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了芽衣的笑，宛如甘泉。
梦到了妈妈的笑，仿若暖炉。
梦到了爸爸的笑，犹如灯塔。
心脏再次搏动，蔓延开来的细微电流将朦胧意识中产生的美梦撕碎。
雨滴像是固体，打在身上清晰可感。全身由于电流产生的剧痛，对于触感已经近于麻木。
琪亚娜觉得很害怕。
流过全身的电流让肌肉不属于自己一般抽动，但其传入大脑的疼痛信号却无比强烈地彰示着其属于自己。
我现在，是怎样的状态？
触感失灵，浑身像是悬浮在空中一般轻飘飘。现在我在站立着吗？琪亚娜试着动了动腿，毫无反应。
下一瞬间，心脏再次搏动。
像是尖锥抵在所有的毛孔之上，用锤子用力砸下，如果仅仅是这样还好。游走的电流让所有肌肉过度扭动，近乎断裂。胃袋中吃下的食物混合着胃液吐出，温热的液体流过大腿，下一瞬间便被滂沱大雨冲散。
耳鸣，但即使没有耳鸣也听不到声音，电流继续游走着，琪亚娜已经无力出声，像是一个近乎没电的人偶一样倒在地上。
“呐呐，琪亚娜，还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雷电芽衣伸手抚摸琪亚娜的脸颊，在雨水下失温的琪亚娜摸上去相当冰凉。
“芽...衣...”琪亚娜用尽全力想要伸手触碰包裹在紫色电流中的黑发少女。
“这就是雷电龙马将我送至的地狱。”雷电芽衣贴近琪亚娜的双眼，看着已然混沌的双瞳。
“律者核心的植入技术在当时根本处于技术盲区，相关的技术牢牢掌握在天命手里。而可可利亚一方的实验贴近于人造圣痕的改进，进度远超Me社。于是雷电龙马作为研究总负责人，选择将律者核心无防护地直接植入我的身体当中。”
并没有理睬琪亚娜是否听了进去，雷电芽衣捧着琪亚娜的脸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先前的实验计划，是在我的身体注入大量的崩坏能，让律者核心自行选择我。但在与可可利亚的研究竞赛中，这样的做法效率太低，速度太慢。于是为了赶超可可利亚，雷电龙马选择直接植入律者核心。”
将装有炸药的项圈戴在女儿的脖子上，将数个引爆装置分发给各级负责人。将手脚用超合金制作的镣铐锁住，囚禁于实验室之中。
“律者核心放出的崩坏能远远超出先前注射的浓度。”
自指尖向身体蔓延而来的灰白色，死士化的侵蚀。渐渐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绝望之中，我见到了神明。”
高大，圣洁，温暖，明亮。看不清容貌。
尽管雷电芽衣并不相信神明存在，但是在见到那道有如圣光组成的身体时，她明白了那便是神明。
“神明给予我救赎。”
死士化消退。
“神明赐予我力量。”
律者核心融合成功。
“神明并不从我这里拿取什么作为回报，他告诉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使用力量。’，我被神明选中。”
雷电芽衣看着再次抽搐起来的琪亚娜。
“琪亚娜，这个世界是污秽的，人类污浊了这个世界。欺瞒、强权、暴力、**、傲慢，污浊之物让整个世界变得浊臭不堪。”
“你说我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并不是这样啊琪亚娜，不是我自己的目的，而是神明的旨意。神明悲悯，给我以救赎，神明圣贤，赐我以使命。他让我看到了人类所谓美好事物的脆弱。”
“人类所歌颂的亲情，因简单的利益便可分崩离析；人类所歌颂的爱情，因少许的误会便可形同陌路；人类所歌颂的友谊，因消失的价值便能反目成仇。”雷电芽衣放下颤抖的琪亚娜，舔舐着指尖的雨水。
“这些我都看到了，神明以此断绝我的怜悯，磨砺我的锋芒。琪亚娜，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雷电芽衣看向琪亚娜缓缓睁开的双眼，希望能够听到少女的一句“我理解你芽衣”。
没错，如果是琪亚娜的话，一定能够理解的。
“......”雷电芽衣怔怔地看着琪亚娜的眼睛。
能量态的光翼暴涨，水桶粗细的雷电自云霄连接至六翼。
“不要。”雷电芽衣握紧了双拳，看着琪亚娜的眼神，上前一步，而后有些无力地跪下。
“不要用那种眼神，”雷电芽衣的声音带上了哭泣，
“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不要！！”
情绪的剧烈波动让聚合的崩坏能圆环状散开，以冲击波的形式掠过周围的一切，摧毁了周围的一切。
“为什么？”
自己将痛苦烙印在琪亚娜身上，那是与自己所经受的相同的疼痛。
为什么不是怨恨，为什么不是软弱，为什么不是愤怒，为什么不是理解？
为什么是怜悯？
“不要....”
不要怜悯我，琪亚娜，尤其是你，不要怜悯我。
“我....不要....”
无法躲避的无端痛苦地狱中，温柔的双眼带着怜悯的光芒看向雷电芽衣。
并非愤怒，雷电芽衣并不畏惧琪亚娜的愤怒，因为自己对琪亚娜做出相当过分的事情，琪亚娜的愤怒将为雷电芽衣带来安慰。
并非求饶，雷电芽衣希望看到琪亚娜的求饶，因为自己对琪亚娜所作的事情目的在此，琪亚娜的求饶将为雷电芽衣带来欣慰。
然而，那是怜悯。
怜悯是一种令人厌恶的情感，是令雷电芽衣恐惧的情感。
“芽衣......”
我从未怪罪你，如今的不幸，是你的过往积累而成。我明白...你是如此的悲伤，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动摇。
“琪亚娜.....”
我不要你怜悯，不要不要不要....如果连你也这样，我是为了什么才？我们是朋友，我们相互爱恋着，我们是对等的，不要怜悯我，我并不悲惨，我并不可怜，琪亚娜——
为什么你不理解我呢？
“......”雷电芽衣无力地站起，伸手指向琪亚娜，崩坏能波动传入拟态心脏，停止搏动时电流的暴走。
琪亚娜艰难地站起，全身失去力气，踉跄了几步，靠在了雷电芽衣身上。
“芽衣......妈妈曾对我说过，这世界或许有不公，但那是世界地组成部分，我们能够做的不是强硬地将其消灭，而是通过引导来保护弱势者。”琪亚娜靠在雷电芽衣的耳边，气若游丝地说着。
“......”妈妈？
这个词对于雷电芽衣来说相当陌生。实验的痛苦将雷电芽衣的精神从内到外摧残了一遍，人造律者实验之前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唯一能够记起的亲人只有父亲雷电龙马。
琪亚娜真的很幸福呢......拥有爱她的父亲，拥有爱她的母亲。
也正是因此，琪亚娜才不明白自己，才不理解自己。
雷电芽衣拥抱着琪亚娜，却感觉怀中的少女仿佛离自己越来愈远，令人心悸的距离不断加长，雷电芽衣伸手想要去追赶，却无法追及。
“是啊，”沉寂已久的第三律者意识在雷电芽衣脑海中突然传出声音，“和琪亚娜相同，开什么玩笑？你们根本是有着不同的经历。”
“何为实，何为虚？”
“琪亚娜的不安来源于梦境，那是虚幻的不安，无法长久存在。你和琪亚娜通过相互的安慰产生联结，当琪亚娜的不安消散，你的悲伤过往在她看来，不正是可怜的悲伤故事吗？”
“我....不对.....”雷电芽衣感到呼吸困难。
“琪亚娜拥有美满的过去，圆满的家庭，她是完整的人，与你不同，你为什么要强求她以虚幻的不安来填充你的孤独？”
“我......”雷电芽衣明白，只是一直以来并不想承认。
“琪亚娜终究与你隔着一道墙，不要期望她能够与你心灵相通。”
“可是，我非琪亚娜不可！”雷电芽衣在内心大吼。
“是的，琪亚娜给予了你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那么将那道墙打破就好了，不是吗？”
“打破......那道墙？”雷电芽衣颤抖起来，特殊的感觉自全身流向大脑。
“你明白的吧？你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不愿意去做，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不原谅曾经这样想的自己？”
“我....”
“神明的意思啊，‘我’，在你心灵疲惫至此的时候，琪亚娜出现在你的身边，这是神明的旨意，也是神明的考验。”
“神明的考验？”
“如果这样的说法能让你好受？君临世界的毁灭者，需要罪恶感么？”
“......”
将自己与琪亚娜的隔阂击碎，即使那会令琪亚娜伤心。
不过，琪亚娜是如此的温柔，即使采取强硬的措施也就这样原谅了自己，那么，击碎那道墙壁，琪亚娜也会原谅自己的吧。
“琪亚娜，对不起。”
雷电芽衣将琪亚娜用力推开，琪亚娜没法站稳，后退几步摔倒在水中。
“你不会再怜悯我，我们将成为孤独世界中的相同者。”
雷光闪动，下一瞬间雷电芽衣便从琪亚娜视野中消失。
崩坏兽先前捕捉到塞西莉亚的方位，接收到此信息的雷电芽衣将存在已久的愿望升上最高位。
雷光穿透雷云，向塞西莉亚的方向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