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害的记忆2
林人忆(1)
物语南境，纪元109年。
十年前。
我还只是一名十一、二岁的雇佣兵少年，什么也不懂，只清楚怎么样去利用手中粗制滥造的猎魔枪械去射杀魔物，怎么去用不太锋利的匕首刺穿它们的要害，然后看着它们化作灰烬，回归为这片大地的一部分。
只要有食物，我们就是镇民聚落的守护神；只要有钱，我们就是领主手下的刽子手；我们是物境雇佣兵，守序邪恶的代名词。
在这片大地上充满着不安的气息，到处都是游荡的灰烬魔物，据我的祖爷爷所说，几百年来，它们从没有停止繁衍过，无论过去来了多少灰烬猎人与四术者，都没能成功将它们斩尽杀绝。
于是它们就这么侵略我们的村庄，烧毁我们的庄稼，使我们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我脸上的疤痕，也是在与魔兽死斗之后，留下的恐怖印记。
弱小的难民死去了，成为了灰烬魔兽的食物，又成为了灰烬；而没有死的难民，变成了拾荒者，当上了雇佣兵，变成了我。
林人忆。
我没有名字，名字是那名使枪的四术者给我起的，真是稀奇，四术者应该不屑于使用这种新型的器械才对，但他好像是个例外。
“选择能最有效击杀目标的器械，是解决一切争端的根本。我年轻时也曾是雇佣兵，小子。四术者确实是一些倒弄法术来战斗的一批人，我的术式也只是简单的赋予魔力，可仅仅是这样，无法在混乱之中守护住任何人。”
“但是，只要像这样扣动扳机，一切战争都会结束。”那个自称是林间鸣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杀掉了与我认识才一天，却已经亲密地互相称兄道弟的雇佣兵伙伴。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说吧，小子，为什么接受烬者的委托，运输魔物进入领主的城镇。”
“你、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你身后的货箱里装着的是什么，但我们术协清清楚楚——用你的手，打开它。”
他的手里有枪，我不可能反抗的了，只能照做。
怀着满腹的疑惑，我打开了运送货物用的集装箱……
不，我并没有那么老实，因此吃到了苦头。
我快速掏出我的枪械，但枪声在我射击之前就出现了。。
手上传来了一阵扩散的剧痛，我的手握不住枪，只能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这是经由法术强化过的子弹，它的威力足够让你的那只手臂废掉七天了，为什么反抗。”
“只要枪声响起，一切都会结束。”我龇牙咧嘴地用他的话回敬给他。
我不可能听从这个家伙的命令，如果我成功了，事成之后我还能得到赏金——单人份的领取全额！怎么可能让这个突然出现的四术者搅局。
“再给你一次机会，检查你的货物，雇佣兵，用你的另一只手。”
可恶……
他的枪口正对着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杀我……不对，我知道他一定想杀我，所以我那时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然后，我颤抖着摸索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一个密封的集装箱……
一道闪电般的残影掠过，在我有所反应之前，我已经被按在了地上。
我看到了尖锐而恐怖的獠牙，这只魔物想杀我？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或者说，我再一次变得疯狂了起来。
我不知道那时的林间鸣是怎么想的，我用被子弹击中的右手护住了咽喉，另一只手则在地面上摸索着不知道掉到了哪里的枪械。
疼痛在消磨我的意识，同时也在刺激我的大脑，只属于我的愤怒不断地增长，当摸索到枪把的那一刻，这种情绪达到了顶点。
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魔物却没有停止它攻击的势头。
直到我快要丧失意识的时候，那个人开枪了，存在于我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了。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正在做的事，可笑的领主纷争至今还在上演，如果你把这些东西运到人们的聚落里，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我有些清醒了。
“这些魔兽不止会屠杀领主的部队，也会无止境地猎杀居民，这种恶毒的策略，无论如何尝试也不会奏效的，因为这片大地上还有我们存在着。”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焰，那残烛般的光亮，竟令我有些神往。
“四术者……是吗，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我们还在遭受苦难？为什么这片大地荒芜至今？为什么争斗永不停息？”
“改变需要过程和时间，一蹴而就的只能是童话故事，真正的现实稍有不慎，一切就会全部白搭。”
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那个时候的我，刚发出这样的质询，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了。
在那之后，那个人就变成了我的师傅。
后来，他带着我继续在南境四处活跃着，随着我们与烬者接触的增加，我越发能感觉到它们的强大。
术协终究只是一个规模在千人左右的组织，无法与领主军队那样数万人以上规模的存在相抗衡。
师傅的兄弟死在了与领主爆发的冲突之中，从那时起，他的眼中不再有光芒，说话的方式也变得唯唯诺诺了。
他的侄女叫做林牧曦，虽然天生具备很强的法术天赋，但是师伯并没有教过她法术，可能是不希望她也投入到那些无谓的战斗之中吧。
说到法术天赋，师傅家族的术式血脉也已经传了十几代了，虽然林间鸣无法真正发挥出多少实力，但的确是四境之中比较古老的血脉了，现在的话，只能说明是家族没落了吧。
关于术协叛逃的十五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事件，那时术协的领头人死了，因为术协从内部的最高层被攻陷了。
我非常明白，这时的林间鸣，已经穷途末路。
但是，我为什么还要追随着这一秉残烛的暗淡光辉呢？
兴许，我只是想偷学完他的所有术式技巧吧。
我能理解的事情并不多，我只知道他曾经救了我，只凭这一点，应该足以构成我追随他的理由。
后来，我们叛逃者频繁在世界的两面往返，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不止有四境，还有四境尽头之外的扭曲国度，与浮空岛上的繁荣学术城。
它们虽然都被封印了，但在千百万年的时光之中，从未停止过运转。
一直止步不前的，只有四境，我们这些难民。
林间鸣连夜带着我们，踏上了前往漓殇城的魔能列车，虽然是既定的行程，但他却已经表现得急不可耐，因为他一刻也不想在异国的城市停留。
直到他让我带着牧曦逃离的那一刻，我才确信了，他是来赶死的。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这一如当时，那个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与我称兄道弟的，才认识一天的雇佣兵伙伴死时的模样。
我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等待着我，林牧曦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只有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我思考了许久，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最终变成这样的局面，林间鸣会拥有那样的结局。
归根结底，也正如他所说的，术协领头人死的时候，那十五个人应该一同殉死，而不是寻求苟延残喘的方式。
我们的敌人不应该是漓殇城，更不是术协，一切只怪那些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怪物们。
烬者，它们的国度，还有它们的国王与四烬之王。
林间鸣只是屈服了那群怪物，所以不得不站到对立面去，而我不一样……我不是他，我一定会将复仇的理念贯彻到底，为了师傅，也为了牧曦……
“看来等到了任务目标了，刃择。”
“这就是医生需要的异术容器嘛？听说是高纯度血统的术式使用者，怎么说，风鬼原？你上还是我上？”
“都没差吧，反正要解决的人只有一个，看他配不配合咯。”
……
我想起了师傅说过，漓殇城存在有一种异术者的组织。
他们人工培植异术源，并将其植入人体之中。
四术者的术源与异术源相斥，若是进行他们的实验，下场一定无比凄惨，这些人，脸上留下的种种印记，应该都是植入异术源时留下的。
愤怒与恐惧吞噬了我的理智，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
……
“就这么死了吗，真是可惜，明明我还在再多观察你一段时间的。”
“……谁？”
“当然是来督察你们任务进度的人啊，你们还真是不合格呢，如今的四术者，只有这种程度了吗。”
“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应该已经死了的。
可为什么意识还存在着？
“噢，既然你都问了，那我勉为其难地回应你一下吧……我是露境那边，上焰国的死灵师赴焱，我的招魂术延续了你7个小时的生命……你问我为什么是7个小时？噢，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的，但是那样太奢侈了，所以稍微换了一个时间计算单位，这样就差不多啦。”
这个人的表情，就跟它的话语一样，充满了恶趣味。
“7个小时……已经开始计算了吗？”
“噢，你倒接受得挺快，这一点还是挺值得赞赏的。”
“为什么选我？师傅应该也已经死了才对。”
“因为你更适合，想想看吧，生命的最后7个小时，你想做什么？”
我沉默了。
“很想要放肆地大闹对不对？反正你都已经要死了，对不对？哈哈哈……”
它们是怪物，是我真正的敌人。
“这里是哪里。”
“这里？停尸房啊，很快你就会被所有人遗忘，不起眼的微小尘埃。”
“需要我做什么？”
“做林间鸣本该完成的事情，进攻漓殇城，炮灰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