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四境的交汇
复仇的仆人，前夕(1)
的亏你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呢，寒凌，身为四境守护的继承者，居然躲到了这种地方啊……
你那无聊至极的妄想，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奇怪了，平时山里的暴风雪，应该没有这么强的，这样的话，连前进都很难做到了呀……”十年前的寒凌，那天自作主张便离开了寒家院落，带着冰凝要入山拜访隐士御者，想要了解一下具体状况，亲自去确认一下冰凝的担忧是否属实。
那时的冰凝也是真的担心到了极点，而且除了寒凌以外，没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也没有对任何人说。
事后想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害了寒凌也说不定。
两人深入冰戎山脉之中，暴风雪迷住了他们的眼睛，寒凌费力地睁眼，确保自己能够看清前方的道路。
此前，雪山里一片静谧的时候，寒凌偶尔也会在周末前去拜访冰凝的长辈，那的确是一位温柔善良的人，寒天风对她也敬重有加。
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寒凌也是很在意的。
“少主，要不我们回去吧……？”
暴风雪似乎又变强了，冰凝开始害怕了，她紧紧抓着寒凌的肩膀，无法再往前一步。
“这是立场结界，前辈……有意阻止我们继续前进。”寒凌忽然像是碰壁了一样，他伸手向前探去，只觉得有一股斥力的感觉存在着。
但寒凌却感觉不到这股斥力存在的真实性……准确地说，那明明是有的，但是它并没有再次驱赶寒凌。
寒凌正觉得奇怪的时候，那股斥力消失了，暴风雪也稍微平息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寒凌的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不行，来都来了，必须得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幽境守护者没错吧？倘若连我身边的幽境人民都在遭受来历不明的威胁，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时的寒凌，义正言辞道。
“可是……少主，我担心你……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好不好……呜……呜呜……”
隐士御者，所御之物是冰雪精灵，即存于此处的暴风雪。
冰凝身为那位前辈的传承者，比自己，应该更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位和蔼的前辈，可能和他的术源老师一样，被来历不明的人杀害了。
寒凌不喜欢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在短短几天之内，便已经升级到了几乎恶心到呕吐的程度。
从一开始得知老师死讯之后的迷惘，一直累积到现在。这一过程，就好像是寒凌被放在了名为“恐惧”的烧烤架上来回翻转，而那种感觉将会均匀地扩散至他全身每一个感官，令他无路可退，无处可躲。
他的恐惧逐渐转化成了愤怒，但愤怒平息之后，那股恐惧便又继续警醒着他：
不要无所作为。
在这里退后，绝不可能。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人会是谁。
可能是剑术老师、泠牙、也可能是冰凝……他的好友与玩伴，每一个家里的仆人都有可能……
必须，抓住凶手。
“凌少家主，你的势现在还只是虚有其表，倘若以后你遇上什么困难，记住千万不要勉强啊……记住还有我们在呢，在你成长到能独当一面之前，我们都会尽心尽力地辅佐你的。”
回想起术源老师的话语，寒凌已经怒不可遏，这种愤怒又驱使着他丝毫不理会冰凝带有哭腔的劝告，执意向前。
居然把我的家人弄成这样……
寒凌的武术势悄然激活了，白雾一般浩瀚而强大的势，比起现在的寒凌那种破败的势，从气势上看，强了可得有百倍不止。
冰凝无法拦住寒凌，只能一边抽泣，一边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
暴风雪停息了，虽然停息了，却仍有似叹息一般的余音。
寒凌一步步往隐士御者在深山里搭建的住处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内心就越发平静。
当他走到那幢房子前的时候，便该拥有坚毅如山一般的意志了吧。
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有鲜血的味道，术源的引发的余震，令存在于空气之中的术源力量都混乱不堪，现在这个地方，是一个到处充满法术乱流的危险之地。
稍有不慎，那些自然生成的乱流就会穿透寒凌的势，刺穿他的身躯。
“危险啊，少主……少主！”冰凝害怕了，寒凌松开了她的手，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毅然向危险地带前行。
她知道寒天风，寒家家主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强者。
而他的两个子嗣，也都继承了不弱的四术者力量，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寒凌认真地使用四术者力量。
她害怕极了。
“小凝，你就待在那里就好，不要跟过来。”寒凌停在门口，听见了一个失心疯患者一般，不断念叨着的声音。
还有……像是利刃切割生肉的声音。
若是用水果刀刺入熟透的果实之中，应该也会发出那种声音吧……
鲜血的气味，更浓了。
在寒凌一脚踹开门之前，门却因为受到来自内部的冲击而四散裂开了。
刀剑相接，寒凌的势侵略如火，骤然发力，一息之间，中年男人便折身防守，无形的黑暗屏障防住了寒凌的势。
“北境，寒家！是你！哈哈哈哈哈！”
那个失心疯大笑着说着意义不明的话。
而寒凌从未见过他。
“你做了什么。”寒凌愣了愣神，平静地说道。
寒凌没有走进屋里，但是握紧了手里的剑。
血腥味太刺鼻了。
四境之中，绝不会有任何人，任何生灵想要见到那种景象。
蚂蚁死后，身体被分成了三段；多足昆虫的脚被整齐地卸了下来，陈列在了一排；越是形状诡异的虫子，那种视觉感受就越是恐怖，越是漂亮与鲜艳的颜色，便愈发让人崩溃发狂。
知道吗，有些昆虫，就算身首异处，也是会不停地挣扎的，因为它们的运动神经，告诉它们自己还没有死。
寒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意义不明的话，但有关昆虫的话题已经到此为止了。
“做了北境寒家，当年对我们做过的事啊。”那人残忍地大笑道。
“礼尚往来，礼尚往来。”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第三卷 四境的交汇
复仇的仆人，前夕(2)
“做了北境寒家，当年对我们做过的事啊……怎么了，该死的寒家人？当年启元神封印万族之后，你们人类冠以我们异族的称谓，对我们斩尽杀绝，这就叫做因果有报，天道轮回！”黑衣男人手中的刀还留着血液。
……
“您认识我父亲？”
寒凌记得自己更年幼时，曾因为贪玩还是赌气来着，迷失在冰戎山脉深处，一直哭到没了力气。
在那个时候，隐士御者出现了。
他后来也知道，这个人是冰凝的长辈，和寒天风也曾是好友。
……该死的记忆，滚出我的脑海，术源老师，你也别再出来了！
“该死的人是你……”寒凌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他提剑杀向黑衣男，对方颇为顾忌，但是轻巧地避开了。
寒凌可能无法注意到，但冰凝却看出来了，黑衣男人的身上也有伤，他手上正在流淌的鲜血，无疑是他自己的。
“挺行嘛，寒家的小子……能在死前亲手捏死寒家的幼苗，我都忍不住要兴奋起来了……”黑衣男人不慌不忙地躲避着寒凌迅猛却不太灵活的攻击，继续说道：“真好啊，北境寒家，只要是继承人，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还真是天生的不公啊，你知道我们暗之一族，要拥有这种力量，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吗？而你们，启元神……串通了四境守护，要联手灭了我们一族……这种事情，无法原谅……无法原谅！”黑衣男全身爆发出源源不断的黑暗能量，和寒凌的势，一黑一白撞在一起，不断相互抵消，周围的法术乱流也运作得无法频繁，不断发出爆炸，旁人都靠近不得。
无法原谅的是你，你杀了隐士御者、杀了我的术源老师。
寒凌失去了理智，猛地挥剑往前一刺，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愤怒的驱使之下，干出了什么事情。
他的势，瞬间便扑灭了黑衣男的黑暗力量，那一剑刺在浑身是伤的黑衣男身上，没了声息。
寒凌抽出长剑，嫌恶地看着黑衣男，心中的愤怒并没有被平息，只有无尽的悲怆。
烬者死后，是会化作尘埃飘散的。
这时的寒凌，还不清楚这种四境常识。
他缓缓走进隐士御者的房间，想要亲眼目睹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进之后，寒凌发现与之前看到的景象相差无几，只不过都是些碎冰块而已了。
隐士御者，她是掌控冰雪的御术者。
四境之中有一种说法，将御术修炼到极致的人，自身就可以成为他们的所御之物了。
她化作了无数的冰雪精灵，消散在这尘世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号……
“换了十多条寒家人的命，再加上一个直系继承人，我的复仇，值了！”
那是恶鬼的低语，非人的呐喊，黑衣的魔鬼突然暴起发难，他将他的力量全部解放，使这里的法术乱流产生了更为过激的反应，此时此刻，这片地带便是充满了流矢的战场……不对，是比那种战场还要凶险的地带。
这是自然的愤怒，灾害的聚变。
两只漆黑的术源之手，像是自地狱深处而来，抓住了寒凌的脚：“下地狱吧，寒家的恶贼……将我们斩尽杀绝的狗贼……”
寒凌将剑投出，一击刺穿了黑衣男的喉咙，他倒在地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他不是烬者，没有化作粉尘消失。
这是寒凌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
看到血液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的……
寒凌再一次感到了恐慌，但还来不及为复仇者思考些什么，与此同时，法术乱流也已经向他逼近了。
他的势在法术乱流面前，只不过是一摊泥巴，被切得粉碎。
“不……不要……”寒凌慌了，他想伸手去挡，但那是锋利的剑刃，这只会把他的手切断的。
“少主别慌，我来了。”
这时响起的声音，是荡天仇，一位寒天风找到的孤儿，他自愿来到寒家，是寒凌的幼时玩伴之一，感情极好。
“呜……呜呜……小牙……呜哇哇……你们可算来了……呜……呜啊啊啊！”冰凝看见赶来的泠牙、冰溯舟、还有寒凌的老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好啦，冰凝姐，没事了。”
泠牙第一次看见平时开朗活泼的冰凝那么伤心，人都傻了。
“等等，天仇，那可是法术乱流啊……”冰溯舟见荡天仇往前走去，急忙提醒。
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哪有时间给他提醒这提醒那的！
“噢噢……都来了啊……那就一并同我去见神灵，细数尔等的罪恶吧！”黑衣男像是僵尸一样，抱住了插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剑，诡异地看着几个寒家人。
难以置信，那只复仇的厉鬼居然还没死透，寒凌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还能发出声音的。
黑暗笼罩了这片地带，冰溯舟皱着眉头，一众人等竟无计可施。
“守护者一脉，可以没有我这个外来的孤儿，但是绝不能少了您。”
唯有荡天仇，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法术乱流覆盖的地带，抵达了寒凌身旁。
纵使世间有再强的四术者，再恐怖的人，在法术乱流覆盖之下，也将如常人一般，死在满天肆虐的能量风暴之中。
“世界尽头之光只延伸到此，走到这一步，便再也无法向前了。”
在冰戎山脉更深处，常年存在着法术乱流，那一片区域，是生命禁区，世界的尽头。
没有任何生灵可以涉足。
“天仇……？”
身为四术者，荡天仇拥有一种置换空间的能力，简而言之就是将自己所处的地带，与某一地带相互交换位置，分类的话，这不能算是武术式的能力，应该归于像是永衡那样的炼术。
他的能力还并不成熟，他需要了解寒凌所处那片地域的状况，一丝一毫都不得马虎……要是被法术乱流拦截了他的术源，可能结果就是会和寒凌一起陪葬了。
但是结果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十年以后，寒凌还能在漓殇学术城，悠哉悠哉地渡过他的学院日常。
与枭组的新同伴们一起。
“喂，小凝，我说……”
时间重新回到纪元119年，十月中旬，漓殇学术城第八学区某某医院四楼病房内……
“怎么啦，少主？”
“你还记得天仇吗？”
“诶……怎么……”冰凝愣了愣。
“唔，说起来，自从再次相遇，你都没有跟我提过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诶？诶……那个，就没必要提了吧……”冰凝有些慌乱，这应该是跟现在的少主相处时，绝不能提起的禁忌话题，而这次，对方居然主动说了。
她望向寒凌，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
“唔……还说呢，少主也大变样了，我怕你还在生我们的气呢……毕竟那次事件之后，大家都离开了啊……明明少主也没做错什么，大家也都只是遵守家主的命令而已……”冰凝小声嘀咕。
“我没生气，我没有资格记恨任何人，只是消沉而已……”
消沉了很久……
而且，父亲的心思，自己也猜不透。
总之，应该对自己很失望吧。
“凌少主……”
“而且那次事件之后，我确实也没有继承寒家守护的资格了，我游手好闲了很多年，时不时溜到外面的小镇，就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在外头和一些狐朋狗友鬼混。剑术老师见我变得顽劣不化，也弃我而去，那座院子，最后也只有我一个人，与山中精灵作伴。”
这段时间，寒凌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废柴，什么都再也做不到了。
“连一次挫折也承受不了，凌，你这样子，将来如何成为幽境守护？”
剑术老师，失望至极。
寒凌的低谷期，一直持续到他收到家主寒天风的引荐信，来到了漓殇学术城，结识了枭组这群人之后。
虽然结识的时间才两个月不到而已。
“不说那个了，小凝，言归正传吧……”
“噢，你说吧，少主。”
“昨天，我收到了荡天仇的发来的讯息。”
“噢……诶……诶？诶诶诶！”
冰凝点了点头，略有所思，接着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诶了好几声，接着又探了探寒凌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今天的少主，太奇怪了……一定是烧坏了脑子……
难免不这么开玩笑似的去想。
“干嘛，小凝，我认真的，不是平常开玩笑的了。”
“可是，天仇在十年前不是已经……”
“你看这个……”寒凌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工具，翻出了上面的一条讯息：寒凌少主，冰戎山脉一别，已是许久未见。如今甚是想念，我现在也来到了漓殇城，不如我们找个机会，见上一面吧？
署名正是荡天仇。
“诶，不是吧……”
冰凝人傻了，就和寒凌昨天看到这条消息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