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干什么？”稚嫩的声音问道。
儒生笑着回答:“等死。”
人，生下的一刻便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每个人都在步入死亡，很少有人为了等待死亡而活着。
“为什么要……等死？”六七岁的孩童瞪大双眼，从他迷茫的眼神来看，他也许应该先问“死亡是什么。”
对方却很认真回答:“我从北方来，路过一地，那里的土地被血侵染，曾经如此，今后也是。”
孩童的眼神更不解了。
“手上染了血的人，他总是在找一块战场，做为自己的埋骨之地。”儒生补充道:“我正好认识一个人，觉得自己没有信心过普通人的生活，很幸运，他死在了战场上。”
“手上染血的人如此，那心中染血的人呢？”一句轻飘飘的叹息轻到仿佛乌有。
“所以我在等死。”儒生言毕。
寻常的小孩若是听到这一长段听不懂的话，顿时会觉得大为无趣跑开抓蝴蝶，但这个孩子没有。
“我知道了，你一定很孤独。”孩童天真的说道。
儒生笑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孩童回道:“大人说，只有孤独的人才会说死。”
“不过你放心，”孩童仰起头，“我有阿妈，阿姊，翠花，丫丫，我不会让你孤独的。”
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儒生想，如果不遇到我的话……
梦境开始变得模糊，雪山牙缓缓清醒，梦中儒生的模样已经模糊的记不清了，但他还记得当时他想说的是:“曾经我也想死，但我现在有了阿妈，阿姊，翠花，丫丫，我不孤单了，所以现在有了我，你也不孤单了，也就不用等死了。”
树下一谈仅仅是个开始，今后的数年，儒生便会时不时吐露些雪山牙听不懂的话，聊以打发时光，而雪山牙也是懵懵懂懂的听着。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很有灵气，雪山牙稚嫩的脸庞少了几分同地孩子惯有的憨气，不至于让人一眼看出这孩子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也是因为吃不饱的原因，这个孩子瘦弱的让人心疼。
那孩子笑起来仿佛世界都明亮了，这是师姐看到这位师弟的第一印象。他一笑眼睛也会笑，像黑色的玛瑙隐隐闪着光泽。听说师父捡到他的时候，全村人因为饥荒饿死了，仅剩下这孩子奄奄一息，师父看他可怜便带了回来。
沐莲月怜惜的摸了摸这孩子的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一看原来是污泥，她将手抓的更紧了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山牙。”雪山牙回道，想了想，他觉得应该解释一下:“我们的村的今天有一座山崖，但是谁都跨不过去，阿婆阿姊都想知道对面有什么，所以给我取名山牙。”孩童顿了顿:“雪听说是北方才有的东西，从天上飘下来的，白白的，会化成水，所以我叫雪山牙。”说完雪山牙笑了。
沐莲月看到对方有些骄傲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鼻头一酸:“嗯，是个好名字，我叫沐莲月，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师姐了。”
从雪山牙的言语中，沐莲月可以感觉的出对方逻辑清晰，并非像一个穷苦村庄出来的孩子，便问:“可有人教过你念书吗？”
“有，他死了。”雪山牙回道。
沐莲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几个字对方说的异常肯定，在说这个事实时，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沐莲月觉得有点奇怪，还未细问，空气有瞬间的一滞，然后突然狂风大作。
沐莲月一惊，却并未惊慌，熟练的掐了个术法，顿时一个碧绿的防护罩将两人罩在其中。“抓紧我！”沐莲月一边大喊一边迫降飞剑，剑身摇摇晃晃，差点控制不住随着飓风而去。在经历了360度翻转后，飞剑终于落到了一个不算特别合适的高度，沐莲月抄起只有她腰这么高的雪山牙直接一跃而下，落下之时一个粉色的光罩瞬间笼罩二人。
沐莲月“诶呦”一声总算是以屁股“微创”的代价平安落地，心里不禁腹诽:要是能练点土属性的法术就好了。而在她怀里的雪山牙除了惊吓，自然是半点儿伤痕都无。
沐莲月站起来，将雪山牙放在地上，笑着解释:“看来是某位前辈在附近渡劫，咱们在此稍作休整再看。”其实这上山之路自然不止飞上去这一条途径，然而那崎岖山路异常难爬，唯有不能御剑的低阶修士不得已选择此途径，沐莲月自然不用去受这种罪。这山路她可不熟悉，还带着师弟，要是一个不小出糗可就颜面扫地了。
沐莲月不想师姐的威严第一天就尽数崩塌，捏碎了传音符唤来同门子弟。突然，不远处的声响将她吓了一跳，那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没有任何权衡利弊，沐莲月就想运用步法前去查看，但她仍然迟疑了一下。
“你在这个圈里勿动，我去去就回。”沐莲月粗粗估算了一下声音传来的距离，就算雪山牙此处遇到什么意外，她也能及时赶到，说完还把绕在手上的链子脱下套在了雪山牙的脖上，“马上就会有师姐前来支援，看到与我服饰相近之人，就向她们求助，好吗？”
雪山牙乖乖点头，沐莲月虽有担忧，但还是几个闪身，人影消失在远处。
看着沐莲月离去的背影，雪山牙就这样一直看着。
“守护一个女孩要守护她如少年般的自由奔放，那个小不点她呀虽然野蛮了点，但我还是希望她永远不要变得温柔而善解人意，结果，人还是会长大。”儒生说话的时候总是勾起一抹笑，笑的感觉一直未变。
身边的悄无声息，凸显出那抑制着的沉重的呼吸格外重，一副伤痕累累瘦弱的身影出现在雪山牙的视线中，最触目惊心的是女孩双手双脚像被铁链洞穿的伤口。
女孩缓缓抬起脸颊，想要聚焦眼前的视线，当她发现雪山牙时，麻木的视线没有一点变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和她一样的……将死之人。
