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ryChristmas

作者:樱庭未央 更新时间:2011/12/24 20:20:27 字数:0

1/

沉默的敌意。

2/

“你知道我对什么我最痛恨的东西无可奈何么?”我一边给圣诞树装上彩灯和包装好的巧克力圆球一边问背后忙活的山姆大叔。

“人类呗。你说过好几次了。”山姆大叔嘟嘟囔囔地回答,他正在给自己套上圣诞老人的宽大无比的红裤子。假胡子他似乎已经放弃掉了。

“什么!!我竟然说过好多次!!不是吧啊啊……”我回头对山姆大叔做可怜状。

“呃……不是人类,也许你的原话是‘舍友’?还是别的什么……”山姆大叔继续咕哝,现在他突然站起来,拉起裤子,一下拉上裤子的拉链,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猥琐死了。

“不是‘舍友’,不只是‘舍友’,不知道为啥,我随时随地都能对他们如此愤怒,更何况她们这群贱货今天又惹毛了我。”

我期待山姆大叔问为什么,于是他就问了,只是听起来不太精神,也许是裤子又滑下来了。

“咱们宿舍不是卫生评比么,这次我们刚及格。当时我也在场,于是有个贱逼就对舍长说,有些话现在不方便说,以后有空再说,你看那个文盲说话都口齿不清,她怎么不直接说‘借一步说话’呢也显得自己是看过几本中二网络小说的。不过那样就太明显了对吧。不过我很清楚她们这种人一旦开口那话是止不住的,到时候的话题可就不止是卫生评比了,什么人生攻击都会出现,说的津津有味还致力于越描越黑,总之只要让她们自己的话题有趣就行。然后我的光辉形象就会从我的宿舍流传到歌词宿舍,而隔壁宿舍已经有我的敌人了,于是谣言就会传得更快,更广。”

“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严冬青葱枝枝杈杈中间露出眼睛,仰视着我,话说,我想在在装饰的这颗圣诞树还根基不稳,摇摇晃晃,基本上一碰就倒,所以严冬青蹲在树下好久了,所做的不过是蹲着扶着树而已。但是我看得出他蛋疼得很。

“我……?自律会检查的时候我在睡觉,我想这应该让我们宿舍扣了三分,但是之前舍长很勤劳地整理过得,我在想是不是我用电脑玩了一下L4D就把桌面搞乱了,你知道的,都是线什么的,但是我想这也不至于……而且我本来就不是207宿舍的人,我不齿于与这些**为伍!你懂么!”

“我懂你怒得很。”严冬青平静地搭话,然后调整了一下蹲姿,但我看得出来他的表情还是很痛苦。

“我当然怒,就这一点让我落下口实!因为我不是207的原住民所以无所谓地破坏她们舍长的劳动成果导致一向乖巧的207只得了及格!那贱货就是这么想的吧?肯定就是这样,所以她才跟舍长说有些东西目前不方便讲,还非得说悄悄话!!”

“你知道么……”山姆大叔突然用有些干涩的男低音插话进来,“格蕾西娅在这点上真像你……”

严冬青长大嘴巴,然后才反应过来,看看我,见我没什么反应,干脆跪坐在地上,其实他刚才已经用过这个姿势了,所以我想现在的他还是难受。

“我也觉得。”我点点头说道,把一颗不小的彩蛋系上树梢,“从见她第一次面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

3/

格蕾西娅,全名叫做格蕾西娅·温彻斯特,不消多说,只要看到这个名字就大概猜的差不多,此人乃是琼恩·温彻斯特的千金。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我想山姆大叔在十八岁那年生了她倒有可能是真的,而且,即使他对孩子的母亲已经失去兴趣却依然热爱这个小女儿,我想也应该是真实的心情。

而且,我想说,稍微听到了山姆大叔的一点描述之后,连我都爱上她了。

格蕾西娅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两年前突破进入当地警察局的武器库进行扫荡,下场自不用说,就算是人买四通八达几乎无所不能的山姆大叔也完全无能为力,而且,这次事件直接导致山姆大叔远走他乡,来到我天朝,几乎是半定居了。

反正格蕾西娅就是再次出现了,她背着两支乌兹和一把88式在天朝的大街上优哉游哉地寻找狙杀目标,也就是我,在她看到我之前她没有被拖走简直是奇迹。然而山姆大叔告诉我格蕾西娅就是这样的人,他敢打赌格蕾西娅现在还没放弃当游骑兵的打算,那是她十一岁的时候看电影后对自己立下的誓言,当然作为父亲的山姆大叔压根就没当回事,众所周知,游骑兵不收女人,他当然也不想自己的女儿上战场找死。

但是,他很清楚,格蕾西娅,就算是随着年龄增长她越来越了解现实和社会的总总约束和限制,以及关于自己梦想的各种不可能,但是,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就算希望渺茫她也用尽一切力气一切手段一切渠道接近自己的理想,尽管那理想根本就是泡沫。

山姆大叔(当然)严肃地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关于她女儿,光是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窥见她性格的很重要一方面。这是根本无法用现有的哪个形容词来描述的。关于游骑兵为何不能收女人的原因山姆大叔自然无数次详细地对女儿解释过了,告诉她不放弃这种想法不行,但是完全相反,这似乎完全激起了格蕾西娅的斗志。她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战斗力提高了远远超出街坊邻里的水平,当然就算如此她也不过是一个擅长打架的坏姑娘,惹是生非不守规矩,邻居同学对她的看法和态度不过是远离或者谄媚而已。按天朝思维她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太妹头子,只不过不需要依靠男朋友。具体来说,用她打过的人数和造成的伤害可以略知一二。从初二开始格蕾西娅就开始崭露头角,一切都从她看不顺眼的人开始,第一个是个女孩,她故意把冰淇林涂在格蕾西娅的新校服上,于是格蕾西娅打掉了她两个门牙,据说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既然第一次出手就有如此成果,格蕾西娅越战越勇,校园里总是不缺找上门来挑战的对手,因此,到初三那年,格蕾西娅完成了扫平校霸清空地面的任务。因为她对对手来者不拒,所以也没有所谓的好坏之分,但凡是自愿出手的人,全部都要承受她不知轻重的攻击,这在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身上尤其致命。作为代价,格蕾西娅自己骨折了三次,牙齿掉了六颗,又一次鼻梁骨几乎断裂。最严重的一次是头皮被扯下一整块,当然干这事的人已经长久性地躺在医院里了。

因此,格蕾西娅找不到高中可以上。

山姆大叔带她转战中东,以色列,俄罗斯,越南及其周边国家,格蕾西娅已经对父亲的营生手段和日常生活有了很深刻的认识,山姆大叔从来没想抛弃这个问题少女,而是把她当做接班人培养。

但是,有那么一天,格蕾西娅仿佛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老爸你的身份经得起政治审查么?山姆大叔才了解,女儿还是向往游骑兵。

虽然当时心里非常不安,不过无论如何这只是一句话而已。

然后格蕾西娅就干了一件让山姆大叔和她自己本身几乎一次性覆灭的事情,山姆大叔费尽心机才没有进进监狱,格蕾西娅则因为父亲看顾不来,或者干脆放弃,就进了少管所,当然只是暂时,她那是有十五岁,却杀死十九名警察和误伤六个平民,可以想象这货是如何端起机枪扫射,连我都觉得不寒而栗。

山姆大叔说,她选择了毁灭的方式抹杀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自己对“梦想”发起冲刺而腾出空间,不知道她还像不像当游骑兵。

但是事实很清楚,她是一个S级的逃犯,毫无疑问是偷渡来这里的。

我也想问,她还想当游骑兵吗?

真是可怕的毅力,亦或是她本人已经疯狂所以对常识不屑一顾。

“但是她真的有天赋。”山姆大叔说,“还有纵火自焚的勇气,就算是炮灰也太夸张了,然而她只能当炮灰。”

现在格蕾西娅又进去了,我很难想象下一步是怎样,总之山姆大叔本人是没有什么兴趣继续关注下去,我自然也不好太多过问他人家事。

如今偶尔想起格蕾西娅,一开始的看好和向往,已经变成了一种充满抵触的恐惧。

反正就是不想和这种人接触,身体的伤害不是主要。说道具体,现在的我无从理清头绪,只有可能等我再次碰见她才有可能清晰,当然最好还是别的好。

不过我还是老师承认了自己的心情:“唉,大叔,老实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当游骑兵呢。”

“你们就是一群肤浅的小女生。”山姆大叔抽了抽鼻子说。

他肯定很清楚“小女生”这个词会引来我的严重鄙视,刺伤我的自尊心。

“我就知道你会这说,所以一直只是说喜欢而已。”我红着脸说,矮油老子多久没有这么窘迫的时候了。

山姆大叔抬头瞥我一眼,然后腮帮子突然鼓起,然后噗哈哈哈哈开始大笑。

山姆大叔一边哑着嗓子大笑,一边慢吞吞把肥大的圣诞老人装脱下。

“有没有这么好笑……”我离开圣诞树,这表示着严冬青终于可以放开树干了。

“你……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叫我怎么说你,反正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那司马你是要留在这里过圣诞么?”严冬青搓着双手问我。

我总觉得他再叫别人,但是他坚持这么叫我,我想我应该强迫他叫我司马大人。

“……应该是吧。圣诞那天,是周日吧?”

“是啊,你要和我们一起过嘛?”

“你们……你也留在这里?”

“是啊。”严冬青点点头,仿佛这是几个世纪前就确定好的事情。说起来,我不了解他的家庭,不了解他的背景,我只把他当做女仆和执事的混合体,仅此而已,对于他的其他我也一无所知,至少我是必须要撒谎过后才能留在大叔这里过夜什么的,不止严冬青算不算在这里扎根了,我简直怀疑他有没有真正的家。

现在我也不打算问。

“……嗯。会过来,但是……”

“你不过圣诞夜吧?”山姆大叔一针见血。

“……没错。”

“但是你们家难道连个Feast也没有吗?我听说中国人很喜欢以节日之名大快朵颐呢。”

山姆大叔光是这么一边说话一边观察我的表情,就大概猜出了我的问题所在。

“喂,你还在跟你爹冷战?”大叔坏笑着说。

“伴随局部热战。”我耸耸肩。

“你要是不想回家,理由那可就多了去。”山姆大叔无动于衷的说。

“不,我已经学会无视他了,他也一样,虽然有点难受,但是很快就会习惯。”我很庆幸自己说这种话说的如此琉璃 毫无阻碍。

“冷战只是浪费时间,若是格蕾西娅她回不惜跟我打场硬站解决这个问题。我也觉得不错,当然很多人都觉得我们是疯子。”

琼恩和他的女儿真像,我跟我父亲也是这么相像,所以我们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采取了一样糟糕的方式试图解决问题,山姆大叔说的很对,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如果我有这个勇气跟我爸大吵一架,有能力甚至是打一架,如果这样就能解决问题,我也会非常乐意。——这就是现实的无奈之处。

突然有东西砸到我的脑袋上,我缩了缩脖子,捡起掉在脚边的包装袋。

“奶油派!!!!”我跟严冬青一起惊呼。

山姆大叔嘿嘿一笑,亮出身旁麻袋的真面目,我和严冬青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你在哪里买到的这么多!!”“批发来的么?”“真的能吃?”“这种东西市面上都绝迹了吧?”

我跟严冬青,还有山姆大叔立刻开始大快朵颐,虽然天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吃奶油派。

但是这种奇怪的竞争范围产生了奇怪的效应,每个人都在尽自己可能拼命多拿几个派,多塞几个进嘴里,很快我们慢手慢嘴都是奶油,我都快吐了。五分钟下来,一麻袋的奶油派被我们吃的快见了底。我突然想起之前207宿舍也有这种经历,只不过吃的廉价薯片。我谨遵自己的心意吃了半袋就没再吃,只因为我不想吃,然而现在我又是在干嘛,满嘴满手都是奶油,劣质奶油。

等袋子里的奶油派彻底消灭光后,山姆的阿叔光秃秃的,只有短短胡渣覆盖的下巴上全是奶油,他一边舔手指上的残渣一边心满意足地说:“你们知道这些小派派是哪来的么?”

“说说说!”我觉得自己想喝过酒一样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

“梁雨叶的爹,他知道我能摆平这件事,知道我就好这口。”说我山姆大叔耸耸肩,挪了下屁股让自己坐的舒服点。

我跟严冬青顿时陷入一篇长沉默。

“不过我也不是干坐着等,我们互相握着把柄,他为了儿子早就准备好走到这一步。都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谁比谁强一点?”山姆大叔挑挑眉毛,我突然觉得他好Man,“所以我答应他把儿子搞出来,反正搞出来也是废人一个,而且在这个国家做这种事就是比较容易。”

“我以为……严冬青他说过他再家里活得很辛苦。”我犹疑着开口,我觉得今天的我语言表达能力弱爆了。

“他把自己做不到的事儿都归咎在别人头上,光是埋怨别人就得累死他。”山姆大叔冷哼一声,舔舔嘴唇。

他做不到什么呢?我很想问,但问题是我听来也只算梁雨叶的一面之词,我怎么知道他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梁雨叶如释重负般地承认,还在小学的时候他就想把妹妹宰了。因为不这样做,他就会被她夺走一切。

说起来的确是个漫长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时候,小到梁雨叶自己都记不清楚大概是什么时候。只能从他开始第一次对妹妹产生恨意开始计算。那是某次小学的测试,妹妹比他高出了6分,那个时候梁雨叶听到父母不住的赞叹就顿觉心中各种烦躁。不过小学时期,妹妹的成绩很少超过自己,所以梁雨叶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只是按着自己的脾气和节奏舒服地过日子。因为他和妹妹上的学校,小学和初中是隶属于一个集团同时开办的两所学校,口碑不差,因此两人既然都毫无悬念上了同一所初中,也没什么优劣可言。

但是,很快梁雨叶就察觉到了,妹妹真的又在暗自努力,她跟他只差一个年级,因此纵向比较很容易。很快很多事情父母老师同学都看在眼里,妹妹的作业质量和考试结果正稳步提高,这在初中来说已经是足够牛逼的资本。妹妹的人缘,虽然很慢,却也在慢慢地渗透各处,同年级的别班,高年级甚至低年级,她正在慢慢培养自己的社交网络。妹妹总是积极参加各种竞赛和活动,虽然笨手笨脚是难免,但是因为她实在是异常的积极,所以最后大家都微笑着认可她的努力。妹妹拿了数不清的奖状,从小组长渐渐升值为常任班长,有时候还兼任学习委员和科代表。每次梁雨叶偶尔看到妹妹出入年段办公室,心里就非常不是滋味。

他深深地,牢牢地记着妹妹曾经是怎样一个人。本来她作为女孩,连出生都未必受到父母认同。而且她不像自己,相貌平庸,甚至看起来有点傻。她也的确是从小就搞砸事情,反应永远慢一拍,就算是找东西,同样长着一对眼睛,她就是发现不到目标。几乎所有事情都要别人搭把手,他记得妹妹对机械和数字完全无能,倒是有丰富的想象力做梦,他既然不能批评她,只能默默地鄙视她了。他也记得她有努力提高成绩,但是可笑的是也许她花了比别人多两倍的时间,成绩依旧起起落落,未必比别人号多少,而且,她的数学很容易就挂,梁雨叶相信连数学老师也觉得头疼。

另外,她毫无悬念地不擅长人际交往,连普通的打招呼都说不好,她曾经跟身为哥哥的梁雨叶讨论过这问题,不过梁雨叶一开始就没打算像妹妹期待的那样认真看待这个问题,他自己就从未被谁教导过要如何跟别人交往,朋友也不少啊。妹妹显然发现了这点,更加自卑的心理暴露使得她本来就有点扁的脸变得更加畸形可笑。然后她一脸难过地走出去,梁雨叶当时真想大笑。

他都看在眼里,妹妹读书读得很痛苦,逼迫自己面对不太熟的任何一个对象并且努力讨好对方让她更痛苦,三年跌跌撞撞充满苦涩的尝试,终于得出了硕果。梁雨叶经常能看到妹妹从走廊走过来沿途不停打招呼,哈哈大笑,那张扁脸笑得舒心又满足,梁雨叶不确定她是否在向哥哥展示她努力的成果。

梁雨叶上高一的时候,妹妹正念初三,“应酬”和学业产生的冲突让她应接不暇,因为她来者不拒,所以总有些朋友不在乎成绩而只关系是否有人陪自己娱乐。梁雨叶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清楚地很,自己需要淡定,妹妹始终太幼稚太可笑,她努力得来的人际圈子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她根本应付不来,她知道妹妹打心眼里不是那种人。而她的成绩也在持续回落,保持得很勉强,她的初三多么辛苦,梁雨叶几乎同她一样明白,只是这种事实成为他可以淡定的重要原因。

他根本无需担心,到现在为止,父母还是把更多的经历和资源放在培养梁雨叶身上,他活的比妹妹轻松地多,而妹妹的痛苦纯粹是自找,她在奢望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旦离开高中,什么同学都会变成浮云,更何况,妹妹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毕业后,“朋友”们作鸟兽散,妹妹多交了一万八才进了一类校就读高中,为这件事父亲气结了好久,梁雨叶知道因为这件事妹妹曾经被父亲骂哭过,他依旧笑而不语。她初中的时候不是得意得很么,现在又如何?他自己就读的高中,档次跟妹妹的高中差不多,但是他可是以高出分数线十五分的优势进来的,这一点妹妹这样的吊车尾根本没得比。

他依旧轻松地享受高中生活,该喝喝,该吃吃,该玩玩,而成绩总能保持在年段三十名以内,所以父母从未有过意见。

直到遇上她。

若这种题材落在网络写手手上,大概会变成一国之君为了心爱的妃子放弃江山放弃荣誉放弃权利和地位,为了博美人一笑挂的很惨。

差不读就是这么着吧,有一天双方家长不得不在学校见面,为了各自女儿和儿子的严重问题,在校方的主持下进行探讨。梁雨叶只觉得很可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初中开始他就不停收到情书表白流言蜚语从未断过,他认为自己是真的,虽然迫于强大压力还是分开了。

对他而言高三所剩的时间已经少得可怜,他只能埋头念书,希望将一塌糊涂的成绩进行些微的挽回,因此这次的确轮到他痛苦不堪,绝望又无奈,每天重复着无用又无趣的工作而已。他对学习已经完全没兴趣,也不关系自己会考上哪一所大学。但是,听到妹妹没能考进重点班的消息,他当真是倍感欣慰。

无论如何他的高考注定悲剧,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淡定还是麻木,总之,以那年的标准,他只能进入专科学院就读,也就是和我现在就读的这所工院分校共用一个校区的职专,顺带说一句,工院本校和分校的录取线可不只是十分二十分,而如今,梁雨叶的妹妹就是在校本部就读。

他认为他们之间的差距,就是在“家长事件’”之后不久,妹妹模拟考取得666的好成绩开始,拉开了一个无可挽回的深渊。

妹妹也许不清楚,但是梁雨叶自己却在毫无意识地观察妹妹,她的每一份努力和每一次挣扎都被他看在眼里,他很清楚这跟兄长的爱护之心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像一只渐渐脱离族群的雄狮,紧张兮兮地时刻观察他的对手,密切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自己却无能为力,没法挽救,他就是这么看着妹妹渐渐走到了一个他放弃的高度,然后低头,俯视着他。他都发现了,偶尔自己不经意地淡漠,就会换来妹妹一个怨毒的眼神,他只要对她稍有怠慢,就算是看起来不这么热心,也能感受到妹妹那夹杂着杀气的怒意。他发现她的胆子和自尊与日俱增,渐渐膨胀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有一次,妹妹当面跟父亲索要父亲现在正在用的雪弗兰越野车,本来父亲一向认为女孩子最适合开QQ,但是还是笑着答应她了。梁雨叶顿时怒不可遏,要知道母亲是答应把那辆越野车留给他的啊,父亲也是知道的,于是妹妹知道吗?他怕自己气死所以都不想再往下想,后来梁雨叶又听说,妹妹不要雪弗兰了,父亲答应给她买辆悍马。

妹妹还在读高三的时候,父亲就把公司的股份划给了家中三人,父亲自己不算,母亲,自己,妹妹,其中母亲占的股份最多,而妹妹的比自己足足多出40%,他不敢去问也不敢质疑,因此只能默默在心中憎恨这种状况。他已经不是一次听到这种对话了,父亲一开始说让妹妹暑期去他公司里实习,天知道妹妹不过高中毕业能在那样的大公司里做什么。后来父亲又说让妹妹毕业后来自己公司工作,最后变成了,打定主意将女儿作为正式继承人来培养。梁雨叶已经不止一次听到父女二人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一次比一比确定,一次比一次更叫他心碎。父亲自然也欢迎梁雨叶来公司上班,然而梁雨叶清楚,父亲私底下跟妹妹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两个是如何一起嘲笑他落魄不已的现在。父亲只是担心儿子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才给他找的后路。他简直不敢想象妹妹那张令他无比鄙视的猥琐面孔带着十足嚣张而鄙视的摸样在父亲面前鄙视自己。更令梁雨叶心痛的是,妹妹比自己强得多的事已经变成事实。又一次他亲眼看着父亲在饭桌上对准备考研去军校的妹妹说出打算,如果妹妹毕业后被分配到这所城市,肯定不是芝麻小官,“那时候,”父亲按着妹妹的肩膀说,“你爸我就全仰仗你了。”

那是怎样的耻辱,梁雨叶认为没人有比他更了解。

他才发现自己是看着妹妹如何成长到今天这种地步,如何渐渐成熟为一个冷静的18岁成年人,如何把自己和别人看的一清二楚,这一切都让梁雨叶有心如刀割的错觉。他只要一想起妹妹那张可恨的丑脸就想抽一巴掌。他知道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冲动根本远远不止这种程度。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父亲带妹妹去了趟医院,将那张丑皮整修一番,如今妹妹已经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好像一块雕琢完成的美玉。

妹妹如今对他笑得很甜,态度很好,但是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敢对任何人提起了。

为了排遣这种情绪,他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既强势又愿意承欢身下的女朋友,尽管他看起来总是阴沉又冷漠,但是温歆月从未抱怨过。他终于开始告诉她,关于自己和妹妹的事情,现在的感受,他很想做点什么挽回父母的成见,但他现在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去面试青年志愿者协会和学生会,红十字协会等等机构全部失败,这给他的大一蒙上了一层挥不去的阴影。他根本就不想把自己的失败告诉家里人,连社团活动他也没有兴趣,竞选班委也照常失败,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从里面开始崩坏了,无论做什么表面上的补救工作,都无法阻止裂痕从里向外扩散。

于是他就什么都不做了。每天翘课,玩单机,睡觉,吃东西,朋友他也不缺,笑笑也没问题,乐趣一直都有,这么着就够了吧。但是偶尔有个令人嫌恶的声音提醒他:你妹妹科不是这种人,她绝不会等事情找她。

整个大一过去之后,他只学到一件事,发现一个真相:

他和妹妹都如此激烈地憎恨着对方。而她已经快成功地毁了他,他是失败者,他就这样做梦般度过大学四年,拿了毕业证然后到妹妹的公司给她打工。

未来已死。

每次回家,他都能感受到妹妹沉默的敌意,令他不寒而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四肢和身躯何时变成如此无力的摆设,除了上床他已经无法对周围做成任何有力的影响,不过他很清楚这不只是他的错,即使没有大一的失败经历,他也会在这热烈的大学生活烘焙下,变成可以爬就不愿意站起来走的废人。

“我在想……梁雨叶到底是爱温歆月还是爱自己。”

山姆大叔瞪大眼睛:“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唔,你还记得么,梁雨叶的强迫症,他下意识地模仿女朋友的说话方式行为模式,最后弄假成真,他自己都不知打自己是谁吧?”

“他是想通过不伤害自己的方式杀死自己,”严冬青静静地说,连个语气词都不带,“他现在已经身陷囹圄,所以可以算是很成功。”

我竟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梁雨叶手刃了自己的妹妹后,无疑是温歆月直接拯救了他。他纵然不知道自己激活了温歆月精神缝隙里的“恶”,只当她是他的救世主。她不知道温歆月自己都把自己当成罪孽深重的恶人,于是她打着拯救之旗,唱着杀戮之歌。

他只知道,她很强,足够强,强到可以和他一直这样走下去,抵达真正的救赎。

但是温歆月的谢幕来的太快也太突然了,梁雨叶的希望和温歆月的肉体一起崩溃了。即使温歆月没有被抓起来,她也注定无法和他一起走了。

所以,这货不知经过了什么奇葩的心理活动,竟然认为我能拯救他么。那我很抱歉我好像一不小心把他给毁彻底了。

不过我倒是能理解,他为何下意识将自己模拟成女朋友,温歆月的出局和离开,对他而言几乎就像把肉从身上生生撕下来那么痛苦,那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楚的,梁雨叶自己就这么说。他一定要找回她,一定要重新和她在一起,否则他根本无法忍受,但是他又这么弱,弱到只能捏死虫子。他简直不敢想象重新呆在她身边是怎样一个可怕的难度。

不是指两人同时生活在一个区域内,而是像过去那样,彼此可以触碰到对方,可以真实的感受到对方,这是决计不可能了。

一开始只是回忆而已,回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接着梁雨叶发现这无法满足,他想要她全面,细密地渗透到他的生活中,时时刻刻感受到她的存在,两个个体再紧密的融合也不过如此。

“他只不过是走了极端。”严冬青如此评论,“就好像因为怕黑而抱紧泰迪熊,然后干脆把泰迪熊黏在自己手上一样。”

对,这已经是病态了。

“倒是完美融合。”我发现自己的嗓音又沉又哑,“不知道梁雨叶现在还害怕么。”

“温歆月会怕么,她很平静。”严冬青嫩如花瓣的唇角扬起一抹狰狞的微笑,“梁雨叶是谁啊,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我却无法接下去,只是重重叹口气,然后才想好自己应该说什么。

“我还是认为梁雨叶爱的是温歆月,就当做是个黑色的童话故事吧。”

“那这个故事很黑色很不错。”山姆大叔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然后像小学生一样举起一只手,“长官,申请发言!”

“批准!”我应道。

“你怀念你的高中吗?”

“各种怀念。”我一脸严峻的表情回答道。

“怀念到什么程度,有没有退学回去复读的冲动?”

“嗯,如果不是因为下次高考难度太大,我真的会回去复读,十八岁上大学也没什么。”

“到底为什么这么怀念呢?”

“因为……讨厌现在,虽然高中的时候我也过的很不好,可是那个时候我有朋友,虽然非常少,那个时候我会真心高兴,虽然也很少,那个时候会傻乎乎的很感激,但是感觉不错,那个时候**也算卖萌,二逼就是青涩,真的……很不错。可是……”

“可是没可能回去对吧。回不去了。”山姆大叔呵呵笑。

“回不去了。”我点点头。

我突然想起来,这句话谁说过吧,肯定有谁说过,说回不去什么的,好像还是件悲伤的事吧?

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是谁呢?我真的很在意啊。

“我在想,到底有多少大学生对大学生活不满,其实应该很少才对。”山姆大叔继续说,“所以那些因为忍受不了大学退学的孩子真心伤不起啊,太苦逼了,哈哈哈。”

“嗯,真有人一上大一就退学的。”我点头表示同意,突然又有一种深深的悲凉,关于自己。

“还在忍受的孩子,更伤不起。”严冬青嘴上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

我忍不住不停地思考,到底我在忍受什么,又为什么会忍受,如果真要说的话,恐怕可以列出一串长长的清单,但是总的来说不就是那么一句话么,讨厌现在,是因为曾经回不来了。

但是,并非人人都有温歆月那种自我毁灭的勇气。

好像,似乎,那两人,其实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了吧。

“不,我已经算特殊的。”我回头冲严冬青笑笑,“有些重要的东西,没上大学,还真没机会遇到。”

山姆大叔和严冬青相视一笑,笑的那个猥琐。

“圣诞那天还是来一趟这里吧。”严冬青一脸真诚地建议道,“我们一起吃晚饭呗。”

想起山姆大叔豪宅里的圣诞大餐,我的口水当真是Hold不住了。

山姆大叔一眼就看出我食指大动,狡猾地笑着说:“虽然到时候只有四个人,我还是准备一大家子人,像是二十人那样的分量,那样的规模,让任何人走进这宅子都不会怀疑自己是在古堡里。”

我多想内牛满面地打扁大叔那张坏笑的脸。

“好!!”我庄重地做出决定,“那你们把时间提前到中午,然后我来扫荡!!”

“实际上,现在家里已经食物堆成山了,那可不是一两天能解决掉的份。”山姆大叔摇着头哀怨地说。

我跟严冬青对看一眼,立刻从地上弹起来,离开原地飞奔出去。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