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身体沉重了起来。
在前往可以俯视整个村庄的小山坡时，包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差点让手中的油桶滚落。
“喂，包子你找死啊！这么重的油桶要是滚下去，非砸伤后面的人不可。”
“知道了~上坡很累人，这几天又热，出小小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包子赶紧集中精神，把手中的油桶扶好。走在他前面一起抬油桶的联队长不满地骂了几句，如果不是怕连累自己，他估计会一脚踹在包子的屁股上。
“乌姆拉齐奥，只有我们这几个人没问题吗？要是被人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埋伏的话，损失会很惨重的哦。”
“混蛋詹姆斯，叫我联队长。别以为走在我后面就可以嚣张……要我说多少次都行，宪兵队的人都是吃软饭的操蛋。跟只会打小报告就自以为是的胆小鬼不同，我们联队的人才不怕什么埋伏。”
“那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在边境线上玩命的狂犬居然会帮中央的人执行屠杀任务……我还说是哪只部队需要一整个宪兵队跟着，原来是你这个违纪大王。”
“你就死心吧，不会再让你抓到把柄……真麻烦，要不要在战斗的时候放黑枪干掉你这个家伙。”
“喂，我本人就在这里……哎嘿嘿，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再把你送去军事法庭喝茶的。”
因为回头跟悠闲地走在自己后面的詹姆斯吵架而不能集中精神，这回轮到联队长手滑。油桶的重量一下加到包子身上，差点让他一口气滚下山坡。
“联……联队长……”
“啧，真麻烦，你就不会隔空般物或是操纵重力什么的魔法吗？”
“很抱歉……除了战斗，我什么都不会……”
“所以说你是个没用的家伙啊，包子。”
嘴里咕咕囔囔地，联队长还是扶住了油桶，继续往上走。
唉……又被联队长骂了。
包子有点难受地想。自从小时候在战争中失去父母，被军队收养以来，联队长一直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男子汉。虽然脾气有点火爆，跟宪兵队的人又合不来，让联队长的军阶永远停留在下级军官上，但是包子还是很敬仰这样一位敢作敢当的长官，希望能够永远跟在他身边学习，成长。
三个月前，一向作为师团主力的这支联队突然被调进中央直属的皇室研究所。虽然师团长跟集团军司令大声争执了好几回，但最后还是以四个骑兵团为交换条件把包子他们出卖了。
就这样，为了执行新上司的秘密任务，在东之国拥有’勇猛’之名的乌姆拉齐奥联队来到了漫长边境线上的一个小山村。
“报告联队长，负责村东和村南的运输部队因为道路不平，估计不能在指定时间把所有的油桶搬到目标地点。”
一个轻装的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到联队长的身边大声地说。
“道路不平？真是瞎扯淡，除了几块石头和尸体之外，还有什么挡路的东西？告诉勃朗宁和维基，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小心老子把他们两个人的蛋蛋挖出来炒饭。”
“是！”
传令兵郑重地敬了个军礼，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不过还没走几步，他又转过身，有点担心地说，
“不过，联队长，只带半个小队的人处理山坡上面的建筑和尸体，不会觉得很累吗？皮塞尔的小队还在村口待命，要不要……”
“**妹的心啊，老子说只要10个人，就不会多要一根手指。皮塞尔是预备队，除了紧急情况以外，不准他让一个人离开监视岗位。别看这个村子才一千人不到，占地还挺大哩，你跟小队长报告完后，也去帮忙搬油桶吧。”
“是！”
传令兵不厌其烦地又敬了个军礼，走掉了。
跟联队长所说的一样，包子他们的任务，是用早就准备好的油把这个叫风车村的地方彻底烧毁。
不留一丝痕迹，连叮啄尸体的乌鸦都不要放过，如果还有活人的话，远远地用弓箭射死，再用火焚烧——联队长读完指令书后，给全队下了这样的命令。
简单地说，这次的任务，只是单纯地破坏而已。
大家缓慢地在山坡中移动。一桶焚烧建筑专用的油，足足有二百来斤重，一个人的话根本没办法抬走。而且为了防止怨恨军队的村民袭击运输队，还得布置手持武器可以马上投入战斗的保卫人员。所以光是依靠这个联队，根本没有浪费人力资源的余力。
为了让其他小队更快更好地完成任务，联队长不惜让自己消耗更多体力——包子是这样理解联队长的决定的。
“到了——呼，也真难为了那帮村民，居然在这种地方建广场，也不怕累。”
在联队长连连抱怨声中，大家终于把油桶抗上了山坡。虽然曾经担心会被武装村民袭击，但一路走来，除了散落在废墟中的尸体和各种食腐动物之外，大家并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看来在联队包围村子的这两个月中，所有染病的村民都死掉了——病死、饿死、痛死——怎么样都好，一切的一切都化为尘土，相亲相爱地躺在自己的土地上，只等包子他们将剩余的残渣焚烧殆尽。
“这里是……”
“根据报告书上说，风车村民经常会在这里举行庆祝丰收的晚会，平时也会作为集会的场所……嘛，听说在花季到来的时候，还可以在这里欣赏到百日花的花海。”
联队长’嘿哟’一声，把油桶放在了广场中央的地上。而包子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以前代表着风车村幸福，而现在已经彻底失去原貌的地方。
“那边的谁，把油桶先集中到这里。虽然好像有点多余……但还是先搜索一下附近。记住，看见活人别妄动，只有用弓箭射死才能完全避免被感染的风险。包子，你比较特殊，就留在这里养精蓄锐。”
联队长没有让大家休息，而是优先确定这里的安全——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还真是英明的决定。
包子对着联队长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寻找一个阴凉的地方休息。
他并不疲劳，也不惧怕烈日。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不会因为天气的关系而停下脚步。
但是，一进入风车村，包子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心情也越来越微妙。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正包围着整个村子——
会不会是还有谁隐藏在某个角落，窥视着自己？
会不会是被联队里的哪个家伙记恨，正寻找机会趁乱干掉自己？
还是说……
包子心绪混乱地思考着让自己失去平常心的可能性，一面记忆着广场的布局。
他有一个只有联队长才知道的优点，那就是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冷静地观察四周，为自己提前预留退路——在战场上，包子已经依靠着自己非凡的观察力，多次拯救了联队不被敌人全灭。
为此，他还在师团内外获得了许多的外号。
比如——
“火之孢子~”
“哎？”
包子感觉一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回过头，看见是让联队长很火大的宪兵小队队长。
“有什么事吗？詹姆斯小队长？”
包子想站直身体，礼貌地给对方一个军礼，可是自己的手还没抬起来，就被詹姆斯拦下了。
“我可没有资格享用英雄的敬礼，正如乌姆拉齐奥所说的那样，我既没有在战场杀敌的经验，又不会指挥其他人打仗……所以呐，用不着跟我客气。”
“英雄什么的……真是名不副实。还是请詹姆斯小队长叫我包子好了，大家都是这样叫我的。”
“那种称呼方式，不会觉得很土气吗？话说包子也不是你的名字吧……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
看到詹姆斯好奇的样子，包子觉得身体更加沉重了。作为一个在军中稍微有点人气的士兵，包子还得在辛苦的日常中应付像詹姆斯这样的家伙。
臭鼬之詹姆斯——拥有这个佚名的詹姆斯是一个执法很严、字号很老的宪兵，在他的督战剑下，已经不知道砍掉了多少个逃兵的脑袋。
但是无关他的能力，在下级军官之中，以前还频频传出詹姆斯对驻军当地幼女出手的丑闻。虽然军部狠狠地教训了引起流言的几个主谋，在无意识之间，包子早就对他产生了不信任感。
碍于军阶，包子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他的生存之道，就是如此圆滑。
“其实也没什么故事。我喜欢包子，每次执行完任务回到营地，我都会吃掉一盆包子……不知不觉之间，大家就都叫我包子了。”
啊，原来是这样——听完之后，詹姆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把包子带向残破的神殿，用墙壁遮挡阳光，看来是打算跟包子做进一步的交谈。
“其实，我从前就认识乌姆拉齐奥了。当他还是一个无名小卒的时候，就一副‘谁惹我就揍死谁’的傻瓜表情——为了这个臭脾气，我不记得有多少次，他因为顶撞指挥官而被关进小黑屋……”
“是啊，联队长真帅气，我也想变成他那样的男子汉……我听联队长说过，詹姆斯小队长跟联队长是在同一个村庄里长大的。别看他整天跟你吵架，私底下的时候还经常称赞你的实力呢。”
“是么……呵呵呵，他还是这么腼腆，明明这么豪勇，却像一个小女生一样把自己的感情藏起阿里。”
“这应该是联队长说的，男人的浪漫吧……有些人、有些回忆是值得永远放在心底，在临死之前才拿出来回味的。”
包子真心地说。
应该说是跟乌姆拉齐奥的教育方式有关吗，包子的男人之道，已经完全不像个军人了。
真要说的话，他就像是为了报答一饭之恩的黑道一样，誓死跟随身为老大的乌姆拉齐奥联队长。
“这个……他确实很强悍，放眼整个军团，没有哪一个人更适合做这个联队的联队长……但是呢，你不一样……”
詹姆斯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有点严肃起来。
“詹姆斯小队长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
詹姆斯吞吞吐吐半天后，终于整理好语言，面向包子认真地说，
“你不应该永远呆在乌姆拉齐奥的身边。为了你将来的前途考虑，要不要转到中央来？”
“我了解了，现在的情况是，詹姆斯小队长想从联队长身边把我挖走？”
“都已经拥有人人畏惧的外号了……如果可以指挥更多士兵的话，你不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特长了吗……”
“对不起，我拒绝。”
“是嘛……呵呵呵，是因为乌姆拉齐奥吗？”
可能对这样直接地拒绝早有心理准备，詹姆斯发出了由衷的苦笑。
“对不起，无可奉告。”
跟刚才恭恭敬敬的语气不一样，包子故意升高自己的声调，詹姆斯甚至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压迫感。
“你觉得值吗？一生都在围着一个暴力大叔转悠。像你这样年纪的年轻人，应该做一些更有意义、更加青春、更加热血的事。”
“我倒是没有想过有意义的事。不过血已经见得够多了……”
“热血跟那个血不一样的啦~”
“反正我是不会弃联队长不顾的，那个男人，需要我这样的部下。”
听到包子斩钉截铁的说法，詹姆斯深深地皱了眉头。
“算了，我没资格批评别人的理想和信仰。但是，如果有这么一天，乌姆拉齐奥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乌姆拉齐奥队发生了什么事……你会考虑来我这边吗？”
“……”
包子没有马上回应。
既然是军人，就必须做好牺牲的觉悟，更何况是每次战斗都身先士卒，永远冲锋在前的联队长。像乌姆拉齐奥这样军人中的军人值得尊敬——但他们一般都不会长命。
“如果说乌姆拉齐奥怀着某个伟大的理想或是政治抱负，你完全可以继承他，为着某个长远的目标而奋斗。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只追求男人的极限，根本没有任何具体的目的，只为战斗而战斗——那个极恶的男人，就是这么单纯，就是这么完全。”
“也许你说的对，但是现在的我只能考虑如何报答联队长的养育之恩，所以，对不起……”
“没事，看来我也到了婆婆妈妈的年纪了……居然对着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新兵蛋子说教起来。”
詹姆斯自嘲地笑了起来，包子可以从他的眼睛深处看到一丝感慨。
觉得不能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詹姆斯，推开了神殿的大门。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好勉强……我刚才没有扛油桶，所以我也想帮做一些搜查工作。哟，这个神殿内部居然挺漂亮的~没有多少破坏的迹象。”
眼神不再跟包子接触，詹姆斯自告奋勇地走进了神殿。
“唉……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逼我……”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背后，包子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叹了口气。
离开联队长，那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我啊……一点天赋也没有，只不过是联队长教导有方，才能让我这个不成材的家伙取得一点战功。
记起联队长给自己下达的休息命令，包子在原地坐了下来。
士兵们还在有条不紊地搬运着油桶，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这个村子说再见了。
被他们杀掉的村民，想必也会在熊熊大火中成佛吧……用烈焰洗净罪孽，这也是放火烧村的目的之一。
不过，跟刚才比起来，空气中的不安氛围比刚才还要更加浓厚，让包子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嘛，随便了，如果有人胆敢来捣乱，我就全力击溃他。”
这样说着，包子强行压下紊乱的思绪，闭上了眼睛——直到一阵痛苦的哀号声从神殿中传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