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像是雨水。
不连续的滴答声一直持续，佐伊在迷迷糊糊之中，意识渐渐恢复过来。
血，满地的血，将佐伊包围，就像置身在红色的花海之中。
尚未凝固的液体在周围凌落的尸体上缓缓淌下，残缺的肢体向别人宣告着这是一场虐杀。
近乎碎裂的大地上，不远处，一匹马被人拴在木桩旁，就好像刻意为活着的人准备的。
佐伊伸手，摸向背后。背上的烧伤已经消失不见，少女柔嫩的皮肤大片暴露在外，比这月色还要皎洁。
她不知道救她的是什么人，但佐伊大概猜到她身上有母亲大人留下的“后手”，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她翻身上马，然后向着月亮高悬处驰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月光被零碎的树枝分割成一片一片，佐伊低着头，不敢去看天上的月亮。
从小到大，她都一直十分拘束自己，尽量不给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们添麻烦，可现在麻烦还是找上了自己。
母亲大人对自己，应该是很失望的吧。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回到布伦希尔德，她是皇室的耻辱，或许在母亲大人眼里，她可有可无。
今晚的月色很美，天际一端，有一颗流星划过，它好像想要靠近月亮。
★
“来来来，张嘴，啊~”
莉莎笑着将手中的糕点喂给肩上的鹦鹉，这只金刚鹦鹉在莉莎的细心照顾下已经格外的“健硕”，以至于莉莎怀疑它还能不能飞得起来。
面前的男人双手被拷住，两只手臂被向上吊起，紧靠墙壁，膝盖弯曲。
“说吧，别死扛着了，浪费时间是一种恶习，会让我原本的好心情变糟的。”
莉莎为她的鹦鹉顺了顺羽毛，依旧笑着。
灯光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里面格外明亮，清晰地照出他身上的醒目的伤口。
“需不需要我给你个册子，你照着上面的名字随便读几个？”
“放心，只要你肯开口，你马上就会成为帝国的功臣，你嘴里说出的每个名字都会代替你去死，我可以保证你的将来依旧高枕无忧！”
莉莎在男人的面前循循善诱，蛮有意思地欣赏着他心理防线的瓦解。
不管他今天开不开口，反正都是要死的。
最近今天她的时间都花费在这个地方，看着一批批活人来到这里，然后成为尸体。
有时候她真的羡慕自己的姐妹，不用和这么多的将死之人打交道。
但没有办法，脏活总有人来做。实在不行今天努力赶个进度，然后给自己休个假。
这么一想，莉莎又有了干活的动力。
一名负责此处的士官走入，俯身在莉莎耳边轻语：
“女皇召见。”
……
★
此刻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空旷，王座上的爱丽丝女皇闭目养神，莉莎干脆找了个台阶直接坐下。
反正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谈话的内容仅限于两者知道。
“这么快就回来，真不怕她在出事？”，莉莎开口。
爱丽丝女皇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注视着这个嬉皮笑脸的二女儿，一言不发。
看到母亲这样的举动后，莉莎立马做出一个更完美的笑容来。
“我懂，我懂，我来安排。”
嘴上这么说着，莉莎一边起身离开母亲的视线。心里面一直默念：“以后可千万要记得二姐对你的好啊，我那个傻妹妹。”
与此同时，莉莎还不忘抱怨道：“偏心啊，太偏心了，我每天这么劳心劳累，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您亲生的了。”
“玩笑要有个限度，莉莎。”
爱丽丝女皇冷冷地开口，打断了这个二女儿的无理取闹。
莉莎立马笑着凑上前来，“那您说母亲大人，一会大姐回来要是打算砍我你是不是应该挡上一挡？”
爱丽丝女皇挥手将她支开，追问道：“这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包您满意！”，莉莎一脸自豪，就像是向他人炫耀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孩子。
“不过有一点，纳夫威诺家的那个老头还是比较聪明的。那个老家伙把自己的脑袋当做他家族来帝京的敲门砖。这么一来，我也不太好意思对纳夫威诺家族下手了呢。”
“没有必要赶尽杀绝，纳夫威诺真的很聪明，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爱丽丝女皇也陷入到回忆当中，在她的印象当中，上一次见到纳夫威诺家的那位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太清了。
总之，是很久以前了。
故人也好，敌人也好，好像到最后，自己又变成了孤身一个人。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原本我还打算下手利索点，这样老人家也不用一个人上路孤零零的，算是一个心意。”
莉莎搓搓手，在大殿内来回走动。
“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我今天出来忘了锁门？”，莉莎自言自语的嘀咕一句。
沉重的钟声在这一刻响起，响彻整个皇宫，向所有人宣告着故人的归来。
“嗯，今天不该出门的。”
莉莎扶额，她最不想遇见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到了这里。
★
四下钟声宣告了来者的身份，此刻她正独自一人穿过寂静的外围广场，已至黄昏，她一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拖的很长很长。
一只鹦鹉从皇宫上方飞过，来者抬头，看着这个在皇宫上空唯一的飞鸟。
鹦鹉似乎对于下面的这位十分忌惮，尽力扑棱着翅膀让自己保持着最高的飞行高度，然后直直飞过了宫墙。
看来她也在这里，也好，省的自己到处找了。
来者微微皱眉，然后走向大殿。
大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来者在外界光亮的包围下，从里面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爱丽丝女皇依旧在王座上闭目养神，似乎根本不关心来者是谁，但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位大女儿了。
凯瑟琳一步踏入，先向爱丽丝女皇行礼，然后左右扭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个脑袋从爱丽丝女皇的王座后面探了出来，观察形势。正是第二皇女，莉莎。
姐妹二人目光交汇，下一秒，凯瑟琳的佩剑帖木儿被她一把抽出，然后冲着王座后面的那个脑袋，用力掷去。
莉莎反应很快，立马将脑袋缩回王座后面去。帖木儿贴着爱丽丝女皇的衣摆擦过，然后直直钉在王座后面的墙壁上。在它飞过的时候，莉莎的耳边能清晰地听到那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想要打架的话，去外面打。”
爱丽丝女皇起身，将帖木儿从墙上拔出，然后扔给下面的凯瑟琳。
凯瑟琳接过剑后，便再没有动手的打算，母亲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但她的眼睛一直都盯着莉莎，那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行了，都出去吧，什么时候不打了，再进来。”
爱丽丝女皇示意两个人都出去，但莉莎坚决不同意，她俯身一把抱住自己母亲大人的小腿，然后声泪俱下。
“这样不好吧，母亲大人，你看大姐刚回来，肯定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不如你俩先聊，我在外面等？”
莉莎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摇一摇胳膊，示意自己的母亲大人再不帮她挡一挡，那么明天群臣可能要踩着自己的血上殿了。
“还不走，难道要我帮你吗？”
爱丽丝女皇不理会二女儿的那些举动，没好气的说道。
莉莎立马松手，然后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殿门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姐先出，我来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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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外，百级台阶之上，两个人肩并肩站立，彼此都没有说话。
屋檐下，莉莎扭头看着自己大姐的侧脸。
“算我求你一下，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
凯瑟琳沉默半饷，终于把打人的心思压了下去，然后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她？”
“嗯，我知道。”莉莎回复，“但这种事情你以为我想？”
莉莎直接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要是那个傻丫头当时肯放弃你给的那个破项链，我给她的新礼物保证能把整个旅团炸上天。”
“但是她没有”，莉莎有一些遗憾，也有一丝悲伤。“她宁可把你的东西留下，哪怕结果会是这样。”
破天荒地，凯瑟琳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她坐在莉莎身边，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那个女仆？”
“哦，你说三妹身边那个，之前是母亲大人安排的，后来就交给我了。”
“她知道自己会死？死在那里？”
“从她遇见三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可是她不能说，我们也不能说。”
“可以说，她的死是我一手设计的，也是她自愿选择的。”
莉莎抬头看着天空，“无论是她，还是那些护卫，他们的生命都是有剧本的，有些人知道这个事实，有些人不知道。演出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你不怕三妹知道真相以后记恨你？”，凯瑟琳陪着自己的这个妹妹，抬头望着天空。
“那就在这里拜托你们不要告诉她真相好了。”莉莎戏谑地笑了一声，“那个死丫头没准真的会不认我这个姐姐的。”
少见的，她的语气有一种担忧，这个被人称为“帝国的影子”，好像真的很害怕会失去自己的妹妹。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灯光取代了白天的太阳，将整个布伦希尔德所照亮。
白日里晴朗的天空到了晚上，被漫天星光所覆盖，皇宫的台阶上是一个观光的好地方，抬头便能看到满天星河。
凯瑟琳伸手，去抚摸莉莎的头。
大概是被自己大姐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莉莎的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然后才开始慢慢放松。
“多久没这样了？”莉莎笑着问。
“不知道。”凯瑟琳的回答很简洁。
“算了，管它呢。”莉莎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凯瑟琳一同起身，两个人就这样，再次沉默的，在台阶上，看着布伦希尔德的风景。
只不过她们两人眼中的风景有所不同，一人的眼中是那璀璨的万家灯火；一人低头，看着下面广场上的地砖因为长年的风吹雨打所留下的裂痕，裂痕中尚有积水，倒映出温和的月光。
“对不起。”
凯瑟琳走下几个台阶，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的这个妹妹。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种事情总得有人来做，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白天黑夜流转，本来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们的手上都沾过鲜血，凯瑟琳，说的自私点，你我都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凯瑟琳想说几句话，去安慰一下这个固执地在一条路上走到黑的妹妹，可她发现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莉莎挥挥手，“行了你进去吧，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喂鸟了。”
凯瑟琳转身，走向殿门，与莉莎擦肩而过的时候，莉莎在她的耳边轻语：
“我现在只恨自己杀的不够多；杀的不够快，还有这么多的隐患没有铲除。”
只是一个瞬间，两者渐行渐远。
凯瑟琳的手搭在门扉上，在将要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她突然转身。
“要是瞒不住三妹的话，就说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干的。”
已经走下台阶，准备穿过广场的莉莎停了下来，然后肩抖个不停，她在拼命忍笑。
终于，莉莎还是肆无忌惮地在广场上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然后她转过身来，对着殿外的那个人，伸出中指。
“白痴凯瑟琳，别什么事都想掺一脚，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
“这次回布伦希尔德，办完了事情就赶紧滚，顺便记得把那个小白痴也带上。真是的，看见了就烦。”
目送着这个妹妹的远去，没人能看到，一向冷冰冰的凯瑟琳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上，像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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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走出皇宫的莉莎没有选择坐着马车立刻离开，似乎忘了之前跟凯瑟琳说的回去喂鸟的事。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扭过头来，看看皇宫那高大的城墙。
她的眼神复杂，却依旧笑着。
她小声哼唱：
“乱局未定，余孽未除
江山谁修补？
谁忠谁欺，谁生谁死
王座多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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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更，有愧，谢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