
他捏着胡子调侃着我，笑了起来。我却愈发局促了。
“肯读书是好事，肯弥补当年的遗憾也是好事。老夫没有你们龙裔那么长的寿命，见不得一个有天赋的好苗子糟践自己……”
“……话说回来，那位兔种的孩子是？”
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哦……玛露莎！是不是你把这个姐姐吵醒的？”
老人呼喊着远处坐在地上涂着自己的画板的女孩。十岁左右的年纪，却相比于同龄人安静得多。清风裹挟着青草拂过她小小的脸庞，而她正全神贯注地画着自己的画，长耳朵不时地抖抖，却对莱昂纳多的呼喊充耳不闻。
“哎，算了。那孩子一画起画来就和入定了似得，喊不动她的……她是克里夫顿大公的女儿，玛露莎·温妮莎。藏在马车里跟过来的，真叫人不省心啊……”
“莱特的大公……有一个亚人女儿？”
“哎，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莱昂纳多看着我，挑了挑眉毛，
“克里夫顿大公的妻子就是一位兔种的亚人，而且贝伦艾尔殿下这些年接纳了不少特恩王国的难民，哎，都是些可怜的无家可归者。”
我该知道的。
我蓦地想起洛蒂娅，她的家园被莱特人毁灭，自己还被莱特人利用这么多年，她该何等地憎恨他们？她又是怎么做到如此释然的？
家园……被毁灭……
阿斯坎尼亚城的一幕幕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之后，是希莎染血的小脸。接着是坐在一片焦土之上的玛蒂娜芙诺，再之后，是米莉娅漆黑的伤口。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我又该……怎么释然？
“你也不用太担忧他们，特恩王国覆灭之后，流落的大部分亚人都被布斯特里，咱们莱特和埃什塔吉斯接收了。唉，前王确实犯下了过错，殿下正在努力赎罪——亚人虽然不被视为莱特公民，但他们还是有完整人权和公民权的。”
莱昂纳多显然是看到了我紧握的拳，伸出手来拍拍我的肩膀，随后转移了话题：
“跟我走，带你去见见探险队的其他人吧。”
说罢，他整了整花白的头发，带我走向最大的帐篷。
“伊莉希娅，这位是地质学教授麦卡斯·博莱克斯，也是探险队的后勤主管，之后我们下去的时候可是把命都交给他了，去打个招呼吧。”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面前那高大且健壮的男子将眼镜摘下，挂在了口袋上，听着莱昂纳多的话语，他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却又看了看我，似乎是在等我开口确认些什么。
“……麦卡斯教授，你好，我是伊莉希娅。”
“你……不会就是三年前那个砸塌了半边图书馆的伊莉希娅吧？”
不是我！是加戎莫尼尔干的！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就是了。
啊，要不还是干脆离开算了，感觉再这么下去，我的面子迟早要丢得满地都是啊……
我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僵硬地点点头：
“……没错，是我。我与剑鬼阁下的对练没有掌控好力度。”
“你们两个小姑娘啊，打架还要召一头真正的巨龙出来？哼，臭丫头，那图书馆我们整个施工队修了三个多月才修好！”
可恶啊，这家伙怎么也一口一个小姑娘的，明明看起来还不一定比我真正的年龄大……
说起来魇界的那些年到底应不应该算在我的年龄上啊？
麦卡斯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有真的接着诘问我。他只是对我淡淡一笑：
“用不着掩盖什么事实，你和她起了很激烈的冲突对吧？否则也不会连王庭之龙加戎莫尼尔都参与到你们的【对练】中来——伊莉希娅·龙约·加戎莫尼尔小姐。”
他突然说出那个由契约刻在我灵魂之中的真名，令我稍感不悦地皱了皱眉，不过更多的是惊讶，他认出了加戎莫尼尔，他根据加戎被我所召唤而推导出了我的真名，加戎是莱特的王龙这件事鲜有人知，它太过古老，又在魇界呆了那么久，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已经成为了历史人物，是只存在于典籍和书本之上的单调形象。
“尤克，乔尔 卡拉兰纳 加戎莫尼尔……（所以，凡人记得加戎莫尼尔……）麦卡斯教授，你居然知道加戎吗？”
我向前走了一步，有些期待他给出的答案。如果他真的了解加戎，再加上莱昂纳多这位阵法学教授，说不定他们可以帮我解决我无法联系上加戎的问题。
“哈哈，麦卡斯不仅是个地质学教授，还是个历史学家，就连老夫，在一些历史问题上也得请教他——不过，麦卡斯，你怎么敢直呼一位龙裔的真名？”
莱昂纳多或许是以为说出真名的这件事会激怒我，也上前一步来打了个圆场。
“啊……我很抱歉。我以为你没那么在乎……毕竟玛露莎刚刚摸过了你的角。”
魁梧的男人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后指了指我右角，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这是那孩子给我的礼物，我还挺喜欢的。”
我拨了拨从角上垂下的四叶草吊坠，笑了笑。
“我对一只巨龙的了解怎么可能超得过他的契约者呢？我就不卖弄学识了。不过，啊，恕我冒昧，伊莉希娅，为什么你的角看起来不像角质？”
他戴起眼镜，仔细地盯着那缠绕着挂坠的右角。
我不喜欢别人灼热的视线盯着我的身体部位，于是我转过头去，别开他的视线：
“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晶化罢了。”
“……虽然多少猜到了，但听你亲口承认还是有点惊讶。龙裔的晶化实在罕见，你对魔力的亲合度到底到了怎样的地步啊？”
麦卡斯皱了皱眉，拿过几颗用铝箔封着的符石交给我和莱昂纳多，说：
“这是禁魔符石，能在符石周围三米范围生成一个魔力空洞，效力是三十分钟，在下面记得看他的光芒，不发光了就立刻扯绳子，我和我的学生就会把你们拉上来。尤其是你，伊莉希娅，你要是在下面醉魔力晕倒了，15分钟就可能休克，甚至死亡。”
“我记下了。”
我点点头，接过了符石，入手沉重，不像是这个体积的普通石头该有的重量。
“莱昂纳多，带她去准备一下，诺西特根据你的观测结果推算过了，这个月大气魔力浓度最低的时间段就在这几天，三小时后就到浓度最小的正午，可别错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