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第一。听说你被破格录取为墨丘利的学生了?”
青年身后有人上来想拍他的肩膀，他本能地一侧身，躲过了落下的手掌
本来他不想搭理这无礼之徒，但是这个第一让他有点在意
“请问我认识您吗?”青年回过头，在心里已经准备好应对嘲讽之类的话
显然他把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看上去好像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一位青年，穿着空岛派发的黑色制服，一根雪白的发带束着他的长发
身材高挑，五官端正，面容整洁，脸型是标准的南方人
“喔，抱歉。我是菲斯的路易”身后之人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帝国的莫睿”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跟路易握手行礼
“我知道。抱歉刚刚那么失礼，主要是我喊了您好多次您都没听到，只好用这个办法”
“刚刚在考虑一些事，抱歉。莫睿是墨丘利给予我的称号，我还没能适应这个称呼，一时想不起是在叫自己”
“这可真是不一般”路易赞叹“莫睿和墨丘利就差一个音，想必墨丘利已经将您视作继承人了”
虽然这种奉承的话莫科瑞每天都在听，他还是机械地露出笑容“多谢”
“像您这种大人物，想必不会记得我吧”路易话锋一转“去年的空岛资格选拔，我可就站在您身后”
“嗯?”
什么意思，是要准备来攀关系吗?莫科瑞在心里措辞，正想着如何委婉地推辞这桩麻烦事
“今年您是榜首，我是第二，而去年您才是第二，我是榜首”路易姿态恭敬，但言语中不乏骄傲“本以为在空岛这个世界公认的公平之地只要脚踏实地，提升学识素养，哪怕出身小国也有上位的一天，没想到还是输给帝国的天才”
莫睿猛然想起，去年墨丘利并没有公开选人，榜首也未曾得到什么特殊待遇。而今年莫睿榜首，刚好遇到墨丘利招收弟子，顺理成章地就入选了
他很想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但天然的同理心让他想说的话梗在喉中。如果是自己，会不会怨天尤人，抱怨命运的不公呢
但莫睿也不会妄自菲薄，自己的位置是堂堂正正得来的，没有托付帝国的关系，他只是为路易惋惜
“或许我可以说服墨丘利大人招收两个人……”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做到这么多，虽然命运如此，但他也没有义务去过多慷慨
世界本身就没那么公平
“您可真是个‘好人’，明明可以把我一脚踢开。看来帝国的良心还没有泯灭”路易笑道，他那轻松的表情相比起纠结的莫睿，好像两者的角色相反了一样
“命运如此安排，我也只好顺其自然。您的位置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名正言顺。我并非来向您或墨丘利大人抱怨，只是想恳求一点小事”路易言语诚恳“您知道空岛的图书馆是要预约才能进入，而菲斯这种小国一般要等到各国预定好后才有机会。空岛已经升空一周，可我甚至还没能等到预约资格，所以只好来想办法攀攀关系”
“我也不奢望什么特殊待遇，只求您能为我预约到一个位置，可以吗”路易从怀中掏出两条发带，恭敬地低头双手奉上“小国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两条晶丝发带，是我用去年我自己的研究课题所做的成品，仅代表我个人给您的小礼物”
莫睿听着路易谦卑的话语，想起从小所受的排挤，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就像眼前来自小国的路易一样。
他感同身受，他能理解这个一无所有之人，其最大的骄傲就是手里自己学识的重量。纵使自身想要不卑不亢，却还要为了能有未来而低头
那么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像路易一样，双手接过他的发带，低头感谢
“您要求的事，我一定尽全力”
这就是所谓的相见恨晚吧。见面不过五分钟，通过只言片语，两人都已经表达了对对方的认可
“我还想向您请教一些学术问题，不知您可否有空?”路易期待
“直接叫我莫睿就好”他用自己的手帕包好路易赠与的发带，小心地揣入怀中。这个无心的举动无疑在路易心中加分
可惜，莫睿现在身上有墨丘利交给他的任务，但他实在不想浪费这一次交流的机会。这种平等的学术交流是莫睿向往已久的场景
尤其是跟路易这种人，简直美妙到莫睿做梦都能笑醒
“你明天早饭后来墨丘利的工作室吧，我在那等你”
推掉不必要的活动，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他也愿意为路易挤出时间
“非常感谢”路易搓搓手“还有一个小问题——您今年贵庚?”
“二十”
“呃……”
路易震惊地看着一脸茫然的莫睿，显然他自己没注意到那一脸的络腮胡子给他拉了多少分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
心还在跳
莫睿以为自己已经不会被外界动摇了，没想到看见一位同样痴迷学术的同龄人竟然这么叫人激动
尤其他还是一位心胸宽广，志向高远的人，让莫睿有一种见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感觉
在祖国没有人会这样跟他说话，他们嘴里只有礼节，政治，还有利益
他们对他的期待，只在于他能给帝国带来多少
虽然没什么好抱怨的，但孤独感一直伴随着他。被身份束缚，既不能与贵族交流，又不能亲**民，他只能醉心于科研
抱有这样的孤独感，莫科瑞踏上空岛。去年的今天，他遇到了恩师——墨丘利，一位真才实学之人
而今天，他遇到了路易，相比之下，这两年帝国派来的那些只会搜刮知识的机器，甚至都没有一个愿意来找他说话
说起来，刚刚被问到年龄时他着实有点慌。思前想后，为了不被对方看轻，他还是觉定谎报数目
别说二十，今年他甚至都还没有成年
莫睿脚步轻快，连走在平日里一直让他受苦的台阶上都如履平地
“朋友”他自言自语“这就是朋友吗”
“不不，不要抱有奢望”他拍着自己的脸，但这妨碍不了他内心的激动之情
反正四下无人，莫睿干脆放开自幼学习的礼节，轻快地哼着母亲教过的小调
“哟，小不点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不合时宜的叽喳声从路旁的树上传出，都不需要抬眼去看，莫科瑞就知道那是谁
藏在树上的小鸟，拥有像翠鸟一样的体型，颜色也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没有翠鸟那样巨大的喙，而是一支尖巧的小喙
奇怪的鸟，会说话的鸟
不过他还是闭上了嘴，他知道树上那只青鸟是出名的小嘴大嘴巴，万一被抓到把柄，这一个月都别想好过
“今天露卡回来，墨丘利正在照顾她。他让我告诉你直接去礼殿就行，不用去工作室了”
“知道了”
“没礼貌，谢谢都不说一句，亏我在这等你半天”青鸟故作惋惜，像个蝙蝠一样，用一只脚倒挂在树梢上，做钟摆状来回晃着
莫睿被他逗笑了“知道了，谢谢卡洛大人，特地为我送信”
“这还差不多”青鸟拍拍翅膀，得意地飞走了
卡洛这家伙，大家都评价是：是个好人，或者说是个好鸟，就是有时候像犯病了一样。
莫科瑞觉得总结的很到位
他现在踏足的地方，是空岛的最上层，也就是表面上的那一层
形状如同一个大汤匙的空岛，在汤匙中心的广场一段向外伸出，以一个向上倾斜的角度伸出自己的勺柄，而这一段路上座落着九位贤者的居所
还有空岛最具代表性的，处在最高处的礼堂。那是从未公开露面的露卡居住的场所，有事都由他的助手梅茵代劳
刚刚的集会上，他本以为可以破例见到这位传奇人物，没想到只见到一个全程盖着帽子呼呼大睡的瘦小身型
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瞟见了那身型胸前湛蓝和翠绿的宝石
按照正常流程，三天前空岛的贤者们就已经和他有过初次会面，除了这一位。对此朱庇特的解释是，他现在很忙，不方便见人
莫睿内心稍显紧张。墨丘利已经公开说明要收他作继承人，按例空岛现有的贤者和学生们都前来与他交流见礼，祝贺他成为空岛的一份子。
但三天过去，还是没能见到露卡。不仅没能见到，他没想到的是那位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懒散地躺在椅子上大睡特睡。就算自己不配去行礼，难道连被看一眼的资格也没有吗?
难道是反对墨丘利收自己为徒的决定，用这种方式表示抗议？
“淡定，莫睿，淡定”莫睿缓缓吐着气，自言自语“你做到还不够好，怎么可以抱怨别人。别以为成为了墨丘利的学生就可以自大，记住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像一位严厉的导师一样教训着自己
“还是跟往常一样喜欢跟自己唠叨啊”
莫睿脑子里不停地跟自己对话，脚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也查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要不是听见有人说话，他怕不是要一头撞在墙上。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礼殿门前。
导师墨丘利正站在门口等他，身上已经换下了刚刚典礼时穿的法袍，换上了平时研究用的布衣，身上繁杂的装饰也都卸掉
不愧是一心向学之人，莫睿打心里尊敬自己的导师。他赶紧向前行礼
“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家人了，家人之间用不着这些虚的”墨丘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领他走进大殿
穿过白石柱撑起的长廊，他第一次迈进这间被地面传说的神圣殿堂
第一眼望去，可以说是相当朴素了。相比帝国王都奢华的宫殿，这里可以说什么都没有，甚至只有黑白两种色调。简洁是这里的主旋律，光滑明亮的青黑石砖上只在右侧摆了一架钢琴，而且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廉价货色，和酒馆里卖唱所用的一个级别
除了钢琴和旁边的小椅子，再没有什么超过半身高的器具
后面是一排干净清澈的直面落地窗，可以清晰的看到后面的花园。那里面，一颗数米高的宽阔古树正耸立在半椭圆形的小湖对岸，一根最粗壮的枝叉弯曲着伸到湖面中央，上面插着一根鱼竿，鱼线垂在湖中
湖中能见几片莲叶，看不到鱼，湖水貌似也不是很清澈，难见湖底
而且那很难称其为湖，中间宽度可能连十米都不到。帝国随便一个人造池塘都比它要大。之所以称其为湖是因为空岛的人都叫这里“泪湖”
右边的角落里貌似堆着一些什么，显得格格不入。但站在明亮门口不太看得清那些阴影里的东西，莫睿不能理解为何礼殿里会堆放着垃圾
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除了钢琴前面那一把。地上铺着许多宽大的布垫，坐着一些莫睿已经认识或不认识的人
“哟，欢迎我们的新人”
首先说话的正是空岛的第五贤者——朱庇特。在莫睿看来，她对空岛有着名副其实的话语权。自从去年自己来到空岛，对自己关照有加的除了墨丘利就是这位身材幼小的女性
“嗨～你应该认识我了吧?”指着自己说话的是第六贤者——萨图恩，正没皮没脸地躺在跪坐姿势的朱庇特双腿上
啪!
一声脆响在萨图恩耳边炸开，那是朱庇特赏给他的
通过特殊的技巧，听起来很响其实打的很轻。后来莫睿问起，朱庇特是这么说的
“坐起来说话!连个大贤者的样都没有”
“咳!给点面子”萨图恩装模作样地坐了起来，一脸严肃
那一刻，莫睿对这位贤者已经有了很全面的认知——这位，不太行
但可以肯定他对空岛和技术所做的贡献一定不少于任何一位贤者。莫睿时刻警告自己不可片面地认识他人
这不妨碍他站在墨丘利身后捂着嘴偷笑
“喂，你笑什么呢?墨丘利，还不快管管你的学生”
一听他的口吻就知道这人肯定不太在乎自己的形象，说句好听的是平易近人。莫睿干脆嘴也不掩着，光明正大地笑了
毕竟萨图恩那严肃的表情配上鲜红的巴掌印，简直比皇宫请来的艺人和小丑还有效果
“有那么好笑吗?”萨图恩不解地看看自己全身
可惜，他故作的节目效果只换来了身后朱庇特在他腰间的狠狠一掐
墨丘利也跟着笑起来，从地上拽过两个垫子，递给莫睿
“如你所见，我们这里每天都相当有乐趣，这可不是个严肃的只知道吃书的地方”墨丘利饶有所指
莫睿对自己的导师尊敬有加，双手接过端正的坐好
“空岛的其他贤者呢?”莫睿环顾四周，貌似找不到更多的人了
“学生们都在工作，你将来有的是机会跟他们见面。大贤者嘛“墨丘利坐到他身旁，耸耸肩”只有我们几个”
“怎么会?”莫睿惊讶道“不是说有九大贤者吗?”
“九大贤者?我数数”萨图恩盘起腿掰着手指，不一会，四根手指便竖在莫睿眼前
“现在空岛的大贤者，只有四个人”
“其他人呢?”
“我想想啊。一个走了，一个跑了，一个丢了，一个死了。还有一个，不是人”萨图恩把伸出来的手指又一根根数了回去
莫睿有点凌乱
“这是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不想当大贤者，打过招呼就离开空岛了；跑了就是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丢了就是我们压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死了，字面意思，又没有选出继承人，所以……你懂的；至于那个不是人的——”朱庇特说着从身后抱出一个鱼缸，里面一条锦花金鱼正瞪着大眼睛注视着墨丘利
“如你所见，这位就是第八贤者——尼普顿，你叫他贤鱼就好”
“hello～”鱼之贤者——贤鱼挥舞它短小的鱼翅向莫科瑞打招呼
“啊、你好”
说起来莫睿上过好几次尼普顿的课，他还一直怀疑为什么台上有个鱼缸
已经见过会说话的鸟了，一条鱼而已，没什么好惊讶的
虽然莫睿很想这么安慰自己，可他心里明白，空岛，远远不是自己理解中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