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又是这该死的念头。
啊,至今为止已经不知出现过多少次了——那种令人发自内心想要摒弃的杂念……为什么有些东西怎么甩都甩不掉?它就非要死死地缠上自己;一旦思想有所松懈,连灵魂都要被它束缚。
荡天仇啊……难道自己只是为了发愁才有了这么一个名字吗?说出去该不是要笑死个人?
不、不会有人知道的,并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依然无人知晓有关荡天仇的一切,对,无人知晓。
他已经死了。
嗯,说实话,在那便利店打工的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异性,那一句似曾相识的预感之类的话语,着实是令自己有些感到猝不及防。
不过,既然连藏匿在我身边的你都没有说什么,那就纯粹只是那个人的错觉罢了;荡天仇从来不记得自己何时曾有过这样的邂逅啊,即便有,那也一定是发生在距今不知道多少个世纪以前,与现在的自己定然是毫不相干的事了。
不过这种蹩脚的宿命论也能说得通吗?算了,反正自己也从不信奉和了解过任何歪理邪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什么神灵之类的东西,那也就只有你而已了,尽管我听说你从来不被世人认可过,你甚至都没有什么响亮点的名号。
我荡天仇现在只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就连这名字都可以算是你给的,所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追究理由之类的说辞,一点都不需要。
因为,那个人在那时候就被抛弃了呀。
四境守护就是段遥不可及的笑话,事到如今只有傻瓜还会去相信他们的故事,无论是衰落的领主也好,地方的管制者也罢,那群人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的……
这么一听,感觉就像是自己小家子气了,半吊子的理解果然还是差的远,得了吧荡天仇,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呵……
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一直都想试着这么说。
可是这话一说到嘴边,便不知道下句要怎么开口了,说到底也只是因为这句话对于自己来说有种莫名的关注点吧?
因为这句话是自己绝不可能会说出口的,所以才会特别在意,大致是这个样子;只不过自己连这是在哪里了解到的都不知道了——兴许只是凑巧从某个家伙的遗物上面看到的?
我荡天仇当然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亡命徒岂有那个心思!
想到这里,荡天仇的愁绪一扫而空,逐渐转变成为了某种极为疯狂的特质——那无疑是对旁人来说异常危险的因素。
荡天仇在都市的临时居住地异常昏暗,明明窗户没有窗帘,月光也能照射进来,但却没有一丁点儿的亮度。
被光明所抛弃的东西,终究是选择永偎在黑暗的怀抱之中。
御者所御使的灵,并非只有冰凝所御使的纯粹的冰雪之灵,或是舛天函那样任其随心所欲的书灵。
这里也存在着某种积淀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之久的东西。
荡天仇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称呼这个东西,对方也说过它没有任何名字,所以他从来只是默认用“喂”来当作对她的称呼。
说来也奇怪,按常理来说荡天仇这样的人,其实是可以用神经病来形容的——他意外地自认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同时他已经不会再为自己的任何善行感到荣誉,也不会对恶行有丝毫忏悔之心;他会为了自己报恩的原则而听从“喂”不讲理的指示,也会因为一己私欲违背她再三强调的谕令。
无善无恶,只凭心中喜好行使,用某个说法来看的话,那便是混乱中立的人。
他不会畏惧,从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所以如今已然不会再怕。
“你明明是个存在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但为什么每次现形,出现在人前的时候,都是个小女孩的模样?”这样不要命的挑衅实在屡见不鲜,黑暗之灵既然能够保护他,要杀死他也不过是一瞬。
按照本人的说法,她已经处死过好几个跟他一样走偏了道的御者了。
“可我还活着,好好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荡天仇不会害怕,无论是对谁。
实际上,荡天仇打从内心深处里觉得,自己已经是她彻底的仆人了,如果她算得上是黑暗的冥灵的话,那么自己就是负责为她代言,行走在这缥缈尘世间收割生命的死神;而她也仿佛是察觉到了他深藏的心思,所以威胁其性命之类的话便从未再说过。
——为保护被光明抛弃的暗影子民,不管是烬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都是可以被随手磨灭掉的,无足轻重的东西;而那些信仰光明的人,就让他们的光明神去搭救吧,也好亲眼见识见识,他们究竟有多无能。
荡天仇安静地擦拭着剑刃,终于询问起了某个话题——此行的目的。
“北境守护的后代,很厉害吗?总感觉很怀念……”
荡天仇也不是很清楚这个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等到手中的剑刃粉碎一切之后,这种无聊的事情不就不用再思考了?
“比你以往遇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不必怀念,见到他的时候,你会想起一切。”
荡天仇抬眼,心中不为所动。
他记得她第一次谈及北境守护时的情形——那是毫不讲理的屠杀,毫无抵抗之力的暗影子民全被灭口,无一幸存。
荡天仇知道,在被封印的那段难以计量的时间内,她一定恨透了北境之人,这种痛苦一定是日益增长,百般地折磨。到现在已然痛入骨髓,甚至是麻痹灵魂,最后的结果只能不死不休。
“我明白了。”荡天仇笑了笑,那笑容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凄惨:“这是历练,通过的话,你就会认可我,对不对?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一个人的话,是无法对抗一整个势力的。”
荡天仇总是能与她意见达成一致,所以她只沉默应允——也是为了一直遵守某个约定,她从未离开过片刻。
千万年过去以后,她也不会再被仇恨蒙蔽双眼。
但是寒家,绝不能被原谅。
而这时,在学园修行的寒凌在收到荡天仇的挑衅之后,并没有再收到对方的第二次来信。
泠牙的到访更是雪上加霜。
……
荡天仇来到这中心城市已经两三天了,在这三天时间内,安分地就像个邻家男孩。
“首先要找到那个家伙,光是这一点就需要花费好大一番周折了,我一个人可做不到啊。”
“你说当年四境守护,为了所谓的守护四境生灵,究竟残害了多少无辜的暗影子民呢……”荡天仇从饮料机取出饮料,忽然产生了兴趣。
“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伪装的女孩回答。
“生气了吗?”荡天仇自顾自朝前走。
“喂喂喂,你们快看那两个人……感觉就好像从黑暗童话里走出来的角色啊……”路边的几个学生议论道。
“哈哈哈……”荡天仇尴尬地笑笑,不以为意。
“笑什么,傻透了。”荡天仇身后的灵体发出了不愉快的声音。
“是最新的角色扮演吗?感觉好真实啊……哇,那个女孩精致地就好像瓷娃娃一样,好羡慕啊……”
“喂,在夸你哟。”荡天仇使坏地讥笑道。
“多嘴……”伪装的女孩躲在荡天仇身后,在这些学生们的眼中,这大概就只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兄妹罢了。
“请问能合张影吗?”
“没问题。”
“唔……”被逼无奈,只好犯傻似的跟荡天仇与那些光明播撒下的种子们合了照;纯粹的黑暗不会伤害处在光辉照耀之下的人,但那些家伙们也不会需要他们来自黑暗的守护。
随后的一刻钟内,学生们拍了照,道完谢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你在害怕什么。”沉默地继续走了好一段时间之后,荡天仇率先开口:“让我猜猜,你在畏惧着北境守护,你害怕身份暴露。”
“住口,我没有!”她咬牙切齿道。
“你深怕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尽管最初的北境守护到现在连骨灰都不剩了。”
“话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只是我用来复仇的工具,不要挑衅我的底线。”
“知道快要接触到北境守护的人之后,你再也无法掩饰你内心的焦虑了——无比地渴望复仇,却又深深畏惧着北境守护,是这样对吧。”荡天仇背对着她,只要她想,自己下一秒就会死,他清楚得很。
“你再说话我现在就先杀了你。”她的眼神逐渐充满了戾气,于是她终于又一次放出了狠话。
“你并不信任我,直到刚才说出那句话为止都是;你觉得我会输,你害怕了,我觉得你甚至有了逃避的念头,我要是输了,你又会再次被放逐。”荡天仇那仿佛是洞悉了一切的双眼,有时会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他时长能察觉到自己从没意识过的事情,换个说法,也就是他经常会误导她的思维。
这与那些只会唯唯诺诺地听命的家伙们不同,兴许这也是他屡次出言挑衅她而不被立即处死的几个原因之一——御者与其所御使之物,并不一定都是御者拥有主导权,她就是这么一个例外,凡是敢御使她的御者,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
“我不会逃,如果你想跑,那我就杀了你……”她停下脚步,在漓殇学术城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前,即便是他们俩个,也十分渺小。
“那一定是因为使命与责任的选择,了解。”荡天仇将手伸进衣袖口袋,并未停留:“那就像平常一样快速解决掉,然后就可以马上前往旅途的下一站了,对吧。”
“你清楚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气氛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荡天仇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走在这样繁华街道上的感觉其实还不赖,就是不知道身后的家伙会不会有不适应。
回过头去,才发现她跟自己已经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
“干嘛?”她看着荡天仇伸出的手,抬头挑了挑眉。
“你不跟着可没法使役我……告诉我怎么找出那帮家伙吧。”荡天仇无辜的眼神盯着她的眼睛。
“……”
然后她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如果这将会是你想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